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柳纭娘冷笑:“余梅花,你少装作一副心直口快的模样教训我。对长辈不敬,那就是没规矩!”
众目睽睽之下,余梅花眼泪夺眶而出:“娘,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我对您……若是发脾气能让您好受一点,您尽管教训。”
一副为了长辈愿意受尽委屈的模样。
柳纭娘冷哼一声:“那你去把李大夫请来,问一问他,我到底是什么病……咳咳咳……”
病得太重,打起精神说这么多话,也到了极限。柳纭娘咳嗽过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余梅花垂下眼眸,急忙上前帮她顺气:“都依着您。”
将柳纭娘扶进屋中躺下,回过头却对着周围的邻居苦笑。又说了狗娃跑去买药的事,叹息道:“老人生了病,咱们只能顺着。但家里的银子不宽裕,要是我婆婆再托你们买东西,能不能告知我一声?”她看向厨房那一大堆药材,苦恼道:“那些东西我是万万不敢给她吃的,退又退不了,还那么贵,纯粹是糟蹋银子。”
一墙之隔,柳纭娘躺在床上听到她抱怨,心下了然,余梅花这番话一出,往后在村里柳纭娘再想找别人帮忙买东西,大抵都没那么容易。
事实上,柳纭娘还打算请大夫来着。
今日太过疲累,又说了那么久的话,她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晚饭做好,柳纭娘没吃。
等到深夜,她点亮烛火,强撑着爬起身,跑去厨房增减药材,配好后恢复原状,又回来躺下。
翌日早上,余梅花又将熬好的粥和药材送到了床边。
药材对了,柳纭娘喝完后,又睡了一会儿,等到再次醒来,身子明显轻松了许多。正打算起身上茅房,突然听到外头有人低声说话。
“她昨天走了至少有半个时辰,后来又说了许多话。看起来是挺虚弱,可怎么看也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我去瞧一瞧。”
后面的那年轻男子的声音格外熟悉,正是李大夫。
余梅花率先进门,给柳纭娘盖好被子后,这才请了李大夫。
柳纭娘适时醒来:“李大夫来了?”
李大夫点了点头,笑吟吟反问:“我听说你不服我的医术?”
像开玩笑似的,一点都没生气。
她今儿精神比昨天要好得多,好奇问:“李大夫,依你看,我这病是从哪儿来的?”
“确实是中毒。”李大夫语气笃定:“至于是不是耗子药,我不能确定。反正,给你解毒就对了,看你这样,明显已经好转。你要相信大夫的话,按时喝药,平时少费神,多休息,才能好得快。”
柳纭娘看着他的眼睛,这男人长了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含笑看人时潋滟非常,特别勾人。边上的余梅花就有些羞涩,不敢多瞧。
柳纭娘看着窗外的阳光,喃喃问:“我好痛,真的能好起来吗?”
“当然。”李大夫伸手把脉,含笑道:“我重新给你配药,之前的就别再吃了。”
“好。”余梅花一脸不好意思:“我娘她大概是太疼,非说你配的药没有用。背着我找了隔壁的孩子去镇上重新配药……您是不知道,配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我也不敢熬。那个贺大夫实在太过分了。”
李大夫也不生气:“贺大夫在这镇上已经行医多年,头疼脑热的病症应该还是能治好的。那些药你放好,等下一次生病的时候拿出来熬。”
余梅花苦笑:“我们庄户人家,有点银子都是从嘴里省出来的。有粗粮吃,绝对不吃细粮,哪有买药攒起来的道理?”说着话,她瞪了一眼柳纭娘:“娘,就算您是长辈,我也要说您几句,家里的银子来之不易,您别再乱来了。再这样,我可要伤心的。”
柳纭娘闭上了眼:“李大夫,我这个人,就喜欢家里药多,你能帮我多配些么?”
李大夫哭笑不得:“药这东西和粮食不同,放多了要发霉的。失了药效事小,一个弄不好就要吃出人命来。”
听到这一句,余梅花立即道:“我就说那贺大夫胡来!”
