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君折枝
对于这个回答,齐豫白倒也没说什么。
兰因有自己的事做,这很正常,他不希望她为了任何人去改变她原本要走的路。
即使那个人是他。
可这样的日子连着过了四天,齐豫白便觉出不对劲了。
这四天,汤水夜宵每日不缺,可就是那个人不见了,每次派人去问也都是说“铺子忙,主子走不开”,这一番回答骗骗齐老夫人也就罢了,齐豫白却不信她这几日都在忙铺子的事。
她明明是在躲他。
可为什么?
齐豫白不明白,那日他受伤,她明明已经改变主意了,为何突然又开始要远离他?
“她那两个大丫鬟,谁在府中?”这天夜里吃完饭,齐豫白从松芝苑出来,看着隔壁顾宅,大概是因为主子不在,就连灯火都少了许多,看着便有些昏暗,他沉默凝视,一面捻着佛珠,一面淡声问天青。
天青答,“停云还在府中,先前属下还看到她了。”
齐豫白嗯一声,“让她过来一趟。”
“是!”
天青办事利索,一刻钟的功夫就领着停云过来了。彼时,齐豫白站在院子里,他身后绿叶相叠,冷月相映,而他站在其中,身姿挺拔,他一面转着佛珠,一面凝望隔壁,听到停云请安,方才开口,“怎么回事?”
停云早在天青来喊她的时候便已心生不安,此时一听这话更是慌乱不已,她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奴婢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身来,即使不抬头,她都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在那双如寒潭一般的凤目下,纵使沉稳如停云此时也不禁两股颤颤,她以为齐豫白会逼问她,未想男人沉默一瞬,却说,“她知道了?”
明明是疑问的句子,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她还说了什么。”他继续问停云。
“大人……”
停云事先被兰因嘱咐过,自是不敢告知,可被那双漆黑的凤目看着,她心下一颤,又想到主子离开时看向齐府的落寞,她一咬牙,最终还是全盘而出,说完,她看着神色微怔的齐豫白,不由红了眼眶,“主子怕耽误您,明明喜欢您也不肯让您知晓,她说她离开您过几天就好了。”
“届时,她能守住自己的心思,您也能忘掉她再觅一个佳妇。”她说得既委屈又难过。
齐豫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原因,他以为兰因躲他是因为知道他喜欢她,她不能接受才会如此,没想到……他握着佛珠的手在微微发颤,那颗沉寂的心此时却是滚烫无比。
他甚至能听到心底有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那是他过往时候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他生性寡淡又活了两辈子,早就不知激动为何物了,可此时,他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仿佛有个小人在跑在跳,连带着他的衣角都因心中的激动一抖一抖颤动着……不知道过去多久,齐豫白才哑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看着停云望向他的眼睛,他垂下眼帘与她保证,“放心,只有她,没有别人。”
“我此生都不会负她。”
停云一听这话,倏然睁大眼睛,似不敢置信,片刻光景后,刚刚还红了眼眶的人此时却连眼中都带了笑意,她笑了起来,只是想到兰因,她又蹙眉,“可主子那边……”
齐豫白说,“有我。”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停云却一下子就放心了,她没再说什么,只朝齐豫白盈盈一福便要离开,走前倒是又想到什么,与齐豫白说,“明日开张,主子会在十里街的那间铺子。”
等齐豫白颌首,她方才离开。
停云离开后,齐豫白亦转身朝松芝苑走去,他走得很快,从前脚步从容的人此刻走到松芝苑的时候竟都微微喘起了气,门前丫鬟看得震惊,他却面不改色,只稍稍平静了自己的呼吸便在她们的注视下掀起帘子进了屋。
齐老夫人正在让人帮她参谋明日穿什么衣裳,她鲜少出门,可明日是她未来孙媳妇的开张大典,她自然是要好好装扮一番的,眼见齐豫白进来,她笑道:“正好,你过来帮我看看明日我穿哪套比较好。”
齐豫白走过去,定了心神认真替人选了一身,等齐老夫人满意点头的时候,他与她说,“明日,我和您一起去。”
“嗯?”
齐老夫人惊讶看他,“你这几日不是很忙吗?”
