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小喵
吱——
路明朗手中的叉子在上好的骨瓷盘子上划出了刺耳的声响,他脸上旋即挂起了一抹冷笑, 在将盘中最后的一口牛肉塞进嘴里之后,他站起了身, 用力的把餐巾扔在了桌子上, 大跨步的走出了餐厅。
“不可能。”
男人没了影儿, 就只留下了这么三个字在空气中回荡。
付绵绵意料之中的挑了挑眉, 看起来也没多失望,她复又拿起了叉子将盘中的食物一点一点吃完。路明朗心中在想什么,她大约可以猜到个七七八八,听说最近康宁的日子不好过,九州集团背地里悄悄收拢了几家S市的地产公司,在它们的围攻之下,康宁接连丢标,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但路明朗却一直隐忍不发,因为他势必要拿下今年S市政府所放出的那个大项目,只要将这个项目成功标到,之前的那些损失就都算不上什么了。
他显然是知道九州集团的周开宇一定从付绵绵这里得到了什么,所以既定的计划是废了一个又一个。眼下好不容易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他也有信心让九州集团夹着尾巴跑回B市,万事俱备,就只等着项目开标了。
在这种重要的当口,他当然不会选择动了付绵绵让周开宇产生警觉,只等着所有的事就结束了,再一一清算。
想到这,付绵绵端起了一边的牛奶喝了一口,然后无声的笑了笑。只可惜……就像她之前说的,路明朗早就已经跑了偏,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康宁地产。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身影就出现在了餐厅的门口处。
对方穿着纯白的睡裙,一张脸看起来充满了疲惫,来人正是兰娜。她这幅精力损耗过度的模样,一看就是昨天夜里没少和路明朗酱酱酿酿,许是因为最近男人压力太大了吧,好不容易逮到她一次可不得狠狠地折腾一番。
“大嫂……”兰娜回过神发现餐厅竟然还有人,表情僵硬的脱口而出了一个称呼,在叫出口之后却又觉得有些别扭,毕竟在路明朗那里她还没有什么名分,想了想只能迅速的改了口:“绵绵,早。”
“早。”付绵绵语气温和,笑着回应。
兰娜见她态度算是良好,也稍稍松了一口气,走到了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去,在等待王妈端来早餐的时候,她还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面的人。说实话,她之前完全没有料到路家在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竟然会发生这么多事,现在仔细回想一下,还会觉得颇为唏嘘。
瞧着路伟诚和付绵绵夫妻二人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她偶尔在深夜的时候也会感到后悔,自己当初的确太冲动行事了,要是没有多管闲事,说不定他们都还好好的。
只不过就是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畸形了一些,但好歹他们都还能健健康康的吧。
想到这,她小脸上的神情逐渐黯淡了下去,还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付绵绵只需一眼就摸准兰娜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不由得有些感慨,人的脑回路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神奇,当污浊成为一种常态,似乎清明就变成了一种罪过。
如果当初兰娜没有将原主送医,那么原主最后的结局肯定也是个死,与现在的差别无非就是,路伟诚依然能够快活的活着,等到缅怀够了亡妻,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很快,王妈就过来送上了兰娜的早餐,也打断了两个人各自脑子里纷繁复杂的思绪。不过她在送过早餐之后,忙不迭的就钻回了厨房里,老宅里的佣人们时刻都牢牢遵守着路明朗的规矩,无特殊情况不会出在主家的眼前瞎晃悠。
此时,付绵绵也差不多吃完了早餐,只剩下了手边那杯已经变得微凉的牛奶。她用手摸了摸杯壁,扭头跟护工说道:“药我忘记带了,麻烦你去卧室帮我取一趟,就在床头柜上。”
“好。”护工面上虽然勉强,但也没有拒绝,快步走了出去。
一瞬间,餐厅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兰娜在吃了几口之后,觉得气氛有些不自在,所以就开始没话找话:“那个……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还好。”付绵绵回道。
“……”
仅仅两句话,她们之间的交流就再次走进了死胡同,兰娜尴尬到恨不得把头埋进盘子里,怪不得路明朗总说她笨,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和别人交流的天赋。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太久,过了两秒付绵绵也开了口:“你……你跟明朗两个人对未来就没有什么打算吗?两个人也都老大不小了,难不成一辈子都这么不明不白的纠缠在一起?”
