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笔如刀
实话是,自从有了御使煞气的法门之后,虞黛楚便能对煞气圆融得像是灵气,毫无一丝滞涩。
甚至于,在御使煞气的时候,虞黛楚感受到一股如鱼得水的快意,甚至远胜过她御使灵气。就好像……
她本该命中注定是个魔修似的。
虞黛楚有一种隐约的感觉:
倘若她做魔修,只会比做道修时更强。
***
数万里之外,画栋飞阁、雕栏玉砌之中,众星捧月般拥着一座宫殿。
这宫殿自然是言语难以形容的华贵气派,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显得人丁不丰,甚至于格外冷清,与那无比气派和威严的宫室,竟形成了一种略带讽刺的对比。
由于没有什么人往来,这宫室也显得有些晦暗了。
然而忽然之间,一道金光在这略显晦暗的宫室中一闪而过,只是一刹那,却好似阳光忽地照亮了寰宇。
下一瞬,金光便如来时的突兀一般,突兀地消失了,一切重归晦暗。
冷清的宫室之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宫装丽质的美貌女子,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眉梢尽是威严,然而此时,那终日透着沉寂的懒散的脸,却忽然带上了激动与无比专注的神情。
她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寻找着什么,又仿佛探寻着什么。
直到她终于开口,“你也感知到了,金龙方才动了。”
这女子偏过头,望向花丛中,有个素袍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不是动了,是醒了。”
宫装女子忍不住紧紧凝视着那素袍的女子,小心翼翼的,仿佛一旦声音稍微大一点,便会打碎一个美到生怕会醒的梦似的,“……醒了?”
“你现在总算是可以提起点盼头了。”素袍女子缓缓从花丛中走出,“沉疴痼疾虽是难解,难道你秦月霄当真便要被压垮了吗?这两百年里我看你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实在是懒得看你碍眼。”
秦月霄被这素袍女子怼得一时无话可说,竟也不发怒,只是沉默了许久,“左右金龙也是不可能醒来的,那这极乐天宫,便终究会是流火殿与青丘殿的天下,便是我再不甘心、再想努力,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素袍女子只是冷笑,“真有趣,倒好像你若能有个办法,就敢与那两殿奋力一争似的。”
她这话显然是带点激将的一丝。
钩直饵咸,秦月霄却必须得接。她轻声道,“如今金龙有了动静,我自然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个气息引动金龙的人。”
她说到此处,缓缓摊开手,掌心隐隐伏着一道金丝。
秦月霄凝视着手中金丝,缓缓道,“宫主,玄黄殿沉寂了太久,是时候该有个大动作了。”
极乐天宫宫主萧沉鱼唇角随意地勾了勾,“我等着。”
***
晴空万里,本该是个绝佳的好天气、衬得方圆千里都一片澄澈。
然而天气好却只是徒劳,这天空下对立的两个人,只需要站在那里,明明都还脸色不错,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周遭的氛围却好似完全冻住了一般。
“我实在是没想到,最终来阻挠我凝婴的,竟然会是你这样的小姑娘。”对峙的两人中,一个身材高大,背影无比宽阔,只是站在那里,便好似传说中的蛮神降世一般,光是看着便觉得非人力可挡。
他朝着面前的人微微一笑,其实笑得很是斯文,然而或许是气质,又或许是长相耽误了他,总之,这一笑显得无比狰狞,更像是在对面前的人说些什么威胁的话。
然而,这样能让孩童见了便当场哭啼的人与笑容,站在他对面的人却视若无睹,甚至还能朝着他回以一个温柔又和气的笑容,“道友实在是误会了,你我素不相识,我怎么会是来阻挠道友凝婴的呢?我只是想来求道友一个不情之请。”
她是一个笑起来很柔美,看起来却极耀眼的女人,和她对面的人,简直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便不该提——不想死的人,都不会提。”“蛮神”漠然道。
虞黛楚叹了口气,“那么,这个要求便算不上是不情之请,毕竟,我并没有想死的意思。还请道友换个地方凝婴吧。
”
这显然是个极不合理、也极令人诧异的请求。
但燕蛮真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惊诧也没有,“我固然是早知道有人会让我从这里滚出去,换个别的地方凝婴,却根本没想到他说的那个人,竟然会是你这样的小姑娘。”
虞黛楚又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褚晗日这个人,终究还是个大嘴巴。”
她给褚晗日一个倒戈的盼头,固然是能让褚晗日不直接通风报信、把消息告知燕蛮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为燕蛮真直接找上门来干架,然而一个空头支票,显然也还不够褚晗日完全收手。
