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来袭
住持笑眯眯的,愈发像个弥勒佛:“公种树,孙得果,这便是此树得名的由来。当年武帝陛下于寺中修行时,常常打水灌溉此树,这树与武帝陛下,倒也有些因果。”
这些年前来观赏过这棵老银杏树的香客不在少数,但听住持亲自解说这棵树渊源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秦筝上辈子去不少名胜古迹游玩过,这套把景和物跟名人挂钩的说辞她听过无数遍了,面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倒是林尧和宋鹤卿听说这是武嘉帝亲自照料过的树,看这棵树的眼神都变得崇敬起来。
宋鹤卿颤着手抚摸树身:“这树受武帝陛下几年照料,都能长成如此参天巨木,大楚乃武帝陛下亲手所创,必然也能再复盛世。”
楚承稷嘴角微微抽了一抽。
不过是当年住在这禅院的弟子,轮流打扫院子,给花木浇水罢了,也被杜撰成了这样?
介绍完银杏树,住持又介绍起立在树旁一座丈余高的功德碑,顾名思义,武嘉帝生平功绩都被刻在了这石碑上。
这位大楚开国皇帝的功绩,秦筝早就听林昭说过了,听住持再谈起武嘉帝生平功绩时,这次倒是听到了其他的:
“元江水患,江淮一带百姓年年遭难,民不聊生,武嘉帝一统江淮两岸后,修堤筑坝,疏通河道,建了鱼嘴堰和大渡堰,青州以南这才没遭过大灾,两堰山也是从那时叫起来的。”
住持笑眯眯道:“青州是块福地。”
秦筝心说原来武嘉帝不仅在军事上颇有造诣,还懂这些惠民工程,委实了不得。
只不过现在后世人口口相传的,大多是他的战功。
没人注意到楚承稷眉头狠狠皱起,修了两大堰?他怎不记得自己修过?
这是后人为了神化他,什么功绩都往他身上安了?
知客僧用托盘捧来两端系着木牌的红绸,住持道:“来寺里的香客大多会挂许愿牌在这公孙树上,几位施主若有心愿,也可一试。”
知客僧率先将托盘捧到了楚承稷和秦筝跟前,楚承稷负手而立,望着那株银杏古树道:“不必了。”
寄愿于一棵他从前浇过几次水的树,这比祭拜他自己还荒谬些。
他这般不给面子,住持倒也不见动怒,依旧笑得跟尊弥勒佛似的:“无所求才是圆满。”
今生无所求,或许是前世已经求过罢了。
林尧跟宋鹤卿还是信的,两人都拿了许愿牌,提笔在上边写什么。
这种事,秦筝一向就是凑个热闹,也拿了块许愿牌,林尧站的远,写什么她没瞧见,不过宋鹤卿满脸心酸写下的八个大字她看清了。
楚氏再兴,山河无恙。
这位老臣忧虑的,一直都是他曾经效忠的王朝和百姓罢了。
秦筝握着笔头想了半天,也落了墨。
红绸两端都挂着木牌,被甩上树后,红绸挂在枝上便掉不下来了,字迹小,隔得老远也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
陆家人听说楚承稷回来了,陆锦欣的奶嬷当即撺掇她叫上京城陆家人一道去来府上求见楚承稷,到了府上才得知他们突然去了云岗寺。
楚承稷回府后听说陆家人来过,直接把林尧唤来:“听说陆家大小姐是你去接回来的?”
他这话咋听平静,但林尧总觉得心里发毛,“娘娘怕陆大小姐在路上遇险,徒生事端,才叫我去迎人。”
那会儿陆锦欣都已经快到青州城了,楚承稷和陆家又有合作,秦筝总不能直接把陆锦欣一行人拒在青州城外,万一她叫朝廷那边的人抓了去,又是一桩大麻烦。
楚承稷点了头,道:“她近日在城内呆得有些无聊,你带她去附近打猎转转。”
林尧第一想法是他和林昭一样被指定成为陆锦欣的陪玩了?转念深思又觉着不对,楚承稷此举,分明是让他去保护陆锦欣的。
林尧一想到那位娇气的陆大小姐就头疼,赶紧把这烫手山芋往别处甩:“殿下,末将领兵前去攻打扈州,让王彪或赵将军去保护陆大小姐的安危吧?”
楚承稷淡淡斜他一眼:“你也知道陆家那女儿胆子有些小,王将军和陆将军容易吓到她,孤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言罢拍拍林尧的肩膀,进府去了。
林尧在原地杵了一会儿,反复琢磨楚承稷那番话的意思,最后摸了摸自个儿脸:“殿下这是说我长得顺眼些?”
……
已是暮时,主屋点着灯,楚承稷进去就瞧见换回一身居家常服的秦筝又在案前捣鼓她的工图。
见他回来了,指了指净室道:“我已叫人给你备好热水了,你去沐浴吧。”
楚承稷含笑打量她,被他这般看着,秦筝想起今早的荒唐,不由剜了他一眼,不再理他,继续看自己的工图去了。
楚承稷提了提唇角,去了净室。
他沐浴回来秦筝还在灯下用她自制的炭笔写写画画些什么,他道:“别看了,晚上看久了伤眼睛。”
秦筝却似看得入了迷,置若罔闻。
楚承稷走过去,发现她看的并不是城防的图纸,而是几张泛黄的水堰堤坝修建图纸。
“这是什么?”