“我……”兰娜闻言,委屈的几乎想掉泪,但只是倔强的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把视线转到了一边,苦笑道:“终究都是我爸爸造的孽,我替他还债,也是应该的。”
没人能够理解她的内心深处有多么的无助,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在明知道自己父亲和路明朗之间存在着深仇大恨的情况下,还不受控制的爱上了他,爱上了那个像魔鬼一样的男人!
这般隐秘的感情她压根不敢让路明朗知道,因为自己已经足够卑微了,怎么还能给对方这个机会来无情践踏自己那珍贵而又神圣的爱情呢?
对于她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痛苦之色,付绵绵只当没看见,也不打算对此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只是不痛不痒的安慰了两句:“明朗只是没有开窍,说不定哪天他忽然就明白了。”
许是这不太走心的安慰让兰娜稍微好受了一些,她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了下来,随后好奇的瞪了瞪眼:“那你呢?现在路明朗的大哥已经……难道你也没有什么打算吗?”
她显然是不太清楚一直以来路明朗对付绵绵的所作所为,竟然还能问出这种天真的话语来,她大概是觉得,依着路伟诚的情况,付绵绵以后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这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我打算和路伟诚离婚。”付绵绵平静的说道。
未曾想兰娜却是一脸震惊,内心的想法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怎么行?大哥现在已经这样了,难道你也要离他而去吗?”
“……”如果现实中也能有特效,付绵绵敢肯定自己满脑袋上面飞的都是乌鸦。
她沉默了好几秒秒,这才堪堪压下嘴角的抽搐:“可明朗没同意。”
兰娜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有问题,一脸的懊恼,在听到路明朗没同意之后,忽地睁大了一双眼:“那……那你还要离婚吗?”
“拿什么离?整整两年余,我没有一天不生活在被人24小时监视的环境下。我没有人身自由,没有和外界通讯的手段,所有的证件都在他们兄弟二人的手中,这婚又岂是我想离就能离的了的?”
“……”兰娜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只见对面的付绵绵忽然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把声音压到了最低:“不过我已经想好办法了,九州集团的周总答应会把我从路家接出去,等到重获自由,我再重新弄一个身份就好了。”
因为过于震惊,兰娜的大脑已经开始处于当机的状态了,她不认识什么九州集团,什么周总,只知道付绵绵要不经过路明朗的同意逃出路家。
“你跑不掉的。”回了神,她十分笃定且认真的说着。当初她也是想尽办法想要脱离路明朗,但对方在S市的势力实在是太恐怖了。如果用正常的手段找不到人,那么男人还有一系列的非正常手段,简直能在S市布下天罗地网,让人插翅难逃。
“关键是你出去了之后,又要去哪里呢?”她接着又问了一句。
“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所有的一切我都计划的很周全。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选好的藏身之处,他路明朗一定想不到!”付绵绵似乎是惊觉自己说的有些多,及时住了嘴,还不忘叮嘱:“兰娜,我可是相信你才跟你说这么多的,你千万千万不要在路明朗面前说漏了嘴,知道吗?”
兰娜呆呆的点了点头。
付绵绵还欲说什么,回去取药的护工却忽然回来了,她只能无奈的闭上了嘴,乖乖地吞了一堆药片。然后任由护工将她推出了餐厅,独留兰娜继续坐在餐桌边发呆。
第65章 家暴男的妻子(15)
就在当天的中午, 刚刚过了吃午饭的时间,路家老宅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付绵绵不见了!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日常负责照顾她的护工,对方一开始没能在卧室里发现她时候, 也没有过于紧张, 还以为她自己下楼去后院晒太阳了。但当这个护工在老宅前前后后都转了一大圈也没能发现付绵绵的人影之后, 这才彻底慌了神。
不过护工也不敢过于声张, 因为说到底这件事不还是她偷懒造成的吗?于是她便叫上了剩下的那两名护工一起, 在老宅里外很是仔细的找了一圈又一圈, 依旧没有半点发现。
护工心里清楚, 这件事肯定瞒不住, 于是就通知了老宅的管家,请求对方发动全体佣人和保安,帮着一起找一找。
管家一听这还得了?若是付绵绵真的逃跑了,不仅这几个护工, 他们全都得跟着吃瓜落!很快几十名佣人和保安就出动了,几乎把老宅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是没能瞧到女人的半个影子。
管家不敢含糊, 急忙就给路明朗打了电话, 上报了此事。
路明朗在电话中是个什么反应暂且不提,留在老宅的兰娜站在自己房间里的窗前, 有些吃惊的看着外面来来往往、满面焦急的佣人们,她没有想到付绵绵竟然这么的有行动力。明明早上对方才和她透露了想要逃离路家的意思, 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就已经付诸于行动并且成功了!