“没事,有空。”
好不容易知道小刺猬的心意,他便是再忙也得去找她,要不然她还不知道得躲到什么,其实如果不是怕现在去找她,她回头睡不好,明日没精神,只怕他这会就要策马去见她了,一想到兰因也喜欢他,齐豫白的心里就像是陷下去一块,软得一塌糊涂,昏暗光线下,他唇角微翘,脸上也挂着明显的笑意。
齐老夫人自是瞧见了,她有些惊讶,“什么事这么高兴?”
齐豫白没答,却也没隐藏自己心中的欢愉,他捻着佛珠说,“您马上就知道了。”
第52章 开张
夜深了。
兰因吃过饭后便坐在门前的漆红座栏上。
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十里街绸缎铺子的后院, 这是兰因手里最大的一间绸缎铺子,在寸土寸金的十里街,这间绸缎铺子占地却极大,前面一共三层楼用于卖东西, 后面直通一间一进的后院, 即便这家铺子不挣钱, 兰因日后想转手出去也能让自己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当初外祖母把这间铺子给她的时候不知道红了王家多少人的眼, 只不过这是外祖母自己的嫁妆铺子,又在汴京, 与他们相隔甚远,他们便是再眼红也不好说什么。
想到外祖母,兰因心下蓦地又是一软, 也不知道外祖母到哪了。
她想她了。
尤其是这种时候,她特别希望外祖母能陪在她的身边,有外祖母在她身边,她就不会觉得孤单了,也就……不会觉得那么难受了。
许是临近十五的缘故,今晚星空灿烂,月亮也很圆, 一片银光照在兰因的身上仿佛给她身上渡了一片银河,她仰头去看头顶星月,手里习惯性地握着一串长命缕。
这是那日她离开时一道拿走的。
原本是想重新锁回到盒子里, 但她犹豫很久还是没有那么做。
贪念和私心让她最后还是带走了它, 她想左右这也只是一串普通的长命缕, 便是有人瞧见也不会多想,就……当做一个念想吧。
当做一个无人知晓的念想。
兰因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一方面不敢接受齐豫白的心意, 想着离他远些,想着时间长了就能把他忘了,一方面却又拿着他送的东西,不肯轻易忘却。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兰因循声看过去,是时雨,她手里握着一只漆红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安神的汤水。
许是因为换了地方,兰因这几日有些睡不大好,即便点安神香也没用,前几日也就算了,左右她也没什么事,即使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有人说她,可明日是开张大典,她肯定是要亲自出面的。
所以先前吃完晚膳,她就让时雨夜里吩咐厨房给她准备一碗安神汤。
“她们都睡下了?”她问时雨。
她口中的她们是她前些日子请的那些绣娘,她们就住在前面的院子里。
因为时间紧急,四个铺子都得拿到新衣,所以这几日那些绣娘都住在这赶工,不过这里也方便,虽然从前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但仔细收拾出来后并不比那些宅子差,兰因还给她们请了做饭洗衣的婆子,也应允若是她们日后想住可以继续住下去,若是不想在这住的话,她就多出一部分月钱用于她们平常的生计。
“还没睡,”时雨和她说,“您吩咐给她们准备了汤水,奴婢让人送过去的时候,她们都还醒着。”
兰因点头,接过时雨递来的安神汤喝完,又把空碗递给她。她握着帕子擦拭唇角,余光看到时雨眼下的青黑,心下一软,这几日时雨跟着她一样没歇息好,她柔声与她说道:“我这不用人守夜,你这几日也累了,困了就去睡。”
时雨摇了摇头,还是坚持陪着她,“奴婢不困。”
她把手里的空碗拿进去后又拿了一把团扇出来,五月的夜虽然还不算闷热,但蚊虫却已有不少,她就坐在兰因身边替她扑着蚊虫。
院子里静悄悄的,兰因见她几次欲言又止,岂会不知她要说什么?前些日子她佯装不知,可想着明日齐家祖母也要过来,兰因沉默一会还是与人交待,“你明日就留在后院,不用去前面帮忙了。”
她怕齐祖母看出端倪,也怕齐豫白猜到。
“为什么?”时雨语气讷讷,似有不解,等瞧见兰因脸上的表情,猜出是因为什么,时雨咬唇,最终还是看着兰因,按捺不住开口,“您真的想清楚了吗?”
