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来袭
《贵妃泪》、《吴娘三嫁》、《锦衣弃妇》、《李府贵妾》……
跟书橱上层那几本砖块厚的《水经注》、《吴地记》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扎眼。
秦筝想起自己昨夜问楚承稷看过那本《侯门贵妇》,心中突然有了个不妙的猜测,楚承稷该不会是以为她喜欢看这些书,故意搜罗来的吧?
她随手翻了几本,故事老套得掉牙,打发时间还成,但现在秦筝没功夫看这些闲书。
……
楚承稷回房时,秦筝手里正捧着一本《吴地记》,楚承稷扫了一眼屋角的书橱,轻咳一声。
秦筝抬头看他一眼:“回来了。”
楚承稷点点头,从书橱上抽出那本《西楼春月》,假装无意地放到了矮几上,咳了两声才把话给憋了出来:“这册话本子在各大书肆都卖得不错,还因战乱断货了,你得闲可以看看。”
秦筝觉得他因自己昨晚一句话,就给自己寻了这么多话本子来,也是有心了,笑道:“你公务繁忙,不必费心思去给我挑这些话本子的。”
林尧的话尤在楚承稷耳畔,曹参军就是不懂戏曲才让曹夫人渐渐不同他说这些,最终和懂戏的小郎君好上了……
他绷着脸,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憋话:“不全是为你挑的,我……平日里也看这些。”
秦筝从《吴地记》书册中抬起头来,一脸震惊加茫然。
原来是他自己想看?
怕秦筝不信,楚承稷继续绷着脸把《西楼春月》的大致故事说了一遍,还点评了几句:“未曾嫁娶就坏女子清白,终是不妥,那秀才金榜题名后再回去三媒六聘娶乡绅女儿,乡绅女儿倒也不必受那些罪了。”
秦筝听他说得有板有眼的,更震惊了。
在今夜以前,打死她,她都不信楚承稷竟然喜欢看这类话本子。
她咽了咽口水,勉强压下心中的惊骇,点头附和:“嗯,确实如此。”
楚承稷见她一脸怀疑人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目前的局势是好的,她以后会经常同自己讨论话本就行了。
白日里他忙得不可开交,大不了晚上抽些空闲时间,眯着眼把书橱里剩下的那些话本看完。
他看兵书都能一目十行,看这些书只会更快。
于是这晚秦筝在睡前,瞧见楚承稷还捧着本《锦衣弃妇》在烛火下,紧皱眉头眯着眼看时,终于彻底相信这位太子殿下是个小说迷了。
虽然他迷的是这个时代的女频小说。
……
次日,林昭来找秦筝诉说自己的娘子军筹建进度时,瞧见书橱上那两排书,凑过去好奇瞅了瞅,瞄一眼上层的书架,果断从下层抽了册话本子。
“这书橱上层的书,我光看个书名就开始眼睛疼了,也不知太子殿下平日是怎么看下去的,还是阿筝姐姐的这些话本子合我心意。”她在蒲团上盘腿坐下,从碟子里捡了颗蜜饯送自己嘴里,翻着手中的话本别提多惬意。
正在看前任河运使传记的秦筝:“……”
书架上层的书才是她的。
林昭翻了两页,嘴角满足地翘起:“茶舍里说书的那老秀才也说过这《西楼春月》,但每回都只讲一点,听的人心痒痒,先前我让我哥给我去书肆里卖,他说这书娘们唧唧的,女人才喜欢看,他一个大老爷们拉不下那个脸去买。后来书肆里就卖断货了,我想买都买不到,今儿可算是能让我一次性看完过过瘾!”
