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君折枝
看着萧母苍白的脸和微颤的羽睫,萧思妤忽然觉得难过极了,她不知在为什么难过,她只是不想再待下去了,不想再面对她,她大步往外走,身后传来萧母急切的声音,“阿妤!”
萧思妤没有理会,她继续捂着脸颊往外跑。
萧母想追上去,可她哪里跑得过年轻的萧思妤?何况她才跑出几步,身后木门也发出吱呀一声,她回头,门开了,萧业走了出来。
萧业一身白色中衣,墨发披散在他身后,从前威武潇洒的萧世子此时却病弱不堪。
他扶门而站,点漆双目落在萧母的身上,那里一点温度都没有,那双瞳仁更是比头顶的天还要黑。
“业儿,你怎么出来了?”
看到萧业,萧母一时也顾不上萧思妤,她吩咐景兰去追萧思妤,自己转身朝萧业走去,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她皱眉又痛心,“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说话间,她朝萧业伸手,似是想扶住他,可她的手指还未碰到萧业就被他侧身躲开了。
今晚第二次被人避开,还是自己一向疼爱长大的儿女,萧母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一片,她目光呆滞地看着萧业,还未开口,就听他嘶哑着嗓音淡声说道,“我与您说过,除了顾兰因,我不会再娶别人。”
“顾兰因,顾兰因,又是顾兰因!”
萧母再次被这个名字激怒,她收回伸出去的手,紧握成拳,她尖锐的指甲直戳在手心的皮肉上,很疼,她却没有松开,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萧业,咬牙切齿怒声道:“你难道忘记她和你说什么了?你是不是糊涂了,被这个女人欺辱践踏成这样,你还不死心!”
“我没忘。”
萧业淡声,“所以我谁也不娶。”
萧母震怒。
可她的愤怒却衬得萧业的神情愈发平静,他就这么神色平淡地看着她,淡声道:“我曾经应允您的,依旧作数,但也请您答应日后不要再去打扰她,更不要试图伤害她和她身边人……”看到她依旧沉怒的脸,他沉默一瞬,又添了一句,“如果您不想失去您的儿子。”
“你,”
萧母蓦地瞪大眼睛,颤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晚风轻拂他的脸,萧业长眉黑眸,静站门旁,月色倒映在他的身上,他神色苍白,眼中一点情绪都没有,他就这样在萧母惊怒的目光下淡淡说道,“我只是累了。”
他说完转身回屋,没再理会萧母。
……
萧业这一晚睡得浑浑噩噩。
他不知道萧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睡着没,他做了许多梦,又不像是梦,更像是……他和兰因过往的回忆。
画面仿佛走马观花一般,一会一个场景。
他看到了第一次见兰因的情景,彼时她才五岁,他也才七岁,她穿着一身红衣,身上挂满珠玉,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头上还系着蝴蝶结,跟顾情不一样,她喜欢跑喜欢笑。
她跑起来的时候,头上的蝴蝶结就像真的蝴蝶一样。
画面中,他被母亲领着跟她们姐妹问好。
顾情怕生,打完招呼就立刻躲到顾母怀中,只露出一双眼偷偷看他,可她呢,她的胆子当真大的不行,他还没跟她打完招呼,她就偷偷掀起一双眼睛看他。
她那双杏眼黑白分明,水盈盈的仿佛会说话,抬眼时上扬的弧度带着藏不住的好奇,等他自报家门,她恍然大悟,“啊,你就是我的未婚夫吗?”
