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陈云裳出身宣平侯府,乃陈家三房嫡女,虽不是宣平侯这一房,但其父和宣平侯以及赵国公夫人一母同胞,其父本身也能力出众,为官多年,又娶了河北大族鲍氏之嫡女,也就是陈云裳的娘。
陈云裳从小和赵见知青梅竹马,早已视赵见知为夫君的不二人选,万万没想到就在她回外祖家奔丧之际,半路会杀出个长阳侯府的庶女,占了表哥正妻之位。
虽她后来还是不顾家中长辈反对嫁入了赵家,却是以妾之名,又怎能不恨那郿无双。所以当她听说郿无双竟被强召入宫了,当即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告诉了赵见知。
她想这一回总算抓到此女把柄,夫君定然大怒会休了此女,可事实上之后事情的演变却完全超出她的预计。
赵见知确实愤怒得不轻,可他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孺,自然也知道无缘无故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他先让随从暗中打听,接着他又找了亲哥哥赵见齐,赵见齐心知此事瞒不了多久,也未再瞒他,便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说了。
当听说郿无双入宫,是父母有意为之,之后宫里来人,家中也并未阻止,赵见知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自打家中失了势,他也尝受了一番人情冷暖的滋味,以前作诗作词多是风花雪月,家中生变后写出来的诗词倒是多了些深刻,却是无人问津,到此时他才明白了少了国公府的光环,少了众人的吹捧,他其实什么都不是。
期间种种心路历程不用表述,赵见知确实颓废了一阵子,后又捡起早年不屑多看的经史子集,开始研习起这些正经书。
大哥曾与他说,背着赵国公府的名头,即使他把这些书默得滚瓜烂熟,八股文写得天花乱坠,朝廷取士也无人敢取他,赵家已经完了。
他心知肚明,却是装作风淡云轻说只是打发时间。
这两年的经历让赵见知逐渐成熟稳重,他觉得即使家中再发生什么变故,他也无惧,却未曾想到家里竟会做出这等事。
“你也不要怪娘,她也……”赵见知叹了口气,含糊道,“她也只是病急乱投医。”
赵见知俊脸一片冷然:“大哥,你可知此事若被外人知晓,旁人会如何看待赵家?”
赵见齐当然知道,可知道又有什么用?
自打叛王伏诛后,表面上看似赵家未被清算,只是他和爹的差事被停了,但实际上已经没有人敢跟赵家来往了。
平日见到熟识之人,要么人家躲避瘟神一般,要么是冷嘲热讽。
这两年,看似乾武帝没对赵家做什么,但下面的人多有眼色,打压排挤捧高踩低从四面八方而来,一点点悄无声息地在吞没赵家,他知道赵家的末路就在前方,可知道又有什么用?
赵见齐也想大喊,也想发泄,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是长子又是世子,爹下面就是他,他们必须撑着,不然这阖府上下的日子大抵早就过不下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夺门而出,直到过了片刻,才拖起疲累的步伐往外走去。
……
赵见知狠狠地冲父母发泄了一通,可发泄完又能怎样?
就像大哥说的那样,除了伤了家人的心,没有什么用。
“我不是让你原谅娘,我只希望你能正视家里的处境。”赵见齐满脸苦涩道,“远的不说,以前家里有十多个铺子酒楼,如今这些酒楼铺子关门了大半,甚至连庄子上都不太平……”
落水的凤凰不如鸡,知道你落魄了,都会来踩上一脚。
在京里,稍微能称上是大生意好生意的,哪家背后没有人?以前知道这些赵国公府家的生意,没人敢惹,现在都知道赵国公府落魄了,饿狼野狗都上门了。
人家也不会用太明显的手段,反正各种欺辱打压,欺得你自己生意做不下去,要么关门大吉,要么把生意转了。
田庄也是如此,王公勋贵家的田庄大多都在京城附近,可京城附近就这么多地,都被有权有势的占去了,没钱没势的自然只能往别处买。
等有权有势的落魄了,麻烦也都来了,总要逼着你把田庄和好地卖了,反正欺你也就欺你了。
这是直接影响生计的,都被打压至此,赵家处境可想而知。
这也是为何赵见齐明知陈氏做错了,却根本提不起心去怪对方的原因。
这般处境,是但凡有人递出一根救命稻草,都会死死拽住不放的结果。难道赵国公夫妇不知答应帮惠妃是什么后果?此事不管成与不成,赵家都不会好受,他们只是没办法了,实在没办法了。
赵见知苍凉一笑,什么话也没说,脚步蹒跚转身而去。
身后是陈氏的哭声。
陈云裳左看看右看看,这事怎么跟她预想得不一样,难道不该是把那贱妇给休了?就这么忍气吞声了?
赵国公府陷入诡异的安静,而就在这时,无双回来了。
.
无双回来的阵势可是不小。
一大早,宫里派车将她送了回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少赏赐。
见二夫人回来了,门房把角门打了开,一边忙命人往里头传信去了。
“不长眼的狗东西,敢让夫人走角门?!”