秦筝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来:“我就见过男子也喜欢看这些话本的。”
林昭正想问是谁,这一抬眼才发现在门外站了不知多久的楚承稷,他脸色实在是算不得好看。
林昭原本是懒散坐着的,几乎是瞬间就把腰背给挺直了:“殿下。”
楚承稷迈步进屋,清冷点了下头。
他走到半路回来拿兵防图纸,却无意中听见了她们的谈话。
秦筝是背对门口坐着的,在林昭出声后才往外看去,见楚承稷脸色不太好,心知其中缘由,却也不好在此时说什么,只问:“殿下可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
在人前,秦筝一贯是以“殿下”称呼他。
楚承稷“嗯”了一声,拿了书案上的布防图道:“我与幕僚们商议攻打扈州、孟郡事宜,午间就不回来用饭了。”
楚承稷离去后,林昭缩了缩脖子:“我怎么觉着太子殿下今天怪凶的。”
秦筝轻咳一声:“大战在即,他心里绷着根弦。”
这个解释无懈可击,林昭点头道:“也是,殿下肩上的担子重。”
……
别院。
林尧自然知道楚承稷马上要攻打扈州和孟郡了,他忍着牙酸咬文嚼字写了一本折子,希望楚承稷让自己当先锋去攻打扈州。
折子被退回来的时,林尧逮了根狗尾巴草叼嘴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悔得肠子都青了,跟心腹倒苦水:
“陆则那厮心眼子多得跟藕孔似的,他妹妹来青州了,他能不知道?早不去徐州晚不去徐州,偏偏赶在他妹妹要到青州的时候火急火燎跑去徐州,可不就是知道他们陆家这事做的恁不地道,怕亲自接回了陆家嫡女,被殿下迁怒?”
“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老子想上战场杀敌,不想留在这儿伺候陆家这位动不动就哭鼻子的祖宗!”
他整个人往后一趟,眼角余光瞟到一行人在回廊那头时,立马站了起来。
但是晚了,他那番话,陆锦欣和身边几个伺候的丫鬟老仆全听见了。
陆锦欣的奶嬷狠狠瞪着他,怒喝道:“还有没有规矩了,竟敢编排主子!来人,给我掌嘴!”
陆锦欣眼眶红红的,像只兔子,面上更多的是羞愧和难堪,“嬷嬷不得无礼,这是太子殿下麾下的林将军。”
陆锦欣微微福身后便带着一众仆从往回走。
林尧看着走远的一群人,抬手敲了敲亲卫的脑袋:“有人来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亲卫苦着脸道:“属下也没瞧见。”
林尧眼神复杂往回廊那边看了一眼,拎起兵器往回走:“算了,继续巡岗。”
他不觉得自己那番话哪里说错了,郢州陆家除了一开始运送粮草来青州时帮太子做了些事,后边就一直拿着个空饼吊着他们。
郢州陆家当然有钱,他们现在最缺的也是钱,但郢州陆家在太子拿下青州后,半点表示都没有,眼见太子又拿下了徐州,才赶紧送了个嫡女过来。
表面上是要联姻,可光送个人过来,依然是用郢州陆家的财富吊着他们的意思。
他们跟朝廷的这场大战,若是败了,郢州陆家不过是折一个庶子,一个嫡女。
但他们若是赢了,那边也能继续顺杆子往上爬,把这位陆家嫡女堂而皇之塞给太子,再拿出点实质性的好处来。
只能说青、徐两州现在的局面,全叫郢州陆家人算计完了,陆家就是用一子一女去赌太子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陆则是只狐狸,早看清了陆家的盘算,所以才投奔太子,现在一心为太子做事。
这个陆大小姐和她身边的仆人显然就蠢了好几个度,半点不知她们从送来青州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是家族弃子了。
但她若在青州出了什么事,郢州陆家那边只怕会抓着这点不放,所以太子和太子妃才一直让人保护陆锦欣。
可他来守着这位陆大小姐,简直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只是自己嘟嚷的那些话叫正主听见了,林尧又觉着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他一个人大男人在背后说人家是非,对方还是个小姑娘,他这不跟个长舌妇似的么?
第75章 亡国第七十五天
回去的一路,奶嬷都在陆锦欣耳边念叨:“姑娘你别哭,那些个泥腿子的话有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陆锦欣抿紧唇不吱声,豆大的泪珠子挂在纤长的眼睫上,要掉不掉的,平齐的刘海盖在额前,一张圆脸让她身上稚气更重了些,也更显可怜。
一行人转过回廊,坐在回廊木椅处赏荷的锦衣女子闻声转过头来,瞧见陆锦欣,眉梢轻皱,“锦欣?谁又惹你哭了?”
