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君折枝
骤然被他们握住胳膊,竹生立刻捏紧了拳头,他脸色铁青,他有一万个法子让这四人消失,但顾兰因是主子看中的人,他也早已把她当成主母,她有令,他不敢不听。
“松岳,你扶着大人。”兰因喊来松岳,听他应声过来,又看了一眼齐豫白。
齐豫白也在看她。
还是从前那双如点漆般的眼眸,只是脸色因失血而稍显苍白,兰因看着他,勉强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朝他柔柔一笑,与他说话时,她还是从前那副温柔的嗓音,“没事,您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她说着站起身,转身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围在前面的护卫家仆见她过来纷纷让道,兰因从夹道中冷着一张脸往前走,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绣着蕙兰花的长衣,是很温柔的颜色和花样,可此时她走在夜幕之中,被头顶银色星月所照,竟有几分欺霜赛雪之貌。
“顾小姐。”天青见她过来,立刻和她打招呼。
兰因看到他,脸上方才有了一点温和的笑意,她轻轻嗯了一声,在看到被四个家丁按住的竹生,还有他被麻绳捆绑起来的双手时,柳眉又蹙了起来。
“松手。”她说。
她虽然已经离开萧家,但过往的积威还在,几个家丁对视一眼都有些面露犹豫起来,可身后萧母听到这话就像是被点燃的爆竹一般,她仿佛终于有了发泄的源头,当即冲兰因发起火,“松手?你知不知道这个贱奴做了什么?他敢伤业儿,我要他千刀万剐!”
“母亲……”
萧业皱眉,他不喜欢她用这样的态度对兰因,“是我先做错事,与别人无关。”
他失血过多,头晕眼花,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却还是在兰因出现的那一刻,执拗地朝她看去。
“我看你真是疯了!”萧母被他气得脸都白了,她何尝不知他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才会变成如今这副癫狂模样,从前便是为了顾情,他也没有这样出格过,没想到如今为了区区一个顾兰因,他竟变得如此低声下气,哪还有伯府世子的样子?!萧母心中大怒,在今日之前,她对兰因虽有怨言却也自知理亏,想着好聚好散总好过鱼死网破,甚至有时回想兰因曾经对伯府的付出,她心中也是有过感激的,可如今……她是真的恼恨了兰因。
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害得她儿子变成这样!
人不人鬼不鬼!
她怒视顾兰因,半晌,她忽然勾唇冷笑,她没理会顾兰因,而是挑起精致的柳眉冲四个家丁吩咐,“带他过来,他伤业儿多少下,我要他十倍,不,我要他百倍……”她话音未落,就见面前那个柔弱的女人忽然手持长剑架在了萧业的脖颈处。
第47章 上药 给齐豫白上药。
这一番变化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兰因会这么做。
萧业是最震惊的那一个,他呆站在原地,目光怔怔看着兰因,他眼中有光芒破碎, 似乎不敢相信她会拿剑对他。
萧母更是尖叫出声, “顾兰因, 你怎么, 你怎么敢!”
她伸手想挥开顾兰因握剑的手,却怕因此伤到业儿, 只能干站在原地着急。
顾兰因没理会萧业也没理会萧母,她只是像先前那样,淡声冲那几个家丁说道:“松手。”
家丁犹豫着看向萧母。
萧母没看他们, 她阴冷着一张脸看着兰因,见她神色清冷坚决,她的心中说不出是恨还是怨,咬牙片刻,她到底败下阵来,沉着脸吩咐,“回来!”
四个家丁得到吩咐连忙跑了回去。
兰因正想让天青给竹生松绑, 不想那个黑衣马尾青年竟直接自己绷断了那根麻绳,兰因看得微怔,不解他既有这个本事, 先前又为何放任他们按着自己, 不过这种时候, 她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疑惑,只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事。”
竹生揉着手腕, 脸上一扫先前的阴霾,他嬉笑着站到了顾兰因的身后,和天青一左一右护着兰因,瞧见对面萧母那张臭脸,他简直忍不住想笑出声。
就是要气死这对母子!
想着他又忍不住把目光看向身前的黄衣女子,他就知道主母值得主子这么多年的喜欢!
兰因不知他在想什么,眼见他过来也未说什么,只继续看向前方。
“人都放了,你还不把剑放下!”萧母脸色难看至极,尤其见到兰因还不曾收剑,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可剑柄就在她儿子的脖颈处,她连动都不敢动,生怕兰因一不小心伤了业儿。
萧业却没有理会脖子上的剑,他目光一眨不眨看着兰因,哑着嗓音问她,“为什么?”