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兰因握着长命缕的手收紧,神情却未有一丝起伏变化,只淡淡“嗯”了一声。
“那您为什么每日都拿着这根长命缕?”
面对时雨的质问,兰因愣住了,她握着手绳的手收紧,目光怔愕,看着红眼的时雨,呢喃,“你怎么……”
“奴婢和停云给您做的手绳还在您的床帐上挂着,若是您自己做的手绳,结扣那边肯定会打两个,这是您从小就有的习惯。”时雨说着抹了一把眼泪,“上回端午,停云回来时说您拿了个黑木盒子,是大人送给您的,可这阵子您的身边根本就没多出什么东西,除了……”她的目光落在兰因的手上,轻声,“您手上这跟手绳。”
“主子……”
时雨眼里蓄起眼泪,她跪在兰因脚边,仰着头语气哽咽地问她,“您如今日日折磨自己,人都瘦了一圈,您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好点?”
兰因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
她只是低着头凝视时雨,看着她通红的双目,兰因沉默片刻,最终也只是把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夜深了,去睡吧。”她说完便起身朝屋中走去。
时雨在身后问她,“那您还要这样多久?”
兰因脚步一顿,半晌也只能哑着嗓音答出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原本以为她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把齐豫白给忘了,说到底,她和他也才认识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纵使上辈子他曾帮过她,但哪里就到了深情难忘的阶段?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前阵子和齐豫白见面见多了,习惯了与他相处,又做了几个荒诞的梦才会觉得自己喜欢上他了。
分开一段时间就好了。
分开一段时间就会知道她对齐豫白根本没那么喜欢,或许都提不上喜欢,她只是短暂的心动了下……
可分开后,她对他的思念不减反增,只要空下来,她的脑中就全是他的身影,想着他如今好不好,他的肩膀疼不疼,汤水和夜宵合不合他的口味,他……知道她这么多天不回去会想什么。
最后兰因只能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她这阵子为了不去想齐豫白,甚至亲手操刀和那些绣娘一道工作。
可成效还是不算太好,忙碌只能短暂麻痹她,空下来,她还是会想他,有时候吃着饭,看到几道熟悉的菜,她会忍不住伸筷想给人夹菜,可夹完却发现身边根本没有人,最后她只能放到自己碗中食不下咽吃完。
兰因也说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齐豫白的。
或许是在那点点滴滴的相处之中,或许是在他润物细无声的陪伴维护下,她只知道,如今她想要忘掉齐豫白,实在太难了,可再难也得忘,至少不能让他发现。
她相信只要她不去回应,齐豫白对她的喜欢很快就能收回去。
她没那么好。
这世上比她好的人太多了,他该拥有更好的人生,娶一个佳妇,生一双儿女。
兰因咬唇闭目,她那鸦翅似的羽睫在月光下不住抖动着,她的心中有不舍,但她还是执拗地把这份不舍压到心底,等她睁开眼的时候,一切好似又恢复如常,重新抬脚往屋中走去。
……
翌日。
兰因一大早就起来了。
昨夜喝了安神汤,她倒是很早就睡了,只是睡得浑浑噩噩,起来时头昏脑涨,很不舒服。
时雨给她上妆的时候见她不住揉着眉心,不由蹙眉劝道:“要不您今日就别去了。”
兰因摇头,“别的时候也就算了,今日这样的情形,我必定是要出面的。”孙掌柜虽然早先时候借和离一事给成衣铺子造了势,但兰因很清楚,相比新店开张,众人最想看的还是她。
他们想看看离开伯府,与萧业和离后的她如今是何模样。
她今日若不出去,只怕外面不好收场。
“上妆吧。”兰因开口。
她的确没睡好也很疲惫,无论是心还是身体都透着一股子不舒服,但疲惫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的事,从前在伯府,即使前一夜不睡,第二天她还是照样要面对伯府的管事、掌柜,吩咐这个处理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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