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栀
他好奇地四下打量,看着眼前这些五颜六色的花朵,呼吸间是芬芳的花香。
最后在一捧水仙花的跟前停下,想伸手摸一摸花瓣,又害怕被训斥,用余光偷瞄丁卉。
得了老年痴呆的白叔,经常会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白叔,这都不是你第一次来花店了,怎么还总是很害怕的样子?”丁卉伸手把他扶到座椅上坐下,“先坐这里吧。”
丁卉把老人安置好,转身准备继续忙活,谁想衣摆被老人拽住。
“花。”老人嗫喏着说。
“花?”丁卉不解地重复一遍。
明明店里没有其他人,老人却放不下心地左右张望了会儿,从外衣内侧的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递给丁卉:“买花。”
丁卉没有伸手接钱,只问:“白叔,你想要买什么花?”
“白色的花,给小纯。”白叔伸手指了指刚才想偷摸的水仙。
丁卉从花束里抽出一支递给他:“是要这个吗?”
白叔的眼睛发亮,欣喜道:“给小纯!”
拿到水仙后,白叔不顾丁卉的拒绝,强硬地将皱巴巴的五块钱塞到丁卉的手中。
老人手里捏着水仙花,轻轻地抚摸着白色的花瓣,像在呵护一个小孩子,小声念叨着:“小纯喜欢白花,给小纯。”
丁卉正疑惑他口中的小纯是谁,就听身后传来白毅焦急的声音:“爸!”
老人被这声音一震,害怕似地用外套拢住水仙花。
“丁卉,实在不好意思,我爸又给你添麻烦了。”白毅抱歉地说。
他的脸颊晕着红色,额头上泌着细汗,“我带他到广场上散步,转身打个电话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幸好是在你这里。”
看到自家老父亲正鬼鬼祟祟地用衣服拢着什么,白毅去拉他的手:“爸,你躲什么呢?是不是又偷偷藏了东西?”
白父挣扎起来,“不给你!不给你!”
“就是一朵水仙花而已,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丁卉劝阻道。
“他又偷拿你的花了吗?”白毅无奈地扶额,“多少钱?我付给你。”
“不用不用,”丁卉忙摆手,“白叔已经给我钱了,你看。”
摊开手,手掌里放着那张皱巴巴的五块钱。
白毅见状更加不好意思,“这点钱哪能够啊,我再加点吧。”
“真不用,”丁卉摇头,“成本价差不多也就这个数。”
见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在自己的眼前推脱来推脱去,白父又把水仙花从拢着的外套中拿出来,呆呆地看着。
丁卉拗不过,最后多收了五块钱,问:“白叔刚才一直在叫小纯小纯的,这人是谁?”
白毅愣了愣:“我爸提小纯做什么?”
“就说要买水仙去看她,还挺高兴的样子。”
白毅的眼眶顿时红了,眼睛传来温热的湿意,“真是的,都老年痴呆了,还记得这件事呢。”
白毅看了眼父亲,声音有点沙哑地说:“小纯是我的妹妹,都死十多年了。”
丁卉张了张嘴巴,又闭上,最后心情酸涩地说了句:“抱歉。”
“害,哪有什么可抱歉的。”白毅压下喉咙泛起来的哽咽,“这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我妹妹十五年前从外地回来给我爸过生日的时候在大街上遇到了无差别攻击女性的杀人犯。”
“无差别攻击?”丁卉觉得这个前缀词挺讽刺的,如果真是无差别攻击,就不会只攻击女性,“他的动机是什么?那个杀人犯最后怎么样了?”
“那个男人是被女朋友提了分手,所以觉得很生气,就提着刀在大街上专门找女生下手,说是为了泄愤,对于我妹妹来说简直是飞来横祸。”白毅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被抓走后又说自己有精神病,找了专家诊断,磨磨蹭蹭好多年过去了,没有执行死刑,现在都还在监狱里蹲着。”
“怎么会这样……”丁卉难受地说。
“我爸觉得小纯会死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让小纯回来给他过生日就不会遇到这种事。”白毅的目光沉下来,仿佛陷入了回忆,“小纯从小就招人喜欢,长得可爱又聪明,爸爸对她特别偏爱,所以小纯的死给他造成了特别大的打击,自那之后,他越来越沉默,身体也慢慢不好了,更别提现在还得了老年痴呆,整个人都不太清醒。”
白父握着花,从椅子上站起来,要往外走。
“爸,要回家了吗?”白毅伸手扶住步履蹒跚的老人。
“回家后要把这朵花送给小纯!”白父笑眯眯地说,转瞬又警惕地看着他:“你谁啊?要抢我的花吗?”
