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柳纭娘若有所思,兴许真的出了事,她在陈明忠的院子外下了马车。
还没站稳,门已经打开,潘云站在那处,面露忐忑。
柳纭娘有些意外:“这是怎么了?”
潘云上前来将她扶进屋中坐下,又奉上了茶水,这才不安地道:“娘,爹院子里出事了。”
“什么事?”柳纭娘面色淡淡。
潘云以为,多年夫妻肯定感情深厚,哪怕婆婆被慢待过,也不会真就不管公公的生死。之前公公出事,婆婆可是亲自去乡下接回来的。
想到此,她一脸懊恼,又不敢不说实话:“前头爹不让我管他院子里的事,您也说让我少费神,我就没太管。前几天我发现妹妹她买的东西报了虚账,我以为她只是想攒一些私房银子,也没放在心上。可方才我才得知,妹妹把大夫配的贵重药材悄悄卖了,重新买了一些便宜的滥竽充数。方才我去看爹,他养了这么久不见好转,气色还越来越差。”
柳纭娘讶然:“真的?”
潘云嗯了一声,低着头,等着婆婆的责备。
柳纭娘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脸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这事不怪你,一会我去瞧瞧。”她感受着指下的脉象,分明已有了身孕,笑道:“管家的事要紧,但你也别累坏了身子,一会儿大夫到了,让大夫顺便给你把脉,配点补药喝喝。”
潘云:“……”
没挨骂不说,婆婆还关心自己。她再一次感觉到了婆婆的好,感动得无以复加。
柳纭娘拍了拍她的手:“你歇着,我瞧瞧去。”
陈康平的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闻着让人作呕,柳纭娘刚一进门就看到了,从屋中出来的陈明韵。
陈明韵这丫头挺怵她,老远行了一礼:“爹刚喝完了药,已经睡下了。”
“没事,我看看就走。”柳纭娘越过她进了屋。
屋中的药味更浓,闻着就觉得苦。柳纭娘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脸颊凹陷的陈康平,沉声问:“老爷这两天胃口如何?”
边上是一个给陈康平洗漱喂药的婆子,急忙答:“挺好,大夫说一切如常。”
柳纭娘点了点头:“去把大夫请来,我要亲自听他说。”
婆子有些迟疑,到底还是退了下去。
门口的陈明韵忍不住了:“院子是我在管,这是爹的吩咐,你无权过问。”
柳纭娘强调:“这是我孩子他爹。他的生死,我当然要管。”
陈明韵跺了跺脚:“我是用了心的,你不能胡说八道抹杀我的功劳。”
“功劳?”柳纭娘看着昏睡不醒的陈康平,语气讽刺:“陈明韵,你除了银子,还认其他东西么?”
陈明韵面色发白:“我就知道你看不惯我……”
柳纭娘懒得听她的废话,伸手在陈康平身上几个穴位处按了按,掌下的肌肤滚烫。昏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是她,陈康平眼神动了动:“你来了?”
“你感觉如何?伤势可有好转?”
陈康平微微摇头:“我旧伤复发……”
柳纭娘叹口气:“方才云儿跟我说,她发现明韵报假账,本也没放在心上。可今日又发现明韵把你的名贵药材都卖了出去。”
陈康平眼睛瞪大,本来昏昏欲睡的他因为怒气来了几分精神:“有这种事?”
柳纭娘心下冷笑,陈明韵当初连从小疼爱她的祖母都能说推就推,之后毫无悔意,对待母亲也那般凉薄,也只有陈康平才会觉得女儿会孝敬他。
“我也希望是假的。但你这伤养了这么久,人不见好转,反而病得越来越重,你自己觉得呢?”
陈康平一开始是好转了几天的,后来变得越来越重,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夫以前说过头上的伤最是玄乎,因此,他一直以为是旧疾复发,自己身子又弱,所以这伤才好得慢。他看向门口的女儿,对上她心虚的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康平当即大怒,捡起边上的汤碗朝着陈明韵扔了过去:“你个混账……你说要好好孝敬我……这就是你的孝敬?”
太过生气,他沙哑的嗓子都破了音,又因为扯着了伤,痛得满脸狰狞。
柳纭娘默了默:“她少孝敬,你还能好快点。”
等大夫来了,柳纭娘才知道,大夫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来诊脉,只是陈明韵派人去拿药回来熬。
有的人家舍不得请大夫的出诊费,确实会如此作为。但前提是不对药材动手脚,家里人也照顾得好才行。
大夫拆开了陈康平身上的伤,脸色微微一变。
柳纭娘也看到了,有些伤口发红发肿,两条腿也肿得厉害,难怪陈康平要发热昏睡。
伤成这样,就算是柳纭娘出手,也不一定能把人救回。
大夫脸色格外慎重,重新包扎了伤口。将柳纭娘请到了外面院子里,这才道:“老爷的伤势很是凶险。伤口已经腐烂,得把腐肉割去,只是……老爷如今……就算是割了肉,也可能救不回,更可能在割肉的途中就醒不过来了。您看……”
柳纭娘颔首:“你先配药,这事我问一问他。”
大夫欲言又止。
一般病人的伤势过重危及性命,都是不告知病人本身最好。
柳纭娘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以她和陈康平的关系,用不着为他打算。
陈康平听完了她的话,失声问:“这么严重?”他看向屏风旁的女儿,眼神如淬了毒似的:“我以为你变了……”后头的话,他再也说不出了,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
“滚!”
