作者:元余
同女院学子,两两较量。
五番比试,天启、菏泽仅赢了两回。
而后,大比结束。
思慕楼再不似早间那般喧哗热闹,天启、菏泽的学子也一改此前得意忘形的模样,皆是垂头丧气。
连那严昊也不例外。
偏还有人死犟着,要替自己挽回颜面。
何云岫在林水月宣布女院获胜后,忍不住道:“便是今日大比赢了,也不能说明两个女院就比天启、菏泽二院要强。”
“这些东西哪怕学得再厉害,也不过是偏门罢了,真正有用且可以救世的,当是科举之道!”
“用一些偏门赢了我等,不也是一种投机取巧?”
四下安静下来。
楼上的大臣摇了摇头:“今日输了便说是偏门,改日赢了是否又要为此沾沾自喜?”
“不必林大人来说,这些学子确实比不得女院众人。”
正说着,便见林水月停住了把玩羽扇的手,抬眼冷声道:“何为偏门,何为正道?你们能赢的便是正道,比不过的就说偏门?”
不待那何云岫回答,她便淡声道:“今日时辰有限,加之许多事我不愿做得太过分,未有深入,不想何公子还不服输。”
“早晨胡西西说过,算术是每个女子都必须掌握的,因得她们要为家中主持中馈,放眼望去,京中不论大小府邸,又有哪一家的中馈庶务不是女子经营?”
“少则一府开销,多则嫁妆铺子。在你一心只读圣贤书时,绝大部分女子已经能自如地同管事、仆从打交道。”
“而骑射一项上,自来不是女子擅长,却仍旧有人比你们强。”
人群里的容芯蕊摸了摸鼻子。
这辈子还能听见林水月夸她呢。
“棋道高深,擅此道之人,无疑皆为当世高人。就连列为君子六艺之一的礼,你们都比不过女子。”
“何来投机取巧之一说?另有,女子不擅四书五经,是因为书院并未教授过这些,若真学了,何公子以为又会比你们差吗?”
傍晚的夕阳落在院中,将林水月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脸上没太多的情绪,说出口的话却字字珠玑:“你当我今日选这几样来考试,是为了维护女院的颜面?笑话,今日从头到尾,保护的都是你们这群学艺不精,自视甚高的学子的脸。”
她抬手,指了下周围:“此处名曰思慕楼,是一处琴楼。今日若比琴,你们谁是对手?从这边出去,是鼓楼,女院学舞之处,若比舞,你们谁能跳得?”
“更不说女子擅长的茶道、花艺,并着礼仪规矩!”
“我只挑选四项,成全的是你们的脸面。且生于世间,俗事繁忙,有人醉心于仕途势必有人整理后院庶务,二者不论其高低,但你总该知晓一个词,那便是尊重!”
“这不是尊重女院的学子,也是尊重你那一把年纪尚且还在操劳家中一切的娘!”
林水月负起手,微风拂起她的衣袍。
墨发飞扬,她眼眸却依旧黑不见底,犹如初见时那样。
“自视甚高者,不是高人,而是庸者。”
“今日大比结果已出,你可以有不服,但这个输赢结果,你必得要认下,这不是在与你商量。”
一番话毕,满场皆静。
女院众人深受触动自是不说,而最受震撼的,竟是太后一众女眷所在的地方。
众人迟迟未语,连方才多有怨言的德妃,亦是收起了轻视的目光。
老封君静坐片刻,率先起身道:“好!”
随后连着一片叫好声,无数人在心潮澎湃中,生出无限向往。
“林大人不愧是林大人!”
“小女子受教了。”
“自今日起,我女院学子,必以林大人为表率,时刻勉励自身!”