“我是你的儿子,”白毅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和头脑不清醒的父亲做自我介绍,“走走,我带你回家。”
“回家找小纯。”老人低头看着花,又重复一遍。
“好好好,我带你回去找小纯。”白毅扶着老人,不忘转头对丁卉说:“今天麻烦你了,我先带着我爸回家了啊。”
“不麻烦,”丁卉把他们送到店门口,“慢走啊。”
白毅扶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慢慢远去。
老人在白毅的搀扶下走了没一会儿,转头来奇怪地问:“你谁啊?扶着我干什么?”
白毅不厌其烦地重复:“爸,我是你儿子白毅。”
“我要找小纯。”
“嗯嗯,找小纯。”
原本炽热的阳光逐渐变得暖和起来,眼看着太阳即将落下,夜幕临近降临,丁卉又要忙活着把门口的盆栽搬进店里。
她刚把搬进一盆,就有一辆颜色低调但价格不低调的黑色车停在店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身形略佝偻的老人。
老人的脸上带着半张面具,露出的颈部皮肤隐约能看到烧伤的痕迹。
“想要买点什么花呢?”丁卉笑脸相迎。
老人没搭理她。
有时会遇到脾气比较古怪的客人。
丁卉以为眼前这个老人也是古怪客人中的一员。
正当她这么想着,车子的驾驶座门突然打开,跳下来一个学生气十足的青年。
“老师,今年还是买郁金香吗?”青年问。
老人点了点头,同时对着丁卉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后摆手。
“不好意思,我老师的嗓子说不了话。”青年在一旁解释道。
丁卉这才察觉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如何失礼,忙道:“没关系,要郁金香是吗?喜欢什么颜色的呢?”
青年看向老人,征询意见道:“老师,还是要买粉色的吗?”
老人点头。
粉色郁金香的话语是永恒的爱。
丁卉把花包好递给老人,青年负责付钱。
“是要送给爱人吗?”丁卉好奇地问了句。
老人摇了摇头,他的脸被面具遮住,看不见表情,但眼神却很温柔。
这温柔的眼神让丁卉大着胆子问了句:“是送给女儿?”
老人愣了愣,好一会儿才点头。
老人上了车,车子慢慢开离视线。
丁卉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猜测着这个神秘的老人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脚下踩着的影子悄悄变了形状,是高大的企鹅。
“我看见了。”丁卉收回远望的视线,转而低下头来,看着影子从企鹅的形状变成了大大的爱心,心里柔软无比。
她蹲下身,小声对着影子说:“今天是不错的一天,我并没有什么伤心的事情想要忘记。”
爱心震颤了好几下,就像一颗爱心正在扑通扑通地跳动。
接着又从爱心变成一个拳头。
丁卉:?
这是什么意思。
缓缓地,伸出大拇指。
棒!
丁卉被逗得噗嗤笑出声。
正在这时,柔软可爱又带了点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丁卉姐姐。”
丁卉扭过头来,看见早先在事务所见过面的女生正站在身后。她依旧穿着剪裁合身的蓝色裙子,皮肤奶白,杏眼大而亮,此刻还透着点纠结的意味。
真像洋娃娃啊。
再次见面,丁卉还是忍不住如是感叹。
“丁卉姐姐,”姜郁看她表情出神,不知是在想什么,只好重新叫了一遍,“关于你中午拜托我们帮你调查的事情,差不多弄清楚了。”
丁卉这才回过神来,面露诧异:“这么快就查到真相了吗?”
“嗯。”姜郁搓了搓手,“可以到店里说吗?”
“当然可以。”进到店里后,没了阳光直射,丁卉脚下的影子便随之消失。
姜郁在藤椅上坐下,心里七上八下的。
丁卉递给她一罐果汁,在她对面坐下,“怎么没看另外两个男生和你一起来?”
“他们下午都有事,所以由我来和你说。”姜郁握着易拉罐,有点紧张。
当事人还对事实一无所知,表情轻松地喝着果汁:“说吧,调查情况怎么样?”
看姜郁犹豫的样子,丁卉的表情不由得严肃起来:“是不是结果很糟糕?”
“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姜郁拉开拉环,小小喝了口果汁。
丁卉:“难道说我是畏罪潜逃的杀人犯吗?”
“