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她看过去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她一转身,就有种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说她坏话的感觉,一次两次她还能安慰自己是错觉,可次数多了,她连安慰自己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那些人确确实实就是在说她坏话!
贺平乐从永昌侯府的花园经过时,凉亭里的姑娘们原本正说着话,见她过来就全都住了嘴,贺平乐扫了她们一眼没说什么,却在经过后好巧不巧听到这么一段话:
“看到没有,长得那么妖孽,我听说她在奉恩公府做客过后,宋五小姐被她吓得连门都不敢出,夜夜梦魇。”
“可不是嘛,我也听说了。宋五小姐真可怜。”
“她回京那会儿,我娘就觉得奇怪,说宣宁候找了十多年都没找到的人,怎么去了一趟江南就找回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还真让她说着了。”
“可我看她跟我们没什么两样啊。”
“妖怪会写在脸上吗?这事儿是真的!我表姐亲眼所见,她那日从码头经过,看见她拉动了一艘比山还高的大船,不是妖怪的话,正常人谁能拉动一艘大船?”
“还有还有,我表婶也说她刚回京城那会儿,把太湖斋的一块寿山石都给劈断了,后来还是宣宁候府的人去赔了钱才了事的。”
“把寿山石劈断……那是妖怪无疑了!”
“……”
贺平乐气愤不已。
人们对于自己没见过的人和事都喜欢归拢到虚无缥缈的玄学上,造谣的人就是利用这一点,把贺平乐力气大这件事往灵异的方向渲染,她还没法自证,因为她力气大是事实。
气愤地坐回邱氏身旁,邱氏正与一帮夫人少夫人说话,她保养得好显年轻,在这些夫人中间也不觉年纪。
她见贺平乐气呼呼的,正要问怎么了,就听永昌侯夫人说:
“对了,诸位可听说龙象国师出关了,也不知云真观何时再开。”
“哟,这可不好说,国师的心思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猜中的。”
忽然有夫人指了指邱氏的方向,说:
“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猜不中,难道我们还不长嘴问吗?”
永昌侯夫人不解:“何意?”
那位夫人指了指邱氏:“问问老夫人。”
邱氏优雅的放下手中茶杯,回了句:“你们是凡夫俗子,我是神仙不成?”
那位夫人又说:“您不知道,那咱们一起问问您家大小姐不就知道了?”
贺平乐正郁闷喝茶,见所有夫人的目光向她集中而来,她不禁坐直,向邱氏求助。
邱氏笑问众人:“何意?”
那位夫人说:“众所周知,贵府大小姐乃康平王收的徒儿,那康平王又是龙象国师的入室弟子,那龙象国师不等于就是贵府大小姐的太师父,国师之事问她岂不方便。”
众夫人恍然大悟,想起来确实听说过这件事: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咱们问问贺小姐,她的太师府打算什么时候开观,咱们也好算着日子去抢根头香烧一烧。”
“是啊,贺小姐与我们说说吧。”
贺平乐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略感局促,老实摇头: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龙象国师。”
说到底,贺平乐是康平王徒弟的事情也只是口头叫过,并不正式,关于龙象国师她也只是听师父提过几回,知道他在闭关,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她是老实回答,可她说的答案在这些夫人们听来却别有一番意思。
只见她们互相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个问问题的夫人又意有所指的说了句:
“哦,原来康平王没带你见过啊。”
贺平乐从她们的神情中不难看出嘲讽与轻蔑,就差指着贺平乐的鼻子说她高攀了。
因为高攀,所以康平王至今都没有引荐贺平乐给他师父认识。
这帮八婆哪里知道自己跟师父的默契,膈应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偏偏她们言辞模糊,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让贺平乐想争辩、想追究都无从下口。
实在受够了这种阴阳怪气的环境,贺平乐对邱氏小声说了句:
“我先回去。”
邱氏这回倒是没阻止,说:“让老刘送你。”
贺平乐点头,起身后没忘礼数,与这些衣着华丽,妆容精致,心里清楚的分着高低贵贱,待人有十八副面孔的贵夫人们告别。
坐上回侯府的马车,贺平乐心里闷得厉害,沉沉地,仿佛积满了阴霾,那种莫名其妙的焦虑和不安让她完全提不起劲做其他,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拒绝邱氏,仍随她一同赴宴的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她非常苦恼。
算起来,她真的好长时间都没见到师父了。
闷闷不乐回到侯府,贺平乐下来马车,看了一眼自家大门后,目光忍不住又瞥向隔壁,站在原地犹豫再三,犹豫到老刘都驾车返回永昌侯府了,她还在犹豫,最终还是没压过心底的渴望,步子一转,往隔壁走去。
师父当然还是没回来。
贺平乐这一个多月来都不知失望多少回了。
她在师父常住的琴院转了一圈,除了勾起一波有关师父的回忆之外,没别的收获,再往水阁去,水阁里有师父的长剑和一些他不常用的暗器,师父经常坐在窗边,不是看书就是擦拭这些兵器。
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兵器也没人擦,它们一定和她一样想念师父吧。
贺平乐看见兵器台的尽头有几个瓷瓶,瓷瓶里装着师父擦拭暗器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油不像油,水不像水,据说能保护钢刃。
搬了张椅子坐到窗边,贺平乐学着师父的样子,用干净的棉布,沾了些液体,拿起放在窗边有点落灰的一枚锥形暗器,一点一点的擦拭起来,想象着自己现在就是师父。
她发现,只是这么想象着,她的心情似乎就变好了,忍不住偷笑起来。
察觉到心底忽然涌起的异样情愫,让贺平乐动作一僵。
这种感觉……怎么跟上学时暗恋班草的感觉有点像。
应该不会吧,她对秦砚就是一般徒弟崇拜师父的感觉吧。
嗯,一定是这样!