他在秦筝身后骤然出声,吓得秦筝一哆嗦,回过头瞧见是他才松了口气。
她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今日听住持说武嘉帝生前修建了鱼嘴堰和大渡堰,一时好奇,回来后便命人去找了建造图纸,可惜没有原来的图纸了,这两张都是十几年前河运使重画的。”
楚承稷拧着眉峰道:“不是他修的。”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秦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鱼嘴堰和大渡堰非武嘉帝所修。
秦筝困惑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这人怎么总喜欢跟他老祖宗对着干?
楚承稷盯他半晌,只说了句:“皇家收录的史卷里都没记载。”
他没做过的事,那群无能后辈瞎吹捧什么,丢人!
野史本就会杜撰很多有的没的,甚至正史都有瞎编的可能,他这个楚家后人都否认了,秦筝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揪着不放,只颇为感慨地道:“古来多能人,原来三百年前修筑堤坝的人就已经知道要建一条鱼梯了。”
所谓鱼梯,就是在修建堤坝造成水位落差后,导致一些鱼类没法往上游走,而专门在堤坝两侧建造的一条供鱼类回游的通道。
在秦筝原来生活的世界,鱼梯在十七世纪才出现。
没想到在这异时空,竟然在这么早之前,就已经有人知道建造堤坝的同时要修建鱼梯。
楚承稷眉峰紧蹙:“鱼梯?”
第73章 亡国第七十三天
秦筝抬眼看他:“你知道?”
楚承稷有一瞬间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耳熟,但始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他问:“有何用处?”
秦筝便把鱼梯的作用给他解释了一遍。
楚承稷眉头拧得更紧了些,最后只道了句:“建这两大堰的人想来是有些本事。”
秦筝微微一噎:“现在其他地方的堤坝不是这样修的?”
楚承稷看她一眼:“工部的人才知晓。”
秦筝闭嘴了。
行叭,术业有专攻,的确不能指望他对这些细致的工程有多了解。
楚承稷见她低头又要去看那图纸,直接将图纸卷了起来:“不是什么要紧的,晚上别费眼睛去看。”
秦筝就是一时好奇,毕竟这个异时空的王朝虽然不存在于她原本生存的时空历史上,但就目前的发展历程来看,大多都是相同的,突然冒出个十七世纪才问世的鱼梯,秦筝有点怀疑三百年前,是不是有人跟她一样穿来了这个世界。
如果对方也懂工程建筑的话,那么留下的线索肯定不止一个鱼梯。
隔了三百年光阴不可能再相遇,但有曾经同时代的人来过这里,并留下印记,秦筝心里还是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慨。
这事的确没什么打紧的,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楚承稷收走了图纸,秦筝便从善如流吹灭了书案前的烛火,屋子里唯一的亮光只剩角落里那盏纱灯。
秦筝总觉得楚承稷从云岗寺回来后有些闷闷不乐的,她歪头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他像是在思索事情,没半点反应。
秦筝眸光微动,起身去了里间,抱出一枚长方形的盒子放在他跟前,笑吟吟道:“生辰礼物。”
这是从寺里回来后,他同宋鹤卿等一众臣子议事时,秦筝借口去督察城防修筑进度,专程去给他挑选的生辰礼。
宋鹤卿说太子生辰在元月,他却说自己生辰是今日,不管是平时,还是今日去祭拜先祖,他对楚家的祖宗们似乎也没多敬重,而且性情和能力,都和原书中所描述的草包太子大相庭径。
秦筝回来时思索了一路,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从前自己没想过的问题:他会不会也是穿的?
因为自己不是太子妃,导致她以前听到楚承稷说一些反常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在试探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如果他也是穿的,那么他从不多问自己懂工程建筑,让她想说的时候再同他说,或许就是察觉到她也不是太子妃,他懂她的顾虑,所以才处处包容。
想通这一切的时候,秦筝心口隐隐有些发颤。
准备生辰礼,一方面是真心实意想帮他过这个生辰,另一方面,也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测。
楚承稷望着秦筝抱过来的锦盒,眉梢轻提,看向她道:“我不是已经讨过生辰礼物了么?”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筝耳根子瞬间通红,抱起锦盒就要走,却又被楚承稷抬手按住了锦盒,“给我了,我自然还是得收着的。”
秦筝忍不住道:“我怎么觉着殿下的脸皮厚度与日俱增?”
“呵。”听她把“殿下”二字都用上了,楚承稷极其清浅地笑了一声,并不做答。
他若脸皮薄些,现在估计还在睡床沿。
打开锦盒,摆在里边的是一条蹀躞(dié xiè )带,带銙用的金镶玉,做工很是精湛。
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做声。
秦筝不由有些忐忑:“你不喜欢,我明日去铺子里给你换一条?”
这蹀躞带,算是腰带的一种,不过更美观能挂的物件也更多些,甚受王孙贵族追捧。
楚承稷揉了揉她发顶:“你拿你的首饰去换的?”
林尧已经同他提过好几次军饷的事,青州府那点官银是绝对不够用的,秦筝把他给她准备的那一整箱首饰拿出了大半给林尧,让他拿去换成银子,只留了些平日里盛装撑场面要用的珠钗发饰。
看到这条蹀躞带,楚承稷第一反应就是她又典当了自己的首饰。
高兴是有的,但想到是她用自己的首饰去换的,又没那么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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