欢呼声一片中,徐子乔站在了楼上,见那道单薄清瘦的身影,被人团团围住。
旁边瞿斐然感慨道:“天下之大,远不止于眼下,今日大人一言,叫斐然受益匪浅。”
竟是远远朝林水月行了一礼。
“我等亦然。”徽明学子附和道。
晚风中,徐子乔看见了那人黑色的眸,明亮的眼,还有那即将落下,此时瞧着却宛如旭日东升的金阳。
大比结束后,京城好生热闹了几日。
圣上开恩,容许女院及太学女院继续办学下去。而朝中为天启、菏泽二院准备的地方也腾了出来。
那两个书院在大比中受挫,又让林水月那番话将他们挂在了耻辱柱上,这几日都是小心行事,再也不敢多言其他。
而此后两日的学宴,也正常举办完成。
最后太学院与徽明各夺得两胜,王学士给出了平分秋色的评价,实则在众人眼中,已然心知徽明能力远在太学院之上。
而另外两个书院在大比上伤了锐气,此后学宴表现也是差强人意。
在京几乎没卷起什么风浪来。
后面几日,林水月忙于政务,皆是未曾出现。
一直等到学宴结束,早朝重开,她才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早朝时分,众人议论纷纷。
林水月屹立其间,垂眸不语。
今日朝事寻常,又加上学宴刚刚结束,官员说的都是这些学子的事情。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早朝便要在这等情况下结束时。
变故徒生。
“皇上。”荣忠在皇帝身边多年,险少会出现这等慌乱失措的神情,甚至顾不得此时尚在早朝,便道:“北伐将士来报——”
这议事大殿中,瞬间归于宁静。
自北伐开始,朝中一直都有战报,但皆是军中传至驿站,送到皇帝跟前来的。
今日却是将士来报。
下意识地,叫人心头一紧。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不清楚神色,只沉声道:“传。”
话音刚落,一身穿盔甲,风尘仆仆的将士便进了殿中,刚一站定便跪下了,声音里带着些颤抖及仓皇地说道:
“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军中出了何事?”
那将士身形一抖,便跪在了地上,高声道:“回皇上的话,几日前,裴将军亲率五千精兵,从株洲右侧的远宁河畔,泅水进了株洲,意欲趁其不备,攻其要害。”
旁边的人一听,脸色却是变化了瞬。
亲率。
裴尘身子不好,皇帝虽封他为将军,但在场之人皆是清楚,他在战场的作用如同军师。
加之身边有不少的猛将,如何也不该他亲自出兵才是。
故而听到他率兵出征,许多人心底已有不好的预测。
那将士便在此时,抖着声音道:“自此,裴将军并五千将士便失去了踪影,再未有任何消息传出!太子殿下于军中等候多日,不见其踪影,心急如焚,又逢大军来袭,军心散乱之中,只得避战。”
“如今,北伐大军、大军……已退出株洲地界。”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前些日子的战报不好好好的?”
“怎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裴大人到底去了何处?眼下这般境况,他若再不出现,岂不是……”
岂不是要兵败了。
朝堂之上瞬间乱哄哄一片,所有的人都在说话。
林朗下意识抬眸看向了林水月的方向,却见她低垂着眼眸,看不清楚神色。
混乱中,有人终于理清楚了思绪,上前道:“皇上,当务之急是该确认裴将军的安危才是!深入敌营并非是小事,加之五千精兵虽在大军面前不值一提,可到底人数不少,这么一支队伍突然消失,断然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不错,理当令其他将士派出人手,势必找回裴将军才是!”
然则这话才刚说出口,便有人站出来道:“裴尘突然率兵又失踪,已经是延误了大军突进,而今还要派出人手去寻他,这偌大的军队,难不成没了他裴尘一人,就无法行动了?”
“陈大人,你分明清楚裴将军并不是肆意妄为之人,突然孤军深入,其背后一定藏有缘由。而且,就算是裴将军判断失误,此事待得他回京后再议便可,而今更为重要的,难道不是军中无首吗?”
“你也说了军中无首,这个时候还要分出精神去找裴尘,他惹出来的祸患,凭什么让其他的人承担?”
说话的人上前一步,恭声道:“皇上,臣以为此时当将兵权交由太子,由太子代为行军,将混乱的军心重新归整为妙,而非是耗费大量精力在找寻裴尘的事情之上!”
“军中将士皆听裴将军号令,眼下贸然将兵权交由太子,难道不是会引发更大的波动?且兵权不是小事,如何能这般冒进?”
这说话的大臣脸色很是难看,差点就直接说,太子没有统率军队的才能了。
那军队将领,并非是谁都可以当的。
将领没有威信,还谈什么兵权?
一片吵闹声中,皇帝迟迟没有开口。
庆王微顿了片刻,上前道:“父皇,儿臣以为,当下并非是择出其中之一来做的时候,而是该两者并行,同时择出军中新的统率,另派人去寻找裴尘。”
“短时间内寻不得裴尘……只怕人已然出事。”
殿上静了瞬,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可这个人是裴尘,总是觉得在他身上,事情不该这般潦草结束才是。
“若五日内还是寻不到人,大军更换统率便是势在必行之事。”
梁少卿出列道:“臣以为庆王所言有理。”
“臣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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