感叹之余, 她又陷入到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她实在是太过于了解路明朗的性格了, 一旦对方知道了付绵绵不见了, 那势必会狂怒不已。可她偏偏不喜欢看到男人皱眉的模样, 她希望他的余生都是开开心心的,况且……况且老宅里的这些佣人们也可怜,他们势必会因为工作上的失误而受到相应的惩罚。
兰娜不安的缓缓地握紧了垂在两侧的手,直到尖利的指甲将那娇嫩的掌心掐出了清晰的半月痕迹,她才因为痛意勉强回了神。
一比一加几十,这个选择对于她来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难度,她从窗前走到了床头柜附近,在迟疑了几秒钟后,轻轻的拿起了柜子上面的手机,拨通了路明朗的电话。
…………
这里是一处外表有些破败,看起来已经完全废弃了的厂房,位于老城区之内的棚户改造区。附近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有的只是一些快要倒塌了的平房或者二三层的小楼。街上也基本看不到什么人了,这里的居民早在几年前就该搬走的搬走,只等着政府开启棚户区改造工程、建好了新房子之后他们再搬回来。
伴随着一阵急刹车的声音,两辆外表很是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厂房之外,接着车门打开,路明朗从车里钻了出来。
他先是站在原地好好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环境,眼底隐约透出了丝丝怀念。这间厂房算是当年她父母给他们兄弟二人留下的唯一一处遗产,好歹是个念想,想当初他们兄弟二人就是坐在这里起家的,一路咬着牙浴血网上攀爬,最终才达到了今天的成就。
这里面无疑有着他们兄弟二人的许多回忆,里面的每一块地砖、每一面墙面,都充满了许许多多的故事。
只不过近些年他和路伟诚都逐渐把重心放在了康宁地产上,也是有意的想要从过去的那种生活中抽离出来,是以这二年他们就很少过来这边了。今天要不是因为付绵绵,在政府对这片进行拆除之前,他还真未必会抽得出时间再来看上最后一眼。
两个小时前,他在接到管家的电话后就立刻返回了路家老宅,接着便调取了老宅前后左右的监控,终于发现了付绵绵是在一名男保安的掩护下,顺利出了后门上了一辆不算起眼的银色轿车。
而通往山下的盘山公路上没有什么可用的监控录像,是以想要查清她的最终去向,还真是有点难度。
路明朗在看到竟然有老宅内部的工作人员协助付绵绵逃跑的时候,内心并不觉得多么的惊讶,要是财大气粗的九州集团连一个小保安都收买不了,那它们又凭什么坐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
问题是,付绵绵究竟会选择去哪儿,依着他对那女人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选择接受九州集团的庇护。因为九州集团是个庞然大物,实在是过于惹人注目了,出了事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就去周开宇那里探查,很容易就会发现她的蛛丝马迹。
付绵绵显然没有这么的愚蠢。
就在路明朗沉思的功夫,他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兰娜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许是兰娜也不想自己受到牵连,所以没敢如实跟路明朗交代她在早上的时候就知晓了付绵绵的全部计划,生怕男人因为找不到付绵绵转而惩罚自己,于是她便撒谎说无意中看到了付绵绵的笔记,上面写着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路明朗沉思着,忽然就歪了歪头,他联想到了之前书房失窃一案。父母留给他的厂房的照片几乎挂满了一面墙,他和路伟诚在照片里笑得十分的灿烂。
要是之前书房失窃真的与付绵绵有关系,那她知道了厂房的存在……听起来非常的合理。
就这样,他选了几个人,即刻就从老宅出发前往这边。一路上车速都是极快的,但真当他到达这里的时候,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神情也恢复了平日里该有的稳重。
没过多一会儿,他便从回忆中抽离,踱着步走到了厂房的正门前,门上面还挂着一把已经生了锈巨大号的铁链锁,看起来没有任何人类进出过的痕迹。
路明朗扬了扬好看的眉,冲着身后的几个人挥了一下手。
那几名专业的保镖登时便会意,四处分散开来将厂房的四周给围了个严严实实,确保里面的人不管从哪个方向出来都逃不掉。
路明朗则是继续绕着厂房走,终于在绕道后面的时候发现了点线索。厂房的窗户因为年久失修,那些玻璃早就已经相继脱落了,几年前他为了保险起见,让人用木板把这些窗户都封了个严实。
