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的清泉
谢老夫人菩萨心肠,就把这个妇人买了下来。
于婆子去了谢老夫人院子,知恩图报,勤勤垦垦,拒绝嫁人,从粗使仆妇做起,几十年间做到谢老夫人身边的第一贴身嬷嬷……
韩莞吃惊道,“一个下人,你倒霉了,与她有什么好处?”
谢明承答非所问道,“她表面上没有娘家人,也没嫁过人,除了忠于我祖母,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可做。因为她对我祖母的忠心,我们一家人都十分尊敬她。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她做的蛋烘糕,会跟在她后面跑,拉她的手,拉她的裙子。她也极喜欢我,对我比对我大哥好多了。却没想到,慈爱背后,她一直在谋划着害我。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我做梦都没想到,她会掩藏得那么好,她居然跟白苏有关系……哦,白苏就是我大哥的生母。白苏也不是家生奴,十二岁才卖进我家。我们都没想到,于嬷嬷和白苏之间会有关系,甚至有可能是亲母女……”
韩莞了然道,“说来说去,还是你大哥害了我们。”
谢明承道,“我大哥没参与,甚至他都不知道于婆子跟他有亲。于婆子打的好算盘,事情成功了,我倒霉,我大哥承爵,也就是她的后人承爵。事情暴露了,她顶多一死,她的后人依旧在国公府享受荣华富贵。若不是谢吉去洪州调查我三婶,在路过金州时偶然遇到一件事,我们永远不会把这三个人联系在一起。”
谢明承派谢吉去洪州调查华氏,不好说去洪州,就说去距洪州二百多里地的金州公干。为了迷惑暗手,谢吉也的确绕道金州。
结果,在金州无意发现了于婆子的一门亲戚。之所以发现是这门亲戚,是因为这个人正好跟人家打架,说自己有一门贵亲在京城齐国公府当差……
把他抓住秘审,才知道这个人正是于婆子的娘家侄孙子。于嬷嬷并不是没有儿女,而是有个闺女。她丈夫是独子,死了后婆家兄弟为了霸占田地,诬陷她偷人把她和她闺女撵出婆家。她闺女跟她姓于,叫于苏。
母女两个在娘家生活,于婆子做绣活卖,日夜操劳也不够娘两个糊口。爹娘和哥哥没意见,可两个嫂子不高兴,总会指桑骂槐。
于家有一个远房亲戚在京郊一个县城做小生意,为了养活闺女,于氏进京投奔亲戚。却阴差阳错进了齐国公府,偶尔会托人带些钱财回娘家。于苏十二岁进京寻母,从此后,不仅于苏失去了联系,于氏也没再没给老家带过支言片语。
于家人都以为于苏在路上出了意外,于氏或许也死了。在那个小地方,就是齐国公府的奴才也是高高在上的,于家人遇到困难时依然会把这个贵亲拿出来说说,没想到正好遇到谢吉……
于苏的年纪跟白苏相仿,又都带一个“苏”字,谢国公和谢明承便联想到了被撵出府已经二十几年的白苏。
私底下一番调查,白苏就是被于婆子买进府的,白苏给谢侯爷当通房丫头,于婆子没有直接出面,却也暗中使了力。
当时让白苏给谢国公留后,就因为她不是家生奴,家乡遭灾没有家人,却原来她的身世都是于婆子和白苏二人编的……
谢明承看韩莞的眼里盛满愧疚,“莞莞,他们的套子早就给我设好了,没有你,也会是别人。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这些年你和儿子受苦了。”
韩莞的心里很难受。人家早早挖好一个大坑,韩泊述夫妇自作聪明把原主推了进去,还把屎缸栽在原主身上。可怜的原主,到死都以为是自己害了谢明承。
即使韩莞猜到是谢府内鬼害的人,还是气愤不已。
“既然事情调查清楚了,为什么不把于婆子抓起来,为什么不把事实公布于众?我告诉你谢明承,若你们家敢为了所谓的名誉把这件事压下,我也不是好惹的。”
谢明承忙道,“当然不会。不止我,我爹也觉得对不起你。你何其无辜,被拉进谢家的内斗,让你和孩子受了那么多苦。若是我娘知道内幕,更不可能善了。
于嬷嬷身上还有许多疑点,她在府外有个干儿子,非常有钱,私下收罗了不少人。我们想再刺激一下她,想看看有她还有没有其他帮手和动作。我们安排了更多的人手保护在你们周围,包括暗卫,你们不会有事。但你和两只虎也要注意安全,最好不要脱单。于家的两个知道内情人已经秘密押往京城,谢吉也早一步去了长州府。他派人回来说,白苏十几年前就死了。事关重大,我爹让我亲自去一趟,明天一早就走。把白苏的事调查清楚就收网,我也等不及了。”
韩莞吃惊,“白苏死了,怎么死的?”