小泉子一脚把门房踢了开。他这突如其来的凶悍,不光吓到了门房,也惊到正打算下车的无双。
小泉子又转回车前道:“夫人,这角门可不能走,必须得走大门。”
似乎看出无双眼中的疑惑,小泉子低声又道:“奴婢说句真心实意话,奴婢也是为了您好,有些人就喜欢拿捏性子软好说话的人,他们拿捏人的手段可多了,边边角角都能被她们利用,还做得无声无息,让人不易察觉,一次被她们拿捏住,以后按方拿药接踵而至,即使后面反应过来,也是无力回天。”
说到这里,小泉子的话含糊了起来。
“若是这一次被拿捏住了,您以后的日子大概不会好过,就算您不欺人,也不能让人欺了……”
无双听懂了他的意思。
当初郿无暇一家人不就是这么拿捏她的?等她事后反应过来,根本无力回天。还有当日陈氏让黄妈妈去叫她,其实也是一种隐形的拿捏,她不想背了名还要遭辱,所以她反抗了,而这一次……
就在这时,大门被打开了。
以门房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要到吩咐再做事,所以还真如小泉子说的那样,这群人在拐着弯抹着角想拿捏她。
人家其实做了两手准备,先让门房开角门,若她不吭不响走了角门,说明她没底气,她还是那个软弱可欺的二夫人,进了趟宫,并未让她发生什么实质上的改变,之后人家自有法子拿捏她。
若她不愿走角门,其实大门也不是不能开。
无双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只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小泉子。
“谢谢你。”
小泉子笑得腼腆道:“谢什么,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
无双走了大门。
进去时沿道空无一人,但能感觉到暗中有无数目光在看自己。
她其实不太习惯这种场面,这些目光如芒刺背,让她想跑想逃,她却拼命地忍住了。她去想当日陈氏带她入宫的嘴脸,想着黄妈妈来拿捏她的嘴脸,想着陈氏痛哭流涕地虚伪嘴脸,渐渐平静下来。
如水的赏赐,跟着无双一同进了她住的那个小院。
几日没见到她的梅芳,拉着她的手来回看。小泉子带着人把东西放下后,又跟无双道了别,就离开了。
出了这座小院,小泉子把宫里人的嚣张高傲展现得淋漓尽致。
虽他没说什么话,但来回两套表现,对着二夫人那么恭敬,对着国公府下人却颐指气使,这一番也真真实实让下人们意识到二夫人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门房恭恭敬敬将小泉子送上车。
临上车前,小泉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咱家看你也不是个蠢人,挺机灵的,怎么方才竟办出那等愚蠢之事?”
门房干笑着,说不出任何话。
“夫人也是你能轻待的?该不会是有人教你的吧?”
“怎么会,公公小的就是个榆木疙瘩……”
“行了,滚吧,多的话咱家也懒得说,滚回去跟你主子说,若是薄待了夫人,你们知道厉害!”
说完,小泉子就带着人扬长而去了,门房则抹了一把额头汗,忙不迭进去回话了。
……
小院里
往日见不到的婆子丫鬟都出来了,言语行举之间可见谄媚。
梅芳没敢问无双在宫里遭遇了什么,小心翼翼的,她这模样倒是逗笑了无双,只是她也不知该如何跟梅芳说。
难道说她进宫其实并未受辱,只是陪着睡了三日的觉,其他时候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会有人相信吗?
无双看了看在她屋里忙来忙去的几个丫鬟,显然是没人相信的。
……
陈氏那也收到门房的禀报。
听完门房一字不漏学来的话,陈氏气得仰倒跌,抖着手骂道:“她是什么意思?她的意思以后我还得供着她?她……”
黄妈妈忙抱住她道:“夫人,您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这当头,闹不得,真闹不得,若是被人听去,把这话传进宫里……咱们已经叩了九十九个头,不要毁在最后这一拜上……”
第119章
那个贱人终于从晨辉堂出来了!
这几日盯着晨辉堂的目光无数,眼睛只差没盯出血来。随着无双出宫,消息被送往各处,也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一大早,凤栖宫里并不平静。
嫔妃们来向皇后请安,表面似乎没说什么,实则闪烁的目光都含着深意,可惜皇后比她们想象中更沉得住气。
出了凤栖宫,马贵人悄悄对庄嫔道:“娘娘,妾身觉得说不定此举就是皇后娘娘故意为之,惠妃恐怕上了皇后娘娘的当。”
庄嫔挑了挑眉。
马贵人又道:“您想想,皇后多年来一直无子,早就有人说皇后是当年在潜邸时受了什么损伤,才一直未能有孕。皇后没有儿子,那后位能坐得稳?惠妃为何一直不怕皇后,不就是因为陛下将大皇子给了她养,她才能挺着腰杆和皇后作对。皇后无子,把堂妹弄进宫来邀宠,也不难让人理解。”
庄嫔压低声音道:“可她那堂妹却是有夫之妇,皇后不要脸了?”
马贵人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道:“要脸没用,不要脸说不定还能另辟蹊径。妾身曾听人说,当年皇后这位堂妹其实才是正经的魏王妃,只是被皇后设计夺了与陛下的婚约。
“据说这位赵二夫人的爹当年在边关救过彼时还是皇子的陛下,并因此战死,陛下许诺婚约,只是后来陛下回京大婚时,不知为何突然换了人,那位嫁去了赵家,皇后填了魏王妃的位置。”
马贵人越说越觉得自己猜想是对的。
“娘娘你想想,陛下一直对嫔妃们冷淡,甚少踏足后宫,后宫如此多绝色佳丽,却无人能得到陛下另眼相看。说不定陛下对那位赵二夫人有什么情义呢?皇后因是那位赵二夫人的堂姐,知道些内情,才会故意使计把人弄进宫,您瞧陛下把那位留在晨辉堂留了三日,哪个嫔妃能有此殊荣?”
庄嫔想了想道:“你说得确实有理。”
“所以妾身倒觉得,惠妃走出这招昏棋,是不是背后有皇后的人故意怂恿她,不然何至于把这位弄进宫来,反倒最后便宜了皇后……”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并未发现不远处一处花丛后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常惠妃。
常惠妃气得浑身发抖,涂抹着蔻丹的纤纤玉手不顾疼痛地撕扯着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