满堂哄笑,他皱了眉,她却一点都不怕羞,还过来想牵他的手,还是顾母笑着喊住她,她才悻悻然一耸肩,瘪着小嘴说,“不牵就不牵嘛。”
那是他第一次见兰因。
萧业以为他第一次见兰因的时候,应该是不喜欢她的,他喜欢安静,她太吵了,可此时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他才发现,那一天他不知偷看了她多少次。
画面一转。
这一次是他和兰因成婚的时候。
她穿着一身大红婚嫁服静坐在床上,他在亲友见证下用系着红绸的秤杆挑起那块绣着鸾凤和鸣的红盖头,她映着头顶的灯花缓缓抬头,杏面藏春,美目含羞,她只看了他一眼便红了脸低下头,而他在那些调侃声中,清晰地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
画面一幅幅转,全是这三年,他和兰因相处的画面。
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兰因是怎么从最开始的爱恋希冀到后来一点点封住自己的心房,变得理智端庄。
萧业在梦中红了眼,他的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他想哭,却先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他睁开眼,清冷月光下,有个身影坐在昏暗的光影里。他才醒来,视野模糊,只瞧见一张肖似兰因的脸,还有一股熟悉的梅香,才亲眼见过他们这三年相处的情形,懊悔与痛苦还在心中徘徊,陡然看到“兰因”出现在他面前,他一时也顾不得是不是梦,他只是迫切地想要离她近些。
“兰因……”
他哑着嗓音喊她。
他红着眼坐起身想把她纳入自己怀中,他想与她道歉,想和她说对不起,可他所有的滚烫爱意在那张脸转过来的时候消失殆尽,就像是忽然坠入寒窖,他僵硬着脸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泪痕,可他却再无怜惜,他怒声质问,“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对待,可顾情还是难以接受,她无法接受一向关心自己的萧业会变成这样,眼泪就跟断线的珍珠似的不住往下掉,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倾泻出来,她没有理会萧业的斥责,更没有如他所愿离开,她甚至还朝他扑了过去。她拼尽全力抱着萧业缠着萧业,就像是被遗弃的小孩那般无力哭着,“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你明明是爱我的,你为什么要骗自己!”
“阿业,你说过要娶我的,现在我们都自由了,你可以娶我了。”她浑浑噩噩,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一边哭一边说,“就算你也爱姐姐,可姐姐已经走了,你为什么不能多看看我?我爱你,我爱你啊!”
她缠得太紧,萧业一时竟没法挣开,好在这里的动静太响,引起了外头周安的察觉。
“世子?”他在外头喊了一声。
萧业正要让他进来,忽然听到顾情哽咽着说,“大不了,大不了你把我当做姐姐,阿业,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别抛下我!”
她再也不想被人丢下了。
震惊、错愕充斥在萧业的心中,等回过神,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身前哭得像是失去神智的顾情,一阵油然而生的厌恶充斥在他心间,他忽然用尽全力推开顾情,“滚!”
“你给我滚出去!”
周安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这的顾情也变了脸,“是属下看管不力!”
他单膝下跪朝萧业认出,萧业却未理会他,他想到顾情的那番话就觉得恶心,此时他闭目仰躺在床上,呼吸急促,下颌绷紧,半晌,他沉着嗓音发话,“带她回她房间,明日天一亮就派马车把她送回临安。”
“不,不要……”
顾情变了脸,她挣扎着想起来,“阿业,你别赶我走,我不要离开你,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想去。”
周安看了一眼顾情,又看了一眼萧业,为难道:“世子,先前接到消息,长兴侯夫人已经在来京的路上,恐怕不日就要到了。”
萧业浑浑噩噩了大半月,自然不知道这些消息,此时闻言,他沉默一瞬后说,“先带她回房间,严加看守,这几日,我不想再看到她。”
“是!”
