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宸妃是个真诚而感情热烈的女子,敢爱敢恨,她生气了就是生气了,吃醋了就是吃醋了,从不在人前遮掩。
太和帝何曾见过这般女子,一直以来女子出现在太和帝面前,都是恭顺婉约的,都是不嫉不妒,可她却明晃晃告诉他,她吃醋了,她不希望他有别的女人。
两人因此大吵一架,虽事后误会冰释,却也留下了隐患和裂痕。
两个初识情为何物的人学着相互退让,彼此包容,太和帝身为皇帝,无法专宠于她,但他尽力给她最好的。她知晓他是皇帝,在以后的岁月里也慢慢学会容忍,学会视而不见。
可隐患还在伤口也还在,两人因为一个宫女闹别扭的事,怎可能瞒过其他宫妃,于是专门针对宸妃的手段接踵而来。
一两句挑唆的话,一两个小举动,一个小小的局,就足以让身处异乡表面刚烈实则内心敏感的她一次次心伤。
这些伤一点点累积在她看似明媚的笑颜之下,宸妃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正常,越来越暴躁易怒,情绪波动越来越大,渐渐宫里有了宸妃疯癫之说。
扯得有些远了。
但这恰恰是太和帝为何厌恶晋王,十多年都不招他回宫的主要原因。宸妃疯了后,他每次去探望她,都会想起那个宫女,自然就迁怒了晋王。
还有一个让他一直如噎在喉的原因是,那次表面上似乎是他酒醉认错人,才临幸了那宫女,但其实是他被下了药。
事后太和帝查过,什么也没查到,似乎那药就是凭空而来,这药也不是那宫女所下,她也只是巧合下出现,被他认错强要了。
如此的窝火憋屈!
……
这件事少有人知,却是藏在太和帝内心深处的一根刺。
也所以魏王只是简短几句话,就让太和帝想了很多。
“你怀疑晋王来历,觉得是和安王有关?”
太和帝说得还算含蓄,若是不含蓄的,大概就是你怀疑晋王不是朕的种,是安王的种?
“若是无关,为何两个和安王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宫人,竟会同去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一个可以说是巧合,两个还能算是巧合?”
即使不说这些巧合,晋王刚回宫时的表现,也惊诧了许多人,这其中也包含了太和帝。
大概就是你觉得他平平无奇,谁知他让你一再诧异。
一次诧异两次诧异……当年晋王回宫后,为了站稳脚跟,可是在人前展现出不同一般的天资,让人们都感叹奕皇子竟如此聪慧过人,
尤其是那些文臣。
晋王为何身边能聚集一群文臣,对他推崇至极?很大一部分人都是从晋王十多岁就对他十分推崇的,晋王的才名也是从此时就打下的。
可此事若是细想,就会让人有一种突兀之感,一个行宫的老太监何德何能能教出这样的神童?
太和帝生为皇帝,坐拥辽阔江山,见过听说过很多所谓的神童,这些神童从不会出身普通农户家,多是望族世家名门之后,多是在极少时,就有家中长辈作为引导,为其启蒙,听、读、看的多,才能小小年纪就能吟诗作赋,通背四书五经。
一个只在内书堂学过几个字的老太监,绝不可能把幼年时的晋王教成那样,不过当时晋王也给出理由,说他会读书识字后,就经常往行宫的藏书阁里跑。
这些事当时不显,但也说了,凡事经不起猜疑经不起细想,一旦细想就会觉得处处都是疑点。
“还有武定侯。若儿臣了解无误,当年武定侯和安王的关系极好,安王死时,武定侯大恸,还病了一阵子。”
太和帝失态一动,手旁的筷子被撞落了。
听见声响,冯喜忙快步走了进来,“殿下……”
太和帝站起来道:“把这些撤了。朕和魏王去书房说话,不用让人跟过来。”
……
所以说,有些事是经不起细想的。
太和帝当年用武定侯,何尝不是因为武定侯和安王关系极好,有安王给他作保。
当年初登基的他,帝位尚未坐稳,却外有西境之祸,内还有诸王遗留的党羽为他添堵生难,他苦于手中无放心武将可用,正发愁时,安王为他荐了武定侯。
可以这么说,武定侯就是这么才崛起的,后来更一举成了太和帝的心腹,并提督了五军营。
一去这么多年过去,太和帝以为武定侯是把女儿嫁给晋王后,才慢慢生了异心。如今看来,倒是他想错了,也许人家一开始就存着异心?
太和帝甚至想到当年武定侯要把女儿嫁给晋王时的情形。
当时武定侯来找他,说女儿不懂事,对晋王一见倾心,他才厚着脸皮来找陛下,太和帝当时并未多想,还当是小女儿家的事。
“你怎会查到安王头上?”太和帝有些艰涩道,“难道是……”
其实魏王今日直接来找太和帝说这些,并不明智。
所谓天家无父子,并不是说说而已,父疑子,子疑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通过晋王之事就能看出太和帝对亲儿子们的态度,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更像君臣。
可之前也说了,连冯喜都低估了魏王和太和帝的相处模式,这种模式其实并不是魏王所为,恰恰是纪昜的意见。
当初回京的第一日见到太和帝后,纪昜就与魏王说,你这么跟他相处不成,你应该怎么怎么做。
实际上纪昜教的没错,儿子对父亲就应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虽然被魏王执行时打了些折,但也让太和帝宛如重回到魏王幼年时期,那个儿子还跟父皇很亲密无间的时候。
“那次有人在慈宁宫动手脚,儿子就猜疑上了。当日儿子把王妃托付于太后,就是断定后宫无人敢在慈宁宫下手,谁知却被狠狠地打脸。但这恰恰也透露出一种讯息,动手之人乃狂悖之辈,不然何至于胆大包天,还敢明着栽赃陷害给常明惠?
