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醒冬
她愕然回望,却见谢天行桃花眼潋滟生波,笑容滴水不漏。
“我来替她抽吧。”
曲微自无不可,给谢天行让出位置,回头跟卢秋桐咬耳朵:“我就说,小师兄果然也对小师姐有意,连抽签都执意要他亲自来抽。”
卢秋桐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还是觉得楚师兄更有希望,回头我再去给他们俩投几张仙缘笺。”她说说完,还去问一旁另一个沧寰男修:“宁师兄觉得呢?”
宁瑾轻咳一声:“我觉得……两位师妹投出去的仙缘笺,只怕是都回不了本。”
他顶着两人质疑的视线,小声说:“小师姐心里,怕不是只有她的剑。”
卢秋桐和曲微对视一眼,莫名沉默下来。
“也、也有道理。”
谢天行已经站在抽签箱前很久了。
将手伸进去把写着编号的玉玦从箱子里拿出来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此刻却觉得非常艰难。
他脑中那个苍老的声音还在说:“抽个签而已,就这么难吗?!”
老头又道:“方才我都说了,拿左下角的那枚玉玦,那枚是一百一十一号,分在第一组,这组强敌环伺,她要从中出头不容易。”
谢天行眼中浮现起挣扎,老头又说:“我知道你对她有点心思,但听我一句劝,你们就不是能走到一起去的命,你们二人命理纠缠,此消彼长,天地间灵气逐日断绝,你若不争,她便会踩在你头上,道途之争,容不得半分心软,否则便是飞升无望。”
谢天行艰涩道:“既然灵气将断,那千年前的你们又是如何飞升的,而你既争了,又为何没有飞升成功。”
老头气愤道:“我那是被人暗算了!不然我如何会以这般形态被你唤醒。”
仙盟那小童看见谢天行停在抽签箱前许久了,不解问道:“仙长可有疑惑?”
谢天行喉结上下滚了滚:“无事。”
谢天行脑海中想起了他们在沧寰的一切。
他和祁念一入门时年纪都尚小,初入沧寰时甚至还不算真正入道了,沧寰本以修为轮称呼高低,但因他们俩师尊辈分高,为显尊敬,便被沧寰上下戏称小师兄和小师姐。
其实他比她入沧寰要早几年的。
他少时过的太苦,一朝进入沧寰,被沧寰上下视作天才阵法师,最初的忐忑过后,就不免飘然起来,生出了些少年意气。
“天才”二字总是能给人一些憧憬和遐想。
他在出鞘阁上连设三阵,扬言谁若是能破了他三个阵法,他便将沧寰一年的月奉都拱手献上。
他那时自诩天才,自认为沧寰弟子中无人能破他的三星连阵,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心中自得,就看见,一个梳着丫髻的三岁小童艰难地抱着剑爬上了出鞘阁。
然后,一剑破三阵。
那一剑,不仅斩破了谢天行引以为傲的三星连阵。
更将他的自信与自负,一同斩碎。
三岁小童眼前裹着黑纱,声音还很稚嫩:“我不要你的月奉。”
“那你要什么?”少年谢天行神色难看地问。
小童抬头看他,面容冷淡而稚嫩:“我要你做我的陪练。”
这一陪,就是十几年,不曾间断。
而他的心魔也不断加深。
十几年来,他从未在祁念一手上占的真正的上风。
她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承天运的天才。
若大道真的只容一人同行,那他……
他狠狠闭上眼,将手探进去,抓起来左下角那枚编号一百一十一的玉玦,听见老头在他脑海中发出了满意的笑声。
那他,也只能如此。
他睁眼的瞬间,隐约的黑气从眼底浮现,很快又消失。
翌日,南华论道第一日开赛。
抽签结果公布后,满堂惊呼。
仙盟玉家的两位公子玉笙寒和玉重锦,参会者中修为境界最高者陆清河,传闻中已死的神剑之主祁念一,五大太虚境强者之一孤山道尊的亲传弟子雁鸣剑黎雁回,还有那位从感业寺而来据说天生怀有佛心的佛子,全都分在了第一组。
按照南华论道的规定,每组都会将组内编号打散,由一凡人稚童在箱内随意抽取两枚玉玦,作为对手,一轮结束后,胜者进入下一轮,直到决出每组的前四人,才算罢休。
也就是说,组内对决赛,一场都不能输,否则就无缘最终的决战了。
如此一来,强者扎堆的一组被戏称为死亡之组,没抽到一组编号的人纷纷松了口气。
而这一切,祁念一都并不知晓。
彼时她才下飞舟不多时,正飞速御剑赶往偃阳川。
云海之中,号角声响。
第一日的比试正式开始。
曲微担心道:“迟到一刻后便算是自行弃权,小师姐怎么还没到。”
第39章 三人交锋
伴随着南霄山脉的云雾袅袅,南华论道第一日比试,打得甚是热闹。
因参会人数实在太多,为了节省论道的总时长,有好几场引人注目的比试都是同时开赛,让人看客万分纠结,不知该择哪一场观看才好。
第一日,有一些比试堪称精彩纷呈。
比如道尊的亲传弟子雁鸣剑黎雁回初战,剑式之中蕴藏道法三千,以剑式论道法,将对面来自曦和宗的道修打得哑口无言,甘心拜服。
又比如西洲世家之首明家青年一代最杰出的姐弟俩一同参会,仙盟玉家的两位公子同样也是一同参会,还正好双双抽到了同一个组里,决战之前就可能会面临族内手足之争。