兰因淡声,“你不该伤他。”
短短五个字却让萧业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他不该伤他……所以她如今站在他的对面,拿剑指他,是为了给齐豫白讨回公道吗?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心中难言的悲伤,萧业身子微晃,要不是萧母站在身边及时扶住他的胳膊,只怕他现在就要摔倒了。
萧业没有理会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有理会萧母,他只是红着眼,继续执拗地看着兰因,他薄唇微张,神情悲伤,他想说他不是故意的,可事实摆在眼前,不管他是因为什么,他伤了人是事实。
身上很疼,过度的失血让他头昏眼花、脸色苍白,可他还是强撑着身子凝望她,“你……”
他开口。
他想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了齐豫白。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些害怕听到这个答案,他只能沉默地看着兰因。夜凉如水,剑锋也仿佛浸染了夜色的凉意,他似乎想试探一番,忽然朝兰因迈了一步,在他向兰因迈步的时候,萧业还是揣着一份希冀的,他想只要兰因收手,只要……
兰因没有收手。
她依旧把剑架在他的肩上,半分没有退让。
锋利的剑锋立刻在他的脖颈处留下一道细微的伤口,也击碎了萧业最后一丝幻想。
而持剑的黄衣女子静站原处,她看着他,杏眸冷寂,那张从前静婉温柔的脸上此时没有一丝表情。
鲜血从萧业的脖颈处溢出,这道伤口其实很浅,不比他身上其他伤口严重,可这道伤口却是最让他难受的一道,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兰因,从始至终,她的脸上都没有一丝变化,她既没有紧张也没有慌乱,更别说担心了。
看着这样的兰因,萧业终于认清现实,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和他在一起了。她不在乎他娶谁为妻,不在乎他的改变,也不在乎他爱不爱她,她是真的厌烦他,要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了。
天上的星月忽然被云层遮挡,黑暗吞噬了一切,夜幕更深了,而萧业眼中的光芒也彻底消失了,他心痛得像是被锋利的锯子拉扯过,可他的目光却依旧执拗地落在兰因身上,不肯收回。
远处灯火摇曳,偶尔落在萧业的脸上,他的表情看起来仿佛在哭。
“顾兰因!”萧母瞧见萧业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彻底怒了,她气得手都在发抖,目光从萧业脖子上的伤口移到顾兰因的身上,看着她还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咬着牙,忽然抬手上前。
竹生天青见此纷纷皱眉,可还不等他们上前阻拦,萧母的手就被萧业握住了。
“……我们走。”
萧业哑着嗓音说道,他的神情看起来有多虚弱,握着萧母的手就有多用力,他看着顾兰因,在她漠然冰冷的注视下,他仓惶地低下头拉着萧母转身离开,背影看着有些像落荒而逃。
“业儿!”
萧母不甘心,可萧业用力握着她的手腕,她根本挣脱不开,看着他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她也不敢太过挣扎,只能暂且先咬牙忍下。她刚想喊家丁过来,身后却传来兰因的话,“萧业,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萧业听到这话,脚步僵停,他没有回头,手却无意识捏紧。
萧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刚压下去的火立时又冒了出来,诚然,她也不希望业儿来找她,但见兰因这么不顾旧情,仿佛业儿是什么瘟疫病毒一般,她心里还是觉得很不爽利。
她扭头,看着兰因,目光扫到她身后的黑衣护卫时忽然冷笑一声,“这个贱奴敢伤业儿,这事不可能完。”
听到身后发出一声轻啧,知道是竹生,她抬手阻拦,未让他出面,看向萧母时,她还是先前那副平静的样子,“既然这样的话,那过往我应允您的事,也就不必再作数了。”她一边说,一边收起手中长剑,甚至还有闲情雅致拿帕子擦拭剑上的鲜血。
月亮又从云雾中冒出头来了。
因为快至十五,天上的那轮月亮呈现出饱满的弧度,而兰因那张素日温柔的脸此时在这月色的照映下却比天上的冷月还要冷清。
萧母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兰因这般威胁,这个从前她冷待过喜欢过也佩服忌惮过的女人如今就站在她的对面,语气冷淡地威胁她,从未被人这样威胁过,这让一向骄傲的萧母忍不住拉下脸,她咬牙沉声,“顾兰因,你别太过分!还有——”
她说到这,阴沉的脸忽然扯开一抹讥嘲的笑,“你不会真以为这阵子我什么都没做吧?”她这阵子日夜操劳,为得就是把兰因这些年的势力彻底拔除,还有解决那些明面上藏着的那些隐患。
她看着兰因,心中既有嘲讽也有自得,说到底,顾兰因还是太年轻了,以为管了几年家就握住了伯府的命脉?