柳纭娘再次询问:“李大夫,你确定我这是吃了野果子?不是耗子药?”
“不太能确定。”李大夫叹息一声:“我是人,又不是神。只能帮你解毒,别的……你若真想知道缘由,可以去请别的大夫看看。”
余梅花立刻接话:“我们就相信您,不请别人。”
柳纭娘扬眉:“万一我是被人下毒呢?”她看向余梅花:“你要是真孝顺,就去衙门报个官,请大人帮忙查一查。”
余梅花面色大变:“我的亲娘诶,您别害人成吗?万一您是自己吃野果子中的毒,大人要降罪的!”
柳纭娘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听你这话里话外,我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恰在此时,李大夫配好了药:“这是三天的药,你先熬给她喝着,三日之后我会再上门。”
余梅花也不再理会柳纭娘,一脸殷切地将人送走。
在这期间,孟成礼站在门口,背对着光,柳纭娘看不清他脸上神情,问:“成礼,你也认为这事没必要较真吗?”
孟成礼看得出来,母亲今日明显好转了许多,闻言叹息一声:“咱先治病。娘,梅花为了伺候你,地里的活都没干,家里忙着呢,您别再添乱了,成么?”
柳纭娘不说话了,再次闭上了眼。
等她再次醒来,忽然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瞧,看到端着药碗的余梅花。
柳纭娘随口问:“这药是早上的吗?”
药熬出来,有时候是喝一天的。
余梅花点了点头:“您先喝了,我得去后面拔草。”
柳纭娘接过药碗闻了闻,确定里面有自己加进去的药,这才喝下。
当日午后,夫妻俩去后院的地里拔草,趁着这点空档,柳纭娘又去了厨房把今日配的药打开增减一番,她背对着门口,刚把药包完。就听到余梅花的声音:“娘,你在做甚?”
柳纭娘头也不回:“我想帮你做晚饭。”
话落回头,看到了余梅花眼中的诧异。
她别开脸,在回过头来时,已恢复了一脸平静:“娘,您好多了吗?”
“是。”柳纭娘打了个呵欠:“没那么痛了。”
余梅花面色惊疑不定,想到什么,转身就往院子外走:“我娘刚刚托人带话,让我回去一趟来着。您别乱动,家里的事都交给我,赶紧回去歇着。”
话音落下,人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里。
孟成礼从后院走出:“娘,我也去瞧瞧。”
院子里无人,柳纭娘沉吟半晌,缓缓出了门,这位邻居看到她在路上转悠,都挺欢喜。
“他婶,你这真的好转了啊!看来李大夫医术确实高明。”
更有那自觉和廖小草亲近的人,苦口婆心地劝:“李大夫把你治好了,你可不能再说人是庸医。梅花都跟我说了,人家也看不出来你到底是怎么中的毒……那是救命恩人,你得记着人的恩情……”
柳纭娘胡乱搪塞了几句,又道:“我身子沉得很,总觉得跨不过这个坎去。梅花她好像生我的气,不愿意与我多说,我手头那些银子……”
话说到这里,她声音顿住,一副失言的模样。勉强笑了笑后,道:“他大娘,你忙你的,别听我絮叨。”
面前这位是廖小草娘家远房亲戚,听到这话后,若有所思。
廖小草记忆中,这人确实好心,但也爱自作主张。别的不说,廖小草嫁人之后,自觉对娘家仁至义尽,从来不肯亲近。而廖家那边自然是不想放过廖小草这门不错的亲戚,上门碰了钉子后,便四处找人想要拉近关系。这人就挺热心,十年如一日的想要撮合廖小草和娘家。
傍晚时,家中来了客人。
来的是廖家人,他今年已经四十多岁,孩子生了三个,孙子都有了俩。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只鸡。
“小草,你好些了吗?”