周安领命,起身上前要带走顾情。
可顾情却怎么都不肯离开,她从地上膝行着朝萧业那边爬去,她想抓住萧业的衣裳,可萧业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凝望她,在她要伸手触碰到他衣裳的时候,他薄唇微启,终于开口了,“顾情,别让我恶心你。”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在月色的照映下没有一丝血色。
她乌鸦鸦的眼睫一颤一颤,最终还是被周安带走了。
而萧业在这无人的屋中,想到顾情的那些话,想到和兰因的那三年……他再也抑制不住埋头于膝上,在这昏暗的室内,萧业双肩微颤,隐忍压抑的哭声从他的喉间泄出,仿佛受伤的狮子在低嚎。
第51章 兰因知道齐豫白的心意 “主子,大人喜……
翌日。
兰因醒来的时候,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
她神色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绘着湖光山色的碧色床帐,眼前忽然倒映出昨日她梦到的那些画面……昨夜让她心跳加速的画面此刻却没有让兰因脸红,反而让她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起来。
她双目紧闭, 用力握拳。
感受到手里的异物, 兰因轻轻皱了眉, 她重新睁开眼, 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然还握着那串长命缕, 昨儿晚上即使处于睡梦中,她也不肯松开,就这么一直缠绕在小指上, 这样过了一晚,小指早已酸胀通红,她一面沉默着把长命缕解下,一面揉着肿胀的拇指低头想事。
“主子?”
外头响起停云的声音。
兰因定了定心神,她把手里的长命缕放到枕头底下,而后清了清嗓子应道:“进来。”
停云和时雨打帘进屋,透过薄纱看到兰因已经坐了起来, 两人笑着走过来。时雨去推窗通风,又把窗前几上的玉兰重新换了一枝今早刚折还沾着晨露的,停云便过来掀起帷帐, 笑着和兰因说话, “您今儿醒的倒是比从前晚, 昨儿睡得可好?”
“嗯。”兰因的声音有些哑,“挺好的。”
时雨听到了,过来送衣裳的时候顺带给兰因送了一盏茶, “主子润润喉。”
兰因喝过之后,喉咙里的那股子难受劲总算消失了,可她还是捧着茶盏没有松开,两个丫鬟见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正要询问,却听兰因说,“待会给我准备几身衣裳,我这几日去铺子那边住。”
离齐豫白远些,这是兰因如今能想到的唯一法子。
如果说之前她想远离齐豫白,单纯是为了他的名声,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那么如今……除了那些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她现在实在没有办法面对他。她怎么可能在做了那样的梦后,在明知道快藏不住自己的情意后,还能像从前那样神色自若的与他相处?
她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先离开几天。
至少这几天不要再见他。
兰因一直都相信时间能解决一切,无论是感情、期待还是怨恨……只要时间过去的够久,一切都会消失。
她想。
她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对齐豫白的这份贪念也一定会消失的,她只是需要时间,需要一点点时间。
这话太过突然,停云和时雨都愣住了,两人对视一眼,停云率先问她,“您怎么突然想着去铺子那边住?”
兰因拿早就想好的措辞与两人说道:“马上就要开张了,我心里放心不下,去那边盯着,我也能放心些。”她一边说话一边垂眸喝茶,似乎想用喝茶的动作来平息自己这颗微微发颤的心。
“可也不用住在那啊。”时雨蹙眉,不赞同道,“那边人多眼杂,住得环境又不好,您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住?您要真放心不下,不如让奴婢或是停云去那边看着。”
停云也点头应是。
兰因却摇头,她仍握着茶盏,淡声说,“去准备吧。”
她心意已决,两个丫鬟自知拗不过她,只能点头答应,出去后,时雨握着停云的胳膊,压着嗓音问她,“主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着去铺子那边住了?”
停云心中倒是猜到了原因。
只是这会也不好说,她看了眼身后,帘子还未彻底落下,她看到主子仍坐在床上,夏日早晨的太阳透过覆着白纱的轩窗打进屋中,也落到了那个穿着中衣的女子身上,骄阳似火,却无法拂散那个清艳女子身上的沉寂。
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准自己出去,也不准别人进来。
这还是停云第一次从主子身上看到这么沉重的沉寂感,这样的沉寂,就连从前主子对世子失望时都不曾有过。
停云轻轻抿唇,“你先去准备,我回头再劝劝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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