谢明承道,“我大姑死后,我爹闹着上战场,我祖父祖母怕他回不来,就要找个丫头给她留后。并说好,只要生了儿子,不管我爹回不回来,都抬为姨娘。大战胜利,我爹平安无事。他还没从战场上回来,就写信昌王爷要招他为婿。因为我娘的身份高贵,我家便不能再留下白苏。”
想到那些往事,谢明承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祖母亲自跟白苏谈了话,说会好好对我大哥,放了她的奴契,给她五百两银子,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我祖母还觉着,这样也算对得起她了。不知何故她流落到了长州府,还进了倚红楼,具体死因不详。她若真的死那么早,我们那件事她应该没有参与。但是她身上的谜团太多,怎么跟于嬷嬷联系,为什么去了那里,怎么死的,留没留下跟我大哥联系的人……”
第三百二十八章 等着我
韩莞吃惊极了,“白苏居然当了妓女?”
那两个字极是刺耳,谢明承还是点了点头。
韩莞吁了一口气,叹道,“于婆子和白苏的目的是为了谢明继承爵,或许还有报复白苏被抛弃的仇恨。在权贵眼里,那样对白苏没有任何不妥,奴才一切都是主子的。却没想到,你们已经给自己埋下了隐患,那时那一对母女就开始恨上你家并为她的儿子谋划了。不是每一个奴才,都有奴性。可老天却不长眼,最后受苦的不是你们这些强权阶级,而是毫不相干的我们。”
目光又转去一边,只有韩莞知道那里是骡子坡方向。她眼里有了湿意,幽幽说道,“真是宿命,我和两只虎能平安活下来,也是因为留后。否则,我已经‘暴毙’了,哪里还有这么多事……”
谢明承无言以对,看到难过的韩莞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他起身给韩莞作了个揖,一语双关说道,“我快去快回,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等着我,我回来给你清刷冤屈。”
韩莞的眼里有了湿意。也一语双关说道,“头顶的那片乌云快散了。可是,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谢明承以为”失去的“是指时光,郑重说道,“是我不好,让你和儿子受苦了。那几年的时光找不回来,但你和儿子还在。等着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在几上,“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他大步向屋外走去,修长的背景匆匆消失在星光中。
韩莞走出门,久久凝视着骡子坡那个方向。伊人已去,哪里还在?
她又想到了谢三夫人,看来自己之前是多心了。白苏先在谢家,后在妓院,算年纪应该四十出头。无论家世、身世、年龄,她跟于婆子和白苏不搭界,那件事她不可能参与。
她算到谢明承到谢家庄子了,才让李大山过来,让他把那个荷包拿去谢家庄子交给谢明承。
她跟他的交集,仅限于两只虎和调查“暗手”上。
两只虎写完课业,韩莞才说了谢明承外出公干的事。
两只虎的眼里露出不舍,“我们都没有跟爹爹告别。”
韩莞喃喃说道,“他很快就会回来。回来后,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二虎甜甜说道,“我和哥哥对娘亲的孝心肯定一样。”
这种甜言蜜语也未让韩莞开怀。
两只虎睡了以后,她进了空间,来到骡子坡的小坟头外。当然不敢出去,而是坐在里面想心事。
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次日六点半,她吓得赶紧回了家。
京城齐国公府,谢国公从外书房回了正院,看到侧屋里的炕上铺满了东西,都是一些小摆件及笔墨洗砚,和昌正在挑挑捡捡。
“夫人这是?”
和昌见丈夫回来了,起身笑道,“我正在给孙子选礼物呢,委屈他们了。快来帮我看看,送什么好。”
谢国公非常认真地看了看,笑道,“都好。”
和昌咯咯笑道,“那我就都送。”
谢国公又道,“韩氏三月初六的生辰,你准备一样好物什让明珍送去。”
和昌不好再忤逆丈夫,哪怕再不愿意给韩氏送生辰礼,也只得答应道,“听老爷的……”
两人正说着,门口的下人禀报,“于嬷嬷来了。”
谢国公眼里的戾色一闪而过,继续说道,“想挽回那两个孩子的心,首先就要改变对他们娘的态度。不管韩氏曾经做过什么,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把谢家子孙平平安安养到七岁,又养得这样好,就是功劳,我们应该记这个情。何况,那两个孩子是我们的嫡子嫡孙。”
一听到嫡子嫡孙的话,和昌就笑得眉目舒展。“是呢,我一看到那两个孩子,心里就喜欢的不行……”
于嬷嬷是采着这些话进来的,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她屈了屈膝,笑道,“国公爷,见过大夫人,这是老夫人让老奴送过来的。说大少爷二少爷讨喜,韩娘子功不可没。她三月初六过生辰,谢府还是应该有所表示。这是老夫人送她的礼物,到时请大姑娘带过去。”
和昌有些脸红。她猜到婆婆如此做为就是在敲打她。她接过于嬷嬷手里的锦盒,说道,“是呢,看到那两个孩子后,我对韩氏的怨都没有之前深了。我个人也会准备一样礼物,公里再准备一份,一起让明珍给韩氏送去。”
