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这话方一出口,便有人站出来反驳了他。
容京高声道:“许大人的话,臣等不敢苟同。北伐失利,追究裴尘的责任便罢了,无故牵扯林大人到其中,却是不该。”
“株洲本就是晋朝上下的一块心病,当初提出征伐株洲时,我记得许大人也是同意的,而今却翻脸不认人,将所有的功过都归咎到了林大人一人身上,实在荒唐。”
容品看着自家儿子,神色复杂。
容京入朝后有意收敛锋芒,寻常朝上也并不多加表现,而今为着林水月,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容大人此话才是荒谬,若非林水月红颜祸水,裴尘一病弱之躯,怎会主动提及北伐?”
田阁老沉声道:“如今尚且未曾兵败,就急不可耐地将一切罪过归咎于女子身上,这等心境气魄,自是不敢去动那株洲的!”
那位许大人脸色一僵,对上田阁老,到底没那么大的底气。
“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倒是咱们林大人自来能耐非常,而今这等境遇之下,想必一定有解决方式。”
“皇上。”说话的人高声道:“臣倒是想听听,林大人有何真知灼见。”
殿内一静,随后所有目光皆是落在林水月的身上。
她身形瘦弱,听得这番话后并未作出反应。
“怎么?事到如今,咱们林大人也是没了法子?”那位许大人冷笑连连,道:“想来此前林大人能够屡立奇功,大概也是背后有人指点才是,如今靠山不在了,林大人便也成为了锯嘴葫芦,说不出话来了?”
在各种压迫性的目光中,林水月缓步走了出来。
“臣以为,而今之计,当命大军继续北伐,一举拿下株洲。”
满殿哗然。
许知山看着她道:“林大人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而今主帅身亡,军心混乱之际,你还要让大军继续北伐。你是打算用这几十万将士的鲜血,来成就自己的仕途吗?”
林水月抬眸,忽而看了他一眼。
许知山被她眼底眸光震慑,面色微顿了瞬。
未反应过来,就听得林水月道:“北伐将士的性命,不都系由许大人等人的身上吗?”
许知山反应过来,怒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不想林水月忽而一扫方才的脆弱之态,上前躬身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纷乱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殿内的人皆是抬眸看向了她,庆王身侧的胡然紧盯着她的面容,忽而脸色大变。
中计了!
“因着臣与裴将军有婚约在身,故而裴将军的家书中也有臣的一份。半个多月前,臣收到了裴将军的来信,信中直言,株洲兵防及实力,远逊色于大晋,然则不知为何,自大军压境之后,屡屡碰上敌方军队,都叫其避开了去。”
许知山动了动嘴,想说这是裴尘的问题。
不想一抬头对上了胡然的目光,见胡然已是汗如雨下,对他疯狂地摇了摇头。
许知山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然而林水月却并未就此放过他,反而继续道:“每次对方避战的时机都过于巧妙,而整个大军的动向,仿若是一张透明的纸一样,屡屡被人提前洞悉。”
“几次之后,裴将军怀疑,军中有敌国的细作。”
这话一出,满场死寂。
许多大臣俱是变了脸色,若军中真的出现细作,此事波及……只怕不比上次的鄞州雪灾之事小。
“林大人的意思是,裴将军是被这军中细作所害?”庆王闻言皱眉,沉声道:“可当时裴将军也只是一个大致的猜测,并未有确切的证据。”
“是,所以裴将军请臣帮忙,一同将军中细作找出。”
庆王当即愣住。
她是说她与裴尘联手,可他们二人都未能处在了一个地方,甚至连带着通信都极为困难。
如何联手?又能做得了什么?
可还未等到他将这个话问出口,就见得荣忠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上次荣忠这样贸贸然闯进来,带来的是裴尘失踪的消息,这次又来,所有的人心中皆是高悬了起来。
目光紧盯着那荣忠。
却听得荣忠高声道:“皇上,军中有战报传来。”
这个时候来了战报?
容京满腹疑惑,然而一抬眼,就瞧见了林水月扬起笑容。
他面上微怔,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充满了信任并且极为开怀的笑容。
“传。”
所有人循声望去,见走进来的人,同那日传来裴尘失踪消息的人,竟是同一个。
一样的风尘仆仆,一样的盔甲加身。
完全不同的是,此人今日面带亢奋,眼中更是带着遮掩不住的光芒,见得皇帝后便瞬间跪下,高声道:“北伐将军裴尘,于不日前率兵马潜入株洲,随后潜藏数日,将株洲主要将领击杀!”
“株洲将士亦是为裴将军所控!后株洲城门大开,大军压境,将株洲兵马杀得片甲不留!更是将那侵占我晋朝多年的燕狗,逐出了株洲之境!”
第111章 潇湘苑
“这……意思是裴将军非但没死, 还一举攻下了株洲?”