贺平乐成功说服了自己,心情顿时恢复轻松,哼哼唱唱从下午一直坐到傍晚,将窗台前的暗器都擦拭了一遍,看着一尘不染的暗器,贺平乐小有成就感。
除了这一排排的暗器之外,水阁的剑架上还有一把玄色剑鞘的长剑,这把长剑好像是师父从前的随身佩剑,后来他生病伤了腿,才不得不把长剑搁置下来,但师父依旧很宝贝,隔几天就要拿出来保养一番。
贺平乐将长剑抽出,只听‘噌’一声清脆剑吟,薄且坚韧的剑身展现在烛光下,靠近剑柄的那一端剑身上写着‘无涯’二字。
原来还有名字。
她一边欣赏长剑,一边将它从头到尾擦拭了好几遍,保养一番后收入剑鞘。
做完这些事情,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贺平乐才回侯府去。
**
又过了十几日,隔壁依旧静悄悄的。
自从宣宁候府大小姐是妖怪的传闻越传越盛后,贺平乐就不想再跟邱氏去参加那种毫无意义的社交了,邱氏竟然一口答应,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估计也怕带贺平乐会影响她与人交往吧。
邱氏怎么想,贺平乐不在意,只要别来烦她就行。
她在家看看书,养养花,实在有些无聊,下意识地想往隔壁跑,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只能强行压下去隔壁的冲动,算上今天的话,已经成功克制十一天了。
这日她在家中犹豫,要不要翻墙往隔壁看一眼的时候,门房来给她传话,说是几位名门小姐在侯府门外恭候。
贺平乐满心疑惑到门房一看,侯府门外果然停了好几辆华丽马车,贺平乐刚走出侯府,为首一辆马车的车帘便从立面掀开,福鑫公主笑吟吟的在车帘后面对贺平乐招手。
“平乐!”福鑫公主唤她。
贺平乐意外地走过去,问她:“公主能出宫了?”
自从元宵灯会遇险后,听亲爹说陛下对福鑫公主管控得相当严格,轻易不许她出宫了,所以贺平乐看见她才十分惊讶。
福鑫公主得意道:
“我外祖母明日过寿,我好不容易才央得父皇同意我早一日出宫的。”说完,福鑫公主将车帘掀得更高,让贺平乐看见马车里其他人,沈馨雅依旧端庄清高,对贺平乐颔首一礼,贺平乐与她回礼,福鑫公主说:
“不止我和馨雅,还有后面的,你差不多都见过。”
贺平乐往后面的马车看了看,几张熟悉的脸孔都在,纷纷掀了帘子向外看,似乎对宣宁候府的外墙门面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们是要去哪里玩吗?”贺平乐问。
福鑫公主说:“去得月楼听曲吃鱼生,我请客,特地弯道过来叫你一起,你敢不敢吃?”
鱼生就是生鱼片吧,贺平乐把胸一挺:
“有什么不敢?我能吃穷你。”
福鑫公主就喜欢贺平乐的爽快,拍拍车壁说:“那走啊。”
贺平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觉得没什么不妥,回去跟侯府门房说了声:
“我随公主她们去得月楼吃鱼生,你帮我跟夫人去说一声。”
门房连连称是,将贺平乐送上马车,福鑫公主特地留了身边的位置给贺平乐坐。
两人凑到一处后,福鑫公主便七嘴八舌的跟她说起元宵灯会的事,跟贺平乐的遇险经历相比,福鑫公主的经历简直可以称之为‘平淡’。
因为她除了记得被绑之前的事情,被绑之后从夜里晕到白天,等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睡了一场不太舒服的觉,眼睛一睁就在自己的永福宫中,当晚发生的事情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问贺平乐当晚的情况,贺平乐不想说太多,干脆也说自己全程晕倒不记得,然后福鑫公主就开始跟她科普从侍卫处听来的惊险故事。
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得月楼。
有元宵灯会的前车之鉴,沈家现在招待公主丝毫不敢大意,早早派人来得月楼把整栋楼都包下,屏退闲杂人等,做好安保工作。
得月楼临江而建,风景宜人。
这里的鱼生用的是得月楼养在江水里的大鲤鱼,随要随捞,随捞随片,随片随吃,鲤鱼有刺,但专业片鱼师的基本功就是剔除鱼刺,片下来的鱼肉摊平放在冰块上,呈送到客人面前。
今日来的小姐有的见过吃过的,有见过没吃过的,也有没见过也没吃过的,只因这菜不比寻常,敢吃生肉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没吃过的女孩们纷纷露|出抗拒的神色,你推我让直咽喉咙压下腹内翻涌的感觉,暗自后悔今天不该为了亲近公主,答应来这茹毛饮血之地。
福鑫公主不想理那些为难的女孩,将鱼生盘往贺平乐面前推了推,说:
“光说不练假把式,我看你今日吃穷我。”
说完,她怕贺平乐不会吃,便主动做了个示范,用玉箸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鱼生,将之卷起,在白雪般的细盐上蘸了蘸就直接放入口中,咀嚼几回咽下。
贺平乐在古代确实没吃过这种鱼生,但现代生鱼片吃得可不少,夹起两片,蘸盐吃下,感受鲜鱼的甜美,由衷赞美:
“好吃!”
福鑫公主见她竟吃得惯,非常高兴:“好吃就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