又或者九转音阙那位天下第一美人,究竟是怎样的玉质天成,风姿绰约。
第一日正午,备受瞩目的玉重锦、黎雁回、楚斯年和妙音仙子同时比试,狠狠地给观赛者出了个难题。
大家思虑再三,最后齐齐选择围观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美人。
以至于妙音仙子那处云台边一时人满为患,小重山境界以上的修士甚至施展了御空之术,艰难地挤在云台外围,试图一睹台上美人风姿。
当时整个南霄看台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挤到了妙音仙子那边,剩下三分之一没去的是因为实在挤不进去了,其他所有的云台边都只剩下论道者的亲友还本着最后的情分在场外陪伴。
愣是把仙盟气了个好歹。
为了他们小公子的第一日亮相,仙盟不知提前预热了多久,浩然剑的名声也打响了,就等着第一日让小公子一剑绝尘,结果小公子这边没几人在看,其他人的云台边更少。
对于此事,玉重锦本人倒是并不在意。
他第一场的对手并不强,一剑足矣,从上台行礼到战胜对手下台,也不过几分钟时间,他战胜对手时,妙音仙子那边甚至还没开赛。
他回到仙盟那处院落之中,又生出些熟悉的头疼之感。
初夏多雨,偃阳川午后便下了一场大雨,院落里湿意淋漓,些微泥土的腥味泛起,又带着些青草的沁人,本应是一副宜人之景。
——若是他的亲兄长没有跪在院中的话。
玉笙寒的长衫湿透,以他如今的修为,随意掐个诀就能将全身理净弄干,不留半点痕迹,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应该说,他现在做不到。
还算宽阔的院落中,无数道无形的剑气狠狠压在玉笙寒的身上,他只要稍动一点,就是万千剑气加身,将他割得皮开肉绽。
他眼中蕴着一层朦胧的灰,总显得清寂淡漠,但玉重锦知道,他这个兄长,内心究竟偏执到什么程度。
其实说来,也并非兄长的错。
他从玉笙寒身旁路过。
少年剑修第一场胜利,虽胜得容易,但也不免显露出些意气风发,便和跪在院中的玉笙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院落中只有有两间屋子,仙盟特地给兄弟俩安排在一个院子里,两间屋子并立,每日推门便能见到。
只是此刻屋中多了一人。
玉重锦内心连连摇头,脚步一迈,踏入了剑气之中,屋中人来不及收回剑气,便见玉重锦薄蓝的短打裂开两道豁口,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如此一来,无形剑气迅速被收回,跪在地上的玉笙寒也感到压力一松,呼吸松快了起来。
跪地的玉笙寒眼眸缓缓动了下,在感受到屋中的动静后,又复沉寂下去。
“混账!这般明显的剑气你感受不到吗?非往里闯,是要故意气我!”
玉华清的怒吼从屋里传来,很快就到了兄弟俩的面前。
玉重锦冲他爹一笑,得意道:“我就是想试试我如今能不能接下爹的剑气。”
玉华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父子俩的亲近,仿佛与玉笙寒无关,他只是安静地跪在一旁,眸光暗淡,连头都不愿抬。
玉重锦心中五味杂陈。
他对玉华清认真道:“爹,是我让兄长报的名,契书也是我帮他找来的,我就是想在南华论道上和兄长光明正大的比一场。”
玉华清眉头拧着,阖眸许久,语重心长道:“重锦,你该知道爹为了这一日谋划了多久。”
“知道啊。”玉重锦毫不犹豫地扎他爹的心,“但那不也没成功吗,可见精心安排的剧本总是赶不上天降的意外与巧合。”
玉华清堂堂太虚境大能,被亲儿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况且,我本就无意仙盟,一心只为证剑道巅峰,九死不悔。爹如此行事,我认为不妥。”
玉重锦字字铿锵,令玉华清脸色愈发难看。
许久,玉华清才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玉笙寒,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参会吧,好好比,赢得漂亮点,别丢了仙盟的颜面。”
直到玉华清离开后,他也未起身,是送父亲离开的玉重锦见了,无奈上前把玉笙寒搀扶起来,聚灵力于掌心,给他揉了揉退,玉笙寒这才觉得自己的腿有知觉。
“兄长。”玉重锦低头给玉笙寒揉着腿,拿剑的手用来疗伤也十分合宜,“今日我所言,句句发自内心。”
玉笙寒低咳几声,淡声说:“是我自己执意要参加论道,你大可不必替我顶罪。”
玉重锦拧着眉:“若是一个修士想要参加论道都成了罪,那这世上还有什么不是罪的吗。”
玉笙寒起身,回屋将自己关起来,淡声说:“但在他心里,我这么做,就是罪。”
他只给玉重锦留下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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