“那军中细作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们疑惑多久,林水月便淡声道:“与裴将军商议后,我们共同得出了一个结论, 便是军中细作是受了他人指使, 而背后的主谋,就在京中。”
“为顺利夺回株洲,在禀明圣上后, 特地放出了消息。”
“与此前设想的一样,这些人行事非常谨慎。”
林水月用的法子很简单, 自株洲到京城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信息传递本就滞后,而裴尘身边的青衣卫出手,令得消息更加滞后。
“裴将军失踪之事是真,有人在株洲的远宁河畔打捞到了尸首也是真,只隐瞒一个关键信息, 那便是这具尸体的身份。”林水月抬眸, 扫向了大殿中的人:“此人不是裴尘, 而是副将李铭。”
“而这个李将军, 便是隐在了大军之中,与敌国勾结, 使得晋军久攻不下的元凶!”
静。
在林水月吐出这番话后, 有人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有人冷汗倏地落了下来。
“皇上!”反应过来的臣子, 噗通一下跪下了:“臣、臣并不知晓李铭是军中细作,此前几次想选他为主帅,完全是因为他在边疆多年……还请圣上恕罪。”
这个口子一开,朝上气氛更显沉闷, 片刻间,就有许多人下跪。
不少人身形颤抖,脸色难看至极。
李铭从军多年,立过铁马功劳,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会是个细作!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那许知山神情更加灰败。
他抬眼看向林水月,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到底没开口。
皇帝静默不言,殿中越发安静,压力席卷而来。
许知山心上窒息,他沉默片刻,闭了闭眼,随后掀起袍子跪下:“臣,罪该万死。”
胡然站在庆王身后,见许知山这等举动,用力地攥紧了自己的手。
许知山的话,叫所有朝臣看向了他,只除了林水月。
她面带冷色,嗤声道:“此前就曾听闻许大人的名声,说你知恩图报,是个好官。如今看来,好官是假,知恩图报倒是真的。”
许知山色变,正欲开口,便听她冷声道:“消息放出后,刑部的人潜伏在了每个能出城门的位置,就等着那幕后之人按耐不住,给李铭传信。”
“然而一直到昨夜,都不曾见到人影。”林水月微顿了瞬,平静地道:“倒是守城门的耿大人传来了消息,说是今晨天明时分,许大人的妻眷乘着马车,说是要去往城郊的慈恩寺为许大人祈福,上今日的头香。”
“为了引蛇出洞,城门处皆是未有安排任何人排查。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许大人为了做出这等通敌叛国的事情,不惜让去传信的死士,藏在了夫人的马车上。”
许知山浑身发冷,伏在了地上,久久不能言语。
冷汗从他的额上滴下,滴答滴答,落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好一出破釜沉舟,更妙的,就是许夫人那马车上,装着许多的金银细软。原本许大人的打算,就是让许夫人出了城门后,直接回湖州老家,若你之事未曾败露,日后再将妻眷接回。”
“但若出了差池,你便可以以一己之力,担下所有的罪责,而后换得妻眷一条生路。”
林水月抚了抚袖口,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所以今日朝上,许大人才这般冒进,甚至迫不及待地站出来,叫我看见你。”
直到此时,她才抬眸,同那许知山对上:“许大人,我瞧见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许大人的妻儿,也未能如你所愿离开京城。许大人的谋略不成,他们只怕要与你共赴黄泉了。”
许知山当下跪不住,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在急切和剧烈的情绪中,他腾地转过身看向了林水月,高声道:“林大人好狠毒的心!今日在这大殿上,拿我妻儿说项,是想要威逼我些什么?”
“你做梦!这般心狠手辣,这些孽障早晚会回馈到了你的身上!我便是不顾妻眷之性命,也绝对不能让你这等阴狠之辈如愿!”
他说罢,竟还抖着身子站了起来,要往大殿之上的龙柱上撞去!
“拦住他!”殿前的朝臣皆是变了脸色。
不想林水月却道:“让他撞。”
竟是对此全无阻拦。
那许知山憋了一口气,不想到得龙柱面前,却脚下一软,瘫在那边,再也动弹不得。
旁边的人皆是被他这般举动吓得不知所措,唯独林水月缓步行来,冷眼看着他。
“一个以千万将士性命,来换取自己仕途前程的人,也想学那些千古名臣死谏。”她冷笑了瞬,那双黑沉沉的眸里,不带任何的情绪:“许知山,你配吗?”
许知山低垂着头,就地闭上了眼,再也不看任何人。
他这副模样,不说林水月,那些官员看着都心梗了。
许知山官职低,人微言轻。
又加上林水月的话在前,谁还不清楚他只是个替罪羊,真正的幕后之人还未有浮出水面。
而今他这一副死活不在乎,躺平在了大殿上的模样,很明显是不会供出幕后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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