奶嬷有些戒备地盯着陆锦颜:“劳锦颜姑娘挂心了,不过是些小事……”
眼前这位是京城陆家的嫡女,楚皇后乃她亲姑母,她自幼便是被当做太子妃的不二人选来培养的,只是后来太子瞧上了秦家女,娶了秦家女为太子妃,陆家这才没能同时出一位皇后和一位太子妃。
陆太师死后,京城陆家满门被抄,陆家人被押送往闵州,太子命人劫道救下他们后,一直都将他们安置在这别院里。
郢州陆家那边也怕鞍前马后忙一遭,最后却为京城陆家人做了嫁衣,毕竟若要联姻,可再没有比陆锦颜更合适的人选了,郢州陆家这才将陆锦欣送来了青州。
陆锦颜倚在木栏上的,手持一柄绣着花鸟图的团扇,臂上薄如蝉翼的披帛一半拖曳在身前,一半搭在木栏上,随风浅浅浮动,远看着好似一幅仕女图。
同陆锦欣比起来,陆锦颜是端庄明艳的长相,“汴京双姝”说的便是她和秦筝。
只是秦筝在容貌上更胜几分,被誉为“楚国第一美人”,陆锦颜则有第一才女之称。
听到奶嬷的话,她轻描淡写看了奶嬷一眼,从小被当做太子妃人选培养,又是在汴京那富贵之地长大的,这一眼可以说是压迫感十足:“我同我妹妹说话,何时轮得到一个下人插嘴了?”
奶嬷在陆锦欣身边伺候多年,还从没被人这般落过脸子,面上当即就有些难看,“锦颜姑娘这是哪里话……”
陆锦颜轻飘飘撂下一句:“为奴要有为奴的本分,我婶娘去得早,从前同郢州那边少有来往不知你们是如何伺候锦欣的也就罢了,如今在我眼皮子底下,再有逾越,我可不介意替我妹妹管教奴仆。”
这番夹枪带棒的话说下来,奶嬷面上一阵青红,一肚子怨怼却又一句话不敢再说。
陆锦颜起身,牵起陆锦欣的手,嫌弃道:“哭得跟个花猫似的,去我房里洗把脸。”
奶嬷还想跟着,陆锦颜一个眼神扫过来,愣是让她没敢迈动腿。
陆锦颜道:“你们就别跟着了,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奶嬷脸上讪讪的,等陆锦颜牵着陆锦欣的手走远了,才往地上呸了一口:“我早就知道他们京城陆家这边没安好心!从前陆太师还在那会儿,他们趾高气扬也就罢了,如今处处指望郢州这边,还端什么架子?也就小姐是个没心眼儿的,被她套了话去,指不定背后怎么笑话小姐呢!”
若说从前的陆家是一棵大树,那么京城陆家可以说几乎就是这整棵树,郢州这边的分支不过是根枝丫。
也正因为这样,郢州陆家在京城陆家面前一直都有低一头之感,如今京城陆家垮了,才处处都想扬眉吐气,奶嬷一直摆谱端架子,也是不想叫旁人看轻了她们郢州陆家人。
……
陆锦颜带着陆锦欣回房,命丫鬟打水给她洗干净脸后,指了个绣墩让她坐下:“说吧,为什么哭?”
陆锦欣年方十四,汴京没易主那会儿,谁也不知道京城陆家会有灭族之灾,没人要她学成个什么样,肩负什么家族责任,她在郢州一直是被娇养长大的,从未受过委屈。
此刻一听陆锦颜问话,眼圈就忍不住泛红:“我想回家……”
陆锦颜叹了口气:“你来这里,就该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陆锦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两肩颤动着,哭得无声。
寄回去的书信每一封都石沉大海,陆锦欣当然知道自己父亲那边是什么态度了,娘亲去世后,父亲一直很疼她,但现在也的确是不要她了。
二房的堂姐嫁给淮阳王后,二房在陆家更有话语权,如今太子势头渐起,所以父亲把她送来了青州。
她咬着唇道:“我不是被人说道了委屈,我……我就是觉得难堪,还很难过。”
难堪于自己的境地,难过于这境地是疼爱她的父亲给她的。
陆锦颜看陆锦欣的目光里闪过一抹复杂,摸了摸她发顶:“这才到哪儿?往后别再遇事就哭了。”
陆锦欣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我就是不明白,我养过一只波斯猫,那年知府家的女儿来家中玩,看上了我的猫,我宁可得罪她都不愿把猫送出去,为什么父亲可以狠下心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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