谢国公的余光看着于嬷嬷。她的嘴是笑着的,笑得很是谦恭,眼睛垂下,看不到里面的内容。身子有些微微发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年纪大了……
谢国公却是知道她为什么。他又呵呵笑着表扬了韩莞母子几句,看到于婆子落荒而逃。
因为谢明承的提醒,韩莞没有出门,也拘着两只虎没出门,连马都没有让他们骑。
三月初四下晌,韩老太太领着一家人、韩云和大儿媳妇、二老太爷夫妇、韩五老爷夫妇、韩月、韩宗杰、包三爷,吕氏母子、黄琛舅舅舅一家四口,携着礼物来到星月山庄。一个是他们要去仙姑殿上香,一个是给韩莞过生辰,这个月初六韩莞满二十二岁。
二十一个主子,再加几十个下人,星月山庄一下热闹起来。也才把韩莞从惴惴不安的盼望中剥离出来。
这就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原主在的时候,只有韩宗录和黄琛舅舅来看过她,连亲爹都没来过。
韩泊深等几个男人住去外院客房。老太太、韩云、江氏、二老太太、韩五太太住老院子,这是老太太专门要求的,说她喜欢那里。剩下的女人孩子住正院后的客房。
应韩苒的要求,享受最高待遇住去了韩莞的卧房。
众人洗漱好,院前院后转了一圈。边看边夸,说韩莞一个小妇人居然能建这么一大片家业。
参观完。都去老院子陪老太太说话,晚饭也会摆在这里。
今天人多,没让两个小姑娘过来,由下人领着在双宜山庄赶鸭子,吃饭的时候再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糊涂虫
韩宗亮把驴叔牵来,同两只虎一起给众人表演着”驴戏“,逗得众人大乐。
韩泊深笑得开怀,哈哈声比平时大了不少。他得意啊,这些人里,包括男人,谁都比不上她的长女。
韩泊深大着嗓门表扬韩莞道,“闺女,你真行,开了庆通行,制药场,酒楼,宅子也收拾得这么好,许多官员之家都赶不上。两只虎更不得了,西席居然是国子监的张先生。哎哟,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前些年吃的苦值了。”
这大半年来老太太对他的鼓励教育起了很大作用,如今的韩泊深在众人面前愿意说话,说话也比之前连贯多了。
在韩莞眼里韩泊深就是个棒槌,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但这话却戳在了韩莞的痛处,不想一般见识都不行。
暗骂,值个屁呀值,你亲闺女早死了。她活着的时候你他娘的没来看过一眼,现在还好意思舔着脸这说种话。若是老娘没穿越过来,别说建不起来这个大宅子,那两个孩子活不活得下来都不一定。
当着一屋里的人,韩莞不好怼他,沉着脸装着没听见。
韩苒说道,“前年我来姐姐家的时候,只有这个小院子……”见老太太沉下脸,赶紧红着脸住了嘴。
黄琛笑道,“若是我的闺女,我宁可不要这个大宅子,不要国子监的先生当西席,也不愿意她吃那个苦。那种苦和泪,别说小娘子,就是我这个半大老头都不愿意提,提起辛酸哪……”
二老太爷赶紧笑着把话题转去别处。
韩泊深还没看出几个女人因为他不高兴了,二老太爷在帮他化解尴尬,依然高兴地喝茶说话。
晚上,把封家一家和方家人请来吃晚饭,韩宗亮和封景也赶了回来。
韩月羞得满脸通红,给封大娘见了礼,就躲进厢房不好意思出来。韩莞知道小姑娘面浅,就在厢房里专门设了一桌,让韩月、韩苒、韩芝、方晓晨几个姑娘在这里吃。
老太太借口舟马劳顿,吃了几口就歇息去了。江氏要去服侍,韩云拦了,她亲自扶着老太太去了卧房。
韩莞没动。她知道,老太太是因为她当众冷淡韩泊深而不高兴了。
老太太不高兴也没法,韩莞就是不喜欢韩泊深。
屋里,韩云低声劝着老太太,“娘,我大哥说那话不妥,也不怪莞丫头不高兴。”
老太太气道,“我知道莞丫头受了委屈,可泊深受的苦比她还甚,要怪就怪小包氏。那是她的亲爹,她为何就不能体谅体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没脸子。我可怜的泊深……”
韩云现在最怕老太太把韩泊深过去受的苦再念叨一遍,忙道,“娘,我哥受过的苦我们都知道。但他是成年人了,有些话说的不对,有些事做的不对,就应该明确指出来。若不指出来,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哥那么大个男人,为什么就不能活明白一点?小包氏的坟头都长青草了,不要我哥一犯错就只骂小包氏。娘心疼我哥没错,一直这么溺爱下去,却是害了他。”
韩老太太道,“我知道泊深偶尔会犯糊涂,做为闺女应该多体谅不是。”
韩云道,“要我说,莞丫头比他还不容易,受过的苦更多。但是,莞丫头能越活越明白,不仅把自己的日子过起来,还把我哥给你老人家找回来,让去边关流放充军的韩家男儿活下来那么多人,多大的功劳。莞丫头跟我不一样,我是在你老人家跟前长大的,轻两句重两句我都不会往心里去。你可不能伤了莞丫头的心……”
经过韩云的一通念叨,老太太也觉得今天自己给韩莞撂脸色不好,怕伤了她的心。说道,“怎么办,莞丫头精的很,肯定看出我不高兴了。回去找找那些宝贝,给她送一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