廖家兄妹众多,屋中塞得满满当当,看着柳纭娘的眼神里满是急切和担忧。
但柳纭娘知道,这些都是装的。
男人们不好离床太近,还是廖小草的姐姐坐了过来,她一脸担忧,握着柳纭娘的手苦口婆心地劝:“五妹,咱们都是血浓于水的亲生兄妹,当年那些事,确实是我们对不住你。但那时候我们兄妹年纪都小,家里的事也轮不到我们做主啊!这些年来,爹娘无时无刻不在后悔……都过去的事,咱们就别记着了,成么?”
她叹口气:“娘想过来看你,又怕惹你生气,加重病情。”
余梅花夫妻俩正在厨房烧水,准备招待客人。
柳纭娘垂下眼眸:“我怀疑有人对我下毒,三姐,你能帮我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如果真的有人下毒,你再帮我报个官,行么?”
廖小蔷一脸惊讶:“谁会对你下毒?”话问出口,皱眉道:“我都没有去过府城,不敢去衙门啊!我听说想要告状,得先挨二十板子。”
这些都是道听途说。
民告官,确实要先挨二十板再说话。但普通百姓之间,就没有这个规矩。只要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有冤屈,大人就会接案子。
廖小蔷越想越觉得此事不能做,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那不成,我家里还有事。你不知道,满仓最近正在相看,要帮他筹备婚事,家里的屋子得扒了重修一间,天天都请着人,我得做饭招待,一步都走不开。五妹,咱们都是乡下人,谁会冲你下毒?”她一脸的无奈:“梅花伺候你尽心尽力,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难道她会害你?”
柳纭娘掏出了一两银子:“只要你去,这就是你的。”
廖小蔷眼睛一亮,顿时心动不已。
村里的人,各家都不宽裕。遇上年景不好的时候,连肚子都填不饱。廖小蔷身子弱,嫁的夫家当年看着还行,但家里兄弟多,生下来的孩子也多,现在还没分家,都是长辈做主。因此,廖小蔷手头的银子很是有限,等下孩子等着成亲,这一两银子,用处大了去。
看到银子,边上的廖家兄弟都眼睛一亮。
廖大哥上前一步:“小草,三妹不得空,我帮你去请!”他一脸急切:“你要请哪个大夫?”
边上的廖二哥急了,这种好事,怎么能把他撇到一边?
他也上前:“小草,咱们兄妹之间实在不必客气,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言语。我家三狗子经常生病,镇上的大夫我都熟,你要请哪一位?”
廖四哥赞同道:“对的。”他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压低声音道:“梅花看着是挺好,可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面上孝顺,万一心里藏了奸呢?五妹,你是不是怀疑她?”
他和廖小蔷是一卵双生,两人都体弱,但也同样聪明。
要不然,当初孟家上门求娶,也不会避开廖小蔷而取了廖小草了。
柳纭娘不欲多说:“反正,先请几个大夫过来,看了再谈。”
廖家人心里都有些后悔,觉得不应该结伴而来,这要是来的只是一家……那可是一两银子。
现在却只能见者有份,几人分下来,已经不多了。不过,也总比没有好,众人下意识地瞒着了余梅花夫妻俩。
翌日早上,天刚蒙蒙亮,孟家院子里就热闹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孟家把镇上的三位大夫都请了过来。柳纭娘听到吵闹声,推开窗户。
余梅花已经迎到了门口:“这是何意?”她一脸茫然:“我们没有请大夫啊!”随即正色道:“我娘已经好转了许多,不需要看大夫,几位请回吧。”
廖大哥站着最前,道:“五妹昨天疲惫成那样,我们实在不放心,家里的爹娘听说之后一宿没睡,今儿一大早就让我们兄妹去镇上请大夫来瞧病。梅花,这是我们娘家人的心意,又不要你出银子。你再拦着,可不太合适。”
娘亲舅大,无论是谁,对着亲舅舅都得客气着。
余梅花一来是不敢拦,二来也拦不住。
柳纭娘起身坐到了床边,道:“李大夫说,我是吃了不合适的东西才会如此。但我总觉得山上的野果子没那么毒……”
三位大夫一一上前把脉。贺大夫最后,皱着眉道:“这看着像是吃了耗子药。”
他回头看向其余两人:“你二人觉着呢?”
余梅花站在一旁,已然面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