隐晦地告知燕蛮真有这么一回事将要发生,但又不说究竟是谁会来这么做、那人又究竟身在何处,实在是个格外狡猾、也格外叫人讨厌的做法。
——幸好,虞黛楚对于褚晗日的节操和人品从来没有过期待,她只想从这人身上薅点羊毛就行。
“我本来是绝不会劝人不要自寻死路的。”燕蛮真缓缓说道。
“看来我要做这个例外了?”虞黛楚微微一笑。
“不。”燕蛮真摇了摇头,凝视着虞黛楚。
真奇怪,明明这是一个从名声到过往事迹,从性格到长相,都诉说着极致的残忍与恶的人,但他与虞黛楚对视的时候,后者竟一点恶意、残忍也没法从他身上察觉出来,就好似她所听说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又或是她感知他人心绪的本事忽然失灵了一样。
“我本来确实是想劝你的。毕竟,我也是个会欣赏漂亮姑娘的男人,不愿意看到漂亮姑娘自寻死路。”燕蛮真说着这样的话,望向虞黛楚的眼神却好似只是看着一块木头,“不过,像你这样的漂亮姑娘,却也总是,不止是漂亮。”
虞黛楚只是神色平淡地望着他。
“你是圣地传人,修为也比我低上许多,我不占你这个便宜。”燕蛮真缓缓说道,“你可以选择现在就走,我绝不会追杀你,哪怕是我凝婴后,也可以当作这事没有发生过。”
虞黛楚微笑不语。
“那么,你也可以选择究竟怎么和我比。”燕蛮真终于是说道,“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我都愿意奉陪。”
对于魔修来说,文斗,就是不见血的修为与道法之争,武斗,
则是法术、法宝都要见血的刀兵之争。对于虞黛楚来说,她修为、手段比燕蛮真要差了许多,道法、底蕴上却不见得会输,而大荒神殿也实在不是以道法底蕴见长的宗门。
可以说,燕蛮真提出这样的选择,实在是极其大方、极其厚道了。
虞黛楚凝视着神色平淡的燕蛮真,终于是忍不住笑了笑,轻轻摇摇头。
——别看燕蛮真现在好似豪气干云、满身俱是英雄气概的样子,其实内心绝对是想直接一巴掌拍死她这个来搅局的,之所以做出这副作态,只不过是因为她身后其实并不存在的极乐天宫,以及遥遥而望、陪伴她而来的苏鹤川身后的无垠血海。
也许是适逢其会,也许正是因果注定,虞黛楚将这沧流界又了解了一遍,便隐约猜出燕蛮真此刻的顾忌:他在怕,不是怕她虞黛楚,而是怕两大圣地想阻挠他凝婴。
若是在擎崖界,一个金丹大圆满修士,机缘到了,凝婴也就凝婴了,除了仇家,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然而在沧流界,这就意味着要分蛋糕的人忽然多了一个。毕竟,无论是因果镜,还是这沧流界的资源与人口,都是有限的,每多一个元婴修士,其他现有的元婴修士便少分一份。
故而,无论是谁,在这沧流界若想凝婴,总难免要遇到些刁难与阻碍。
燕蛮真以为,虞黛楚和苏鹤川就是这个刁难。
虞黛楚当然不会去揭穿这个猜测,她自然是乐得燕蛮真在这个方向上走得越远越好。
最重要的是,对于今后的打算,她现在忽然改了主意,故而燕蛮真是配合也好,不配合也罢,虞黛楚今天这一架,还真是打定了。
不过,现在燕蛮真主动提出文斗武斗,对虞黛楚来说,也不失为是个好提议——毕竟,无论怎么说,她的硬实力暂时确实就是比不上燕蛮真的。
“燕道友给我这样的选择,我自然是要占这个便宜的。”虞黛楚微微一笑,“我选文斗,还请道友来说说,你这文斗,究竟打算与我怎么个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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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化人为羊
“我们魔门修士,以观想心中魔神为力量来源,所谓修为,不过是外物罢了。你我欲往这无上大道,自然是要着落回魔神之心上。”燕蛮真侃侃而谈,显然在虞黛楚到来之前,便早就已经想好了究竟该如何应对。
魔门修士所谓的魔神之心,就和道门修士所谓的道心差不多,而论道心比高下,虞黛楚自然绝不会拒绝。每一个有胆气和心气在道途上一路向前、攀登高峰的修士都不会拒绝这种比试,毕竟,倘若连这点自信也没有,也实在不必再往下走了。
不过,对于虞黛楚和“极乐天宫真传弟子”来说,这道心与魔神之心,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据苏鹤川的科普,正如血海的魔神,是修士心中的“虐”,大荒神殿的魔神,是修士心中的“恶”,而极乐天宫的魔神,则是修士自身心中的“乐”。
这种魔神,放在整个沧流界的魔门之中,显得是如此的小清新、如此的格格不入。
——这当然只是看起来。
由于魔门修士所修道途,来源于人的本性,而人的本性,只有经由道德和规则的束缚才能不伤害到他人,所以看似小清新的极乐天宫,行事作风、门内风气,绝不比这沧流界的任何一个宗门来得和平无害。
天下乌鸦一般黑。
现在虞黛楚披着“极乐天宫弟子”的名头,便意味着她所展现出来的道心、在其他修士眼中的魔神之心,必须得符合追求“乐”的原欲,她那典型道门修士的道心一旦在所有人面前毫无遮掩地展示,当场就得被拆穿身份。
修士之间的道心博弈,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更何况是要将自己的道心伪装成别人的样子?