真是天真!
萧母正欲冷笑,未想身前又传来一道淡淡的清冷声——
“那不知两年前您那侄儿的事,您是否也真能藏得严严实实不被人发觉呢?”
讥笑忽然僵在脸上,萧母猝然变脸,“你,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惊惧,想到什么,她忽然睁大眼睛说道,“那个女人是被你藏起来了?她在你的手上?!”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尖锐,心也越来越沉。
怪不得她那个时候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找不到那个女人的踪影,她还以为那个女人几年不曾出来,是早就死了,没想到……
“你藏着那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萧母质问兰因,目光狐疑惊惧,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兰因对萧家早有二心。
兰因看懂了萧母的心思,却懒得为自己辩解什么,她只是淡声道:“给您两个选择,要么放过竹生,管好您的儿子,别再让他来打扰我的生活,要么......”她略一停顿后,继续说道,“您继续我行我素,而我揭露当年孙晋所为。”
看着萧母难看的脸,兰因神情不改,“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您兄长不久后就要调任汴京,不知这事传出去后,他是否还能如期赴任?”
“还有伯府——”
“孙家作为您的娘家,若孙家出事,您和伯府还能独善其身吗?”
萧母从未有一刻这样想杀了一个人,她看着顾兰因,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她气得身子都在发颤,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倒是身边原本背对着他们的萧业忽然转身,他的目光落在兰因脸上,看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他没有因为兰因的话而心生怨愤,反而在她看过来的那一刻,逃避似的垂下眼帘。
他低着头,哑声说,“……好,我答应你。”
“我不会找他麻烦,也不会让其他人动他,我……”前一句话,萧业说得十分果断,没有一丝犹豫,可要说下去的时候,他忽然话语一顿,似乎不愿再往下说,沉默片刻,他方才再次抬眸,看着眼前那个他曾同床共枕三年的妻子,想到当初她对他的那些好,她无微不至的温柔,再度迎向她此时看向他时冷清的杏眸,萧业心中懊悔不已,他苦笑一声,许久许久以后才重新垂下眼帘,继续哑着嗓音说道:“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他不知道耗费了多大的努力才说完这句话。
“业儿!”
萧母恼他答应的这么轻易。
孙晋的事到底怎么被她知晓的,尚且还不清楚,那个女人在哪也还不得而知,倘若她之后再拿这事威胁他们该如何是好?!萧母想到这,脸色骤冷,她还欲说,可萧业却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虽然不清楚孙晋做了什么,但也能从两人的话语中知晓孙晋绝对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而一点风声都未传出,想必他母亲在这件事中又费了不少力。
他知道母亲最大的软肋除了他和妹妹便是孙家。
可他一向不喜欢他那个表弟,从前也屡次告诫过母亲,没想她还是明知故犯。
萧业抿唇,眼见她还要和兰因争执,他浓眉皱起,声音也渐渐沉了下去,“您还想闹到什么时候?”他还欲说,可他无论是精力还是身体都已经达到了极限,他抿着干涩且发白的嘴唇,刚开口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业儿!”
萧母变了脸。
看着几乎快要昏倒过去的萧业,她也顾不上再和顾兰因争执,连忙招来家丁,让他们扶着萧业朝马车走去,而她紧随其后。
顾情就侯在马车旁。
她早已从最初的怔忡中回过神。
被萧业当众这样对待,顾情不是不难堪,可她舍不得离开,也不敢离开,她终于明白原来会哭会闹的孩子有糖吃,那也得那个人想给她吃,当初萧业疼她惯着她,她自然可以哭闹,可如今,她若转身离开,只怕除了雪芽,这汴京城没有一个人会来找她。
所以即使再难堪,她也没有离开。
此时远远瞧见萧业被人扶着过来,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颓然受伤的神情,她心下蓦地一疼,顾不上他先前的冷待,她抹了一把眼泪,还是朝人跑去,“阿业……”
她伸手想去扶萧业。
随行的家丁见她过来,犹豫一番,其中一个家丁还是松了手后退,打算把这个位置空出来给顾情,可谁也没想到,顾情的手指才碰到萧业的胳膊,就被他用力甩开了。
顾情被甩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等她勉强站稳之后,只看到头也不回捂着受伤胳膊拿剑离开的萧业。
其余家丁见此,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可看着萧业跌跌撞撞的身影,生怕他出事又要被萧母责骂,他们也不敢停下,立刻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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