陈明韵麻溜的滚了。
陈康平不愿意再受一茬罪,不肯割腐肉,他跟疯了似的给陈明韵定了一门亲事,离燕长琴住过三年的林家不远。
不要聘礼,唯一的要求就是赶紧把人接走。
因此,他还没死,陈明韵就已经出嫁,嫁妆自然是没有的。
陈明韵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在院子里咒骂不休,被人拖着出了城。
她逃了。
彼时,陈康平整日十个时辰都在昏睡之中,醒来的两个时辰也在发呆,得知这个消息后,命柳纭娘传出消息,就说陈家女儿病重,本来打算冲喜,可惜没能冲活,人已经死了。
这也算说明了为何会把陈明韵往那些山旮旯嫁的缘由。人都要死了嘛,没人愿意娶,只能嫁给山民。
陈康平越来越虚弱,柳纭娘倒是经常守着他,不过,她有没有干守着,就坐在边上看账本,偶而,她还报账,说一间铺子赚了多少,一个月赚了多少。
床上的陈康平被迫听着,越听越后悔。等到弥留之际,他朝着不远处的妻子伸出了手。
柳纭娘漠然看着:“有话就说。”
彼时,陈康平已瘦得不成人形,他看着坐在那处的女子,只觉得格外陌生:“长琴,我对不起你。”
这是他几日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回光返照而已。
柳纭娘颔首:“我知道了。”
陈康平苦笑:“当年我也是被人算计,你能原谅我吗?”
“我不能原谅你。”柳纭娘缓缓走近:“真正可以原谅你的人已经不在了。”
陈康平以为她说的是失望后心已死,道:“我记得,你嫁给我的那天,你穿着一身红衣,冲我灿烂的笑……”
不知何时,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从山上回来后,她甚至再没有笑过。
哪怕后来她出面争铺子,各种收拾欺负过她的人,她也没有真切的笑过,更多的是冷笑。
“我对不起你,如果还有来生,我愿弥补于你。”
他抬起手,等了许久,她都没有伸手来接。他眼中满是悔意。
柳纭娘面色淡淡:“可我不想再遇上你了。”
陈康平听完,有些激动,却再也说不出话。一口气上不来,就那么去了。
人没了,柳纭娘胸口的郁气散开,道:“老爷没了,准备丧事。”
外间的陈明忠兄弟俩听到这话,脸上一片茫然。父亲没了,他们应该伤心的,可却实在攒不起伤心的情绪。
或许,早在父亲一次次偏心中,他们的心里就已没了父亲的存在。
陈康平的丧事办得简单,随着他的死,当年胡水清强夺人夫的事又重新被人提出来议论了一番,看到母子三人的下场,众人再次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自己的东西,莫要强求。
至于已经死了的陈明韵,后来倒是回来过,想要求家里人收留,柳纭娘命人将她赶走,还跑去报了官,说有人冒充陈家女儿。
陈明韵本就是窝里横,对外人胆子特别小,怕自己沦为阶下囚,便再也没出现过。
又隔几年,柳纭娘倒是听说,山上有个妇人长得很像陈家当年得宠的女儿。只是同人不同命,那妇人过得特别凄惨,照顾一家老小不说,还时常挨打。
第323章 寡妇婆婆 一
燕长琴欢喜地站在面前,不停道谢。
“我以为你不会管传根他们。”她脸上带着笑:“我在林家辛苦几年,唯一让我值得安慰的就是得了他们兄妹二人。尤其兄妹俩都挺懂事的,怕我难做,很少来见我。”
“懂事的孩子惹人疼。”燕长琴眉眼弯弯:“你比我眼光好,给他们挑的婚事都挺合适。”
夫妻俩闹别扭难免,但还不至于让人憋屈。
她再次鞠躬,整个人缓缓消散。
*
柳纭娘还没睁眼,就觉得浑身沉重,周身酸痛,呼出的气息弥漫着一股烫人的热气。正想睁眼查看周围情形,就听到吱嘎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
只听这门,就知道家中不是大富大贵之家。
这个不要紧,要紧的是随着门推开,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而入,因为屋子不大,他直接就往床上倒来。
柳纭娘翻了个身,那人刚好趴在她身边。周身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酒臭,他该是喝醉了,却并不老实睡觉,趴下来后,伸手就来揽住柳纭娘的腰,身子撑起,头朝着柳纭娘亲了下来。
带着酒臭的嘴靠近,柳纭娘险些吐了出来。此时她手软脚软,应该是中了某些助兴的药。
天杀的。
要是没记错的话,她的身份是婆婆。
说这个年纪的女人了,却还会中药,也忒离谱了。
“别躲,颜颜,不要拒绝我!”来人说话含含糊糊,再次亲了过来。
柳纭娘忍无可忍,抬手狠狠劈在他的脑后。
身上的男人终于晕了过去,全身都压在她身上,柳纭娘劈他后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喘息半晌,才又攒了点力气将人推开。她浑身火烧火燎的特别难受,干脆在几处穴位上摁了摁,总算打起了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