然而,虞黛楚绝不可以不答应这种要求。
还是那个理由,她现在既然打着极乐天宫弟子的名头,便一定得摆出极乐天宫弟子的气势,否则暴露身份、当场露陷就在眼前,从此很难在这个两大圣地主宰的沧流界光明正大地过下去。
况且,虞黛楚现在,其实改了主意。
原本她想的是,在沧流界好好苟着,探探魔门的底细,找到机会就赶紧回擎崖界把消息和情报都带给宗门,让可能会
到来的两界大战中,道门占据更多的优势。
然而,等到她稍微深入了解了沧流界后,这想法却忽然变了。
最清晰的一个想法:
魔门在擎崖界有着数量不小的二五仔,没道理实力相当的擎崖界对此一无所知。当年在潼海的时候,虞黛楚便见谢衍对于魔修的存在并不陌生,现在想来,也许擎崖界对于沧流界早就有了一定的了解。
那么,有很大的可能,那就是,擎崖界在这沧流界中,也有着一部分卧底探知消息。
这些年来,零零总总地证实叶白薇所谓的原文剧情,虞黛楚很清楚,那本古早狗血虐文,实在是一部非常正统的言情小说,除了女主女配和男主的爱情纠葛一百零八式之外,对于整个擎崖界的情况,只是隐隐约约提起了几句,像是道门对沧流界的了解什么的,那是万万不可能提的。
在剧情里,看似擎崖界是猝不及防被心怀不轨、图谋已久的魔修侵略占领的,清清白白得好像比叶白薇还要小白花,但实际上,谁知道是不是擎崖界与沧流界隔着界域斗法,但最终斗输了呢?
虞黛楚在太玄宗待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不太相信自家宗门会比沧流界这些宗门在实力和警觉性上差。
那么,她就算在这沧流界潜伏多年,作为一个散修,所能探知到的信息,其实人家专业的卧底都能探查到,说不定比她所能了解到的还要多,她除了浪费时间之外,也没什么意义。
况且,就算虞黛楚想在这沧流界苟着,也未必真能苟住——将她带入沧流界的那个人,附身在魔狐身上自爆,叫她“神女”的事情,虞黛楚可是一点都没有忘记。
——在叶白薇的那本古早狗血虐文的大结局里,这些魔门修士对着虞黛楚叫的,就是“神女”。
只要稍稍细想,便能明白,能够跨越界域、附身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甚至是通过自爆来撕裂虚空,将旁人拉入另一个世界,这得是多强的实力,虞黛楚这个金丹修士,自认不是水货,在这牵引中竟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足见对面的那个人一定是元婴修士。
而且还得是实力很强的元婴修士。
魔门不比道门,等级森严,对整个沧流界的掌控,自
然也比道门对擎崖界的掌控更严酷许多,再加上有着因果镜这样堪称逆天的外挂,倘若元婴修士亲自出面,花上个二三十年,总归是能找到虞黛楚这个空降沧流界的金丹修士的。
那么,她设想中的苟在沧流界,便只可能只是个美丽的设想。
既然如此,她倒不如直接高调现身,等着极乐天宫的人来找她——无论如何,既然极乐天宫是想借她这个“神女”的气运、精心栽培她,虞黛楚也没有道理吓得面都不敢露。
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相信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的选择和眼光。
但最重要的理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