可如今,其中某一扇窗户的木板却出现了破损,从中断裂,那露出来的缝隙勉强能够容纳一人爬进去。
满意的扯起一抹笑,他把离着最近的两名保镖叫了过来,两个人高马大的老爷们儿吭哧吭哧半天,终于把那扇窗户的木板给成功的卸了下来。紧接着三人先后顺着那扇不算高的窗户跳了进去,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地的灰尘和一室的萧瑟。
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偌大厂房中间的位置,路明朗皱起眉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间厂房占地面积约莫有两千余平,中间还立着不少用作支撑屋顶的巨型柱子,而这些柱子对人的视线也起到一定的阻碍作用。
地面上还散落着不少的杂物,那些杂物堆在了一起,无疑就变成了几处很好藏匿身形的地点。
路明朗扬了扬下巴,示意身后跟着的两个保镖各自分散开去寻找付绵绵。
两个保镖自然无不从,很快就奔着对面的两个方向去了,他们的神情非常的轻松,毕竟这次追捕的对象只是一个女残废。就算对方手脚健全那又如何,说穿了不也还是一个常年养在豪门的金丝雀吗,压根不具备任何的威胁力。
再退一步,假设付绵绵为了保险起见,身边有人陪同,那像是他们二人这种专业的保镖也是不惧的,只要能撑得过两招,即刻就会有人过来支援。况且对方是在逃命又不是在度假,根本不会蠢到大张旗鼓的带上好几个人,不然那么大的目标,简直就是移动的活靶子,分分钟就被人发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路明朗往前悠哉的走出去几百米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狐疑的转过身,对面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两名保镖的身影了,整间厂房愈发寂静的可怕,耳边能够听到的似乎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声。他缓缓地眯起了黑眸,在这一瞬间不知为什么想到了刚刚的那扇窗以及那些木板的破碎形状。
不对劲,木板中间的缝隙只能堪堪容纳一个人通过,那付绵绵的轮椅……?
呼吸一滞,他一直以来的怀疑在这一刻好像是得到了印证,付绵绵根本就不是个瘫痪的患者,这样一来她当初如何能够自由进出书房就解释的通了。但对方又是怎么骗过所有人的?
接着他想到了今天老宅里的那个被买通的保安,同样,医生收了钱帮着作假隐瞒,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一来可就代表着,近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能用‘意外’去解释了,付绵绵很有可能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在背地里计划一切了。
莫名的,路明朗觉得有些不安,他先是往那两名保镖失踪的方向走了一会儿,随后把手缓缓地伸到了裤兜里,摸到了那里面的电话。他准备把此时正在外面守着的保镖全部叫进来,谨慎一向都是他的优点,即便对手只是个女人,他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随手拨通了一个电话,他一边左右观察着附近的环境,一边将电话凑到了耳边。
可就在下一秒,他只觉得脖子间一紧。他反应极快的用手伸进了那条仅仅勒住自己脖子的绳子内侧,获得了足够的喘息的空间。但手机却掉在了地上,被从后面伸出来的一只脚给利落的按下了挂断键,因着这片信号不算好,运营商连接的速度过慢,是以这通电话根本没能打出去。
“唔!”男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是在摇头摆尾,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摆脱后背之人对自己的钳制。
袭击他的人似乎拥有着无穷尽的力量,任由他摆出什么姿势,如何折腾,甚至于狠狠地跳起躺在了地上翻滚,那条勒住他的绳子都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反而愈发的收紧了一些。
两个人就这么在空无一人的厂房的地面上翻腾着,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灰尘,不过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至少这点子动静还不足以让守在外面的人察觉到任何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