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彩的白纸
尹忠玉的面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夜屿点头。
皇帝能埋一条眼线,就能埋第二条、第三条……玉娘是明桩,若是动了,皇帝的疑心病会更重。
但暗桩就不一样了,皇帝装糊涂,他们也可以。
夜屿吩咐道:“这几日你们多留意指挥司的动静,若是除了玉娘,还有其他可疑的暗桩靠近书房,格杀勿论。”
“是!”
-
日落西山,夜色渐暗,伙房里点上了油灯。
秋风隔着门缝吹进来,灯火明灭闪烁,舒甜连忙伸手护住火苗,罩上灯罩,火苗才平静下来。
晚膳过后,大部分人都下值了,舒甜为了准备明日的早膳,便留下来磨米。
她抓起一把早稻米,放入石磨之中,然后两只纤细的手腕,握住手柄,深吸一口气,奋力转动磨盘。
石磨之下,乳白色的米浆一点一点流出来,汇聚到木桶里。
昨日准备的五大碗米,今日大约做了十几碗米粉,若是明日来的人多,那便不够吃了。
于是舒甜今日多准备了一些。
但这磨米对她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舒甜想着,昨日尹大人帮她磨了米,而今日只怕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舒甜磨了一会儿米浆,停下来微微喘气,她想想月底的工钱,便又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舒甜休息了片刻,正要继续磨米,却忽然听得一声惊呼——然后,门外“啪”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打碎了。
舒甜急忙起身,提起油灯,走到门前。
只见伙房门口趴着个人,那人一抬头,舒甜愣了愣:“小翠,你怎么在这儿?”
舒甜连忙将她扶起来,她摔得满身尘土。小翠身旁还有个托盘,托盘里的茶壶、茶杯都摔碎了,一地狼藉。
小翠疼得龇牙咧嘴,她借着舒甜的手,站起身来,委屈道:“我本想进来打点茶水,可门口太黑,没看清,就摔了。”
舒甜关切道 :“我先扶你进去再说。”
说罢,便托着小翠往里走,小翠“唉哟”一声,低头一看:“舒甜,我、我的腿好像扭到了……好疼啊……”
舒甜蛾眉微拢,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找有没有药酒……”
“你先别走。”
小翠一把拉住舒甜,她指了指地上的茶壶碎片,道:“我本来要送茶去指挥司书房,可我现在走不了了,去得晚了,只怕夜屿大人要怪罪……”
小翠背对着月光,面颊覆上一层浓重的阴影,表情晦暗不明。
她轻轻道:“舒甜,你能不能替我,去一趟书房?”
第31章 盟
夜风拂过,门口微凉。
舒甜和小翠相对站着,舒甜提起油灯,照亮了四周暗角。
只见小翠面色焦急,带着些乞求的意味。
舒甜愣了愣,没有立即答应,反问道:“你说的夜屿大人……可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
小翠点了点头,眼圈儿都有急些红了。
传闻夜屿大人心狠手辣,若是惹得他不快,只怕她小命都不保了。
舒甜沉吟片刻,问:“平时也是你去送茶吗?”
小翠愣了下,摇了摇头:“不是……今日,是玉娘让我去送的。”
舒甜有些疑惑:“玉娘为何让你去送茶?”
小翠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薛大娘……她说玉娘未来会、会攀上枝头做凤凰,便一心想讨好她,便让我任玉娘差遣。”小翠越说越郁闷:“我虽然人微言轻,但也不至于去伺候玉娘吧?她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呀!”
“玉娘说夜屿大人爱喝茶,便要我去送茶……我又不敢推辞,所以就……”
小翠愁眉苦脸。
舒甜思索了一瞬,道:“小翠,你别去送茶了,我也不能去,你直接回绝玉娘吧。”
小翠有些担忧:“可是……”
舒甜将她扶进了伙房,低声道:“我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小翠呆了呆,问:“哪里古怪?”
舒甜来了两人,也了解了玉娘的来历。
她分析道:“按理说,玉娘一来锦衣卫指挥司,就被安排到后厨了,她上哪里打听指挥使大人的喜好呢?就算打听到了,要取悦指挥使大人,她也应该自己去,为何偏偏让你去?”
这么一说,小翠也觉得有些古怪了。
舒甜又道:“而且我听说,指挥使大人为人孤傲,难以接近,你就这么冒冒失失去送茶,万一他怀疑你用心不纯,迁怒于你,那岂不是糟了?”
小翠面色微僵,心里顿时害怕起来:“那……那我就对玉娘说,我扭了脚,去不了了!”
舒甜点了点头:“我先带你去上药。”
说罢便扶起小翠,离开了后厨。
屋檐之上,有一暗红的身影,迎风而立,衣袂飞扬。
夜屿看着舒甜的背影,眸色淡淡,唇角微勾……她倒是不笨。
伙房里,又没人了。
夜屿长眉微挑,他已经一日没有吃东西了。
下午樊叔送了米汤来,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想起樊叔,夜屿面色微顿。
昨夜都督府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
月色阑珊,夜屿入门不久,樊叔便迎了上来。
“大人回来了。”樊叔小心翼翼跟在他身边。
夜屿微微颔首,他红衣夜行,悄无声息,想必樊叔在此等了许久,才等到他回来。
夜屿没有多余的话,径直往里走。
“大人!”
樊叔快步追了上来,似乎有话要说。
夜屿步子放缓,淡声:“怎么了?”
樊叔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夜屿长眉微蹙,沉声道:“有话便说。”
对于信任的人,他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
樊叔沉默了片刻,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夜屿眸色微凝。
“樊叔,你这是做什么。”
夜屿面色淡漠,语气听不出喜怒。
樊叔面色怅然,道:“大人……老奴这些天为您准备的饭食,您一口未动,是否老奴哪里做得不好?”
夜屿微怔一下,答道:“不是。”
他不过是没有食欲,不想用罢了。
樊叔鼓起勇气,抬眸看他:“既然如此,那老奴斗胆,恳请大人……至少每日进食一次!”
他说罢,匐身下去,以头触地。
“樊叔。”夜屿沉声:“我心中有数。
樊叔的头磕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老奴自知僭越,但老奴心中有话,不吐不快。”
夜屿眼眸微眯,凝视他的背脊一瞬。
“讲。”
樊叔深深吸了口气,道:“大人,老奴知道,您脾胃不适,进食困难。但您年少时,常年泡在寒池之中修习奇功,狠狠伤了五脏六腑,胃心之症最是难愈。白神医说过,需要食疗和药补双管齐下,才可能好转。可您一直这样拒绝用食,仅仅用药吊着……”
樊叔语气沉重,越说声音越低。
“白神医的信里提到,近两年来,您的药量不断加重……这说明可能很快就要失效了,老奴担心这样下去……”
一个无法接受任何食物,又药石无灵的人——结局可想而知。
夜屿眸色渐深。
他知道,自己的胃心之症……并不仅仅是因为练功。
樊叔身子僵在地上,没有抬头。
夜屿微微俯身,将他扶起。
他凝视樊叔,樊叔的鬓边已经有些花白,整个人愁容满面,皱纹满布。
“樊叔。”夜屿平静开口:“我不会那么快死的。”
那些该死的人还活着,他怎么能死?
樊叔怔忪一瞬,看向夜屿:“大人……”
两人站得很近,樊叔惊觉夜屿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
夜屿身姿挺拔,修身如竹,暗红的飞鱼服威武庄严,象征着至高的权利。
“放心。”
夜屿吐出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好似有千斤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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