“明知常明惠乃太后逆鳞,还敢如此动手,说明她从没有把太后放进眼里,她也并不在意事发后,太后会不会震怒,会不会查到自己身上,显然这不是后宫嫔妃所为。既然不是后宫嫔妃,他们几人不借用后宫嫔妃之手,不可能把手伸到慈宁宫,所以……”
所以魏王猜到局外人的身上。
当然这是太和帝顺着话想的,他还在想,既然是局外人,又能如此轻易在太后宫里动手,必然是经常出入慈宁宫,并对慈宁宫十分了解才是。
那么会是谁呢?
一直和太后交好的胡太妃不免进入眼中。
其实太和帝哪里知道,魏王是从无双口中得知了端倪,才逆向去推去查,这番说辞不过是为了让太和帝顺着他的思路去想,以此来隐藏无双在其中的作用。
“再加上这种做事手法,和当年席芙之死手法极像。”
提到当年席芙之死,太和帝不免又愧疚上了心头。
当年事情错综复杂,背后牵扯之人众多,扯出哪一个,都能牵连出众多人。再加上魏王当时发病,太和帝只顾儿子去了,实在无暇多管,就把事情直接压了下去。
可这不代表太和帝暗中没有查。
那席芙因是隆安公主之女,又和四公主和五公主交好,一直是宫中常客,经常出入宫闱之间。
她年纪和晋王、秦王、魏王相仿,又仗着自己美貌,不光和秦王有些私情,竟和晋王私下也有来往。
一个女人牵扯了自己三个儿子,还是隆安公主之女,这事若是被人知晓,就是皇家最大的丑事。
这才是当年为何太和帝把事情压下去,隆安公主忧虑成疾早亡,太和帝在其死后不光没让席芙入玉牒,连妹妹死了都没有追封的原因所在。
“还有儿子听姑母说,当年胡太妃曾在祖母温宪皇后的宫里住过,怀上安王后,才搬去了别的宫殿当了主位。”
每个宫里都有一个主位,主位之下有若干妃嫔,当年胡太妃就是附庸在彼时还是贵妃的温宪皇后的主位之下。
提到这个,太和帝不免脸色又沉了沉。
胡太妃怀上安王那时,他年纪还小,刚记事,只知晓母妃很不高兴,伤心了一阵,但由于胡太妃会做人,即使搬走了,还不忘日日来给贵妃请安,又一副以贵妃为马首是瞻的模样,后来母妃就没有再不高兴了,甚至对她多有照拂。
因为这层关系,他对安王也比其他兄弟亲近。
不过太和帝终究是太和帝,他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
“这些事千头万绪,也没有直接的证据,如今还是先从行宫那查,你不管,朕命人去查。”
.
太和帝速度极快,很快就查出了一些事情。
既然查行宫,自然要从行宫的管事太监查起,这管事太监经过这么多年,如今早已不在其位,但幸亏还没死,所以还是从他嘴里问出些东西。
据他所言,当年他之所以安排那两人去照顾刚出生的晋王,并非受了别人收买,而是他手下的一个太监提的人,他也没多想就安排上了。
又去找那个提名给管事太监的人,这人竟然死了,他年纪比管事太监要轻,竟然死在了前头,据说是一次意外摔在湖里淹死的。
线索自此中断。
不过那年迈的管事太监倒说了一件事,说当年安王向他问过刚出生的小皇子,还与他说小皇子可怜,让他多照顾一二,到底是皇兄的皇子,指不定何时就回宫去了。
这也是那几年管事太监一直照料晋王的原因。
虽没有给他太多优待,但也没让他在行宫里吃苦受委屈,甚至晋王说过去藏书阁,也是这管事太监破的例。
其实事情到了现在,太和帝心中已经相信晋王不是自己儿子的事,但他不敢置信这事竟跟安王有关。
当年宸妃发疯一事,太和帝曾多次查过,发现暗中有一只不属于后宫妃嫔的手,似乎在其中做了什么。他以为是他那些兄弟死而不僵,留有余孽还在作祟。
他甚至怀疑过陈王,唯独没有怀疑过已经死了的安王,更没有怀疑上胡太妃。
因为在太和帝心中,安王和胡太妃,一直是自己人。
如果真照魏王所言,胡太妃表面安居在寿康宫,实际上暗中一直兴风作浪,那会不会是对方所为?
还有太后。
当年母妃死后,父皇见只有德妃老实,就把他给了德妃养,晋王当年回宫,是太后所提,他当时碍于太后颜面就答应了。
此时再来想,太后是不是也牵扯再其中?更甚者太后是不是早就和胡太妃联手了?
因为太后无子,所以看中了他做儿子。母妃早死,是不是和太后也有关系?
所以说很多事经不起细想,这几日太和帝表面无事,实则已多日夜里无法安眠。
母妃之死,所爱之死,还有最爱儿子的屡遭磨难,一个不是自己儿子的皇子,深受自己信任的太后如今看起来也疑点重重……
越想,太和帝越觉得心寒、心伤。
举目四望,他身边值得信任的人,竟除了胞妹、魏王,再无他人。
太和帝病了。
当晚秘密宣了太医院院正入宫,次日宣了昌河公主和魏王入宫,也就是这个时候,太和帝定下一个足以震动朝野的大计。
其实也不算是大计,他一直想立魏王为太子,只是这一切促使了事情提早发生,更让他做下了禅位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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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临走时望太和帝,太和帝又何尝不是在望他们。
等人走后,殿中恢复了宁静。
冯喜走上前来道:“陛下,太后那……”
是啊,太和帝做出禅位决定,惹来群臣震动,大臣们震动,太后又怎可能不过问?
太和帝站起来道:“去慈宁宫。”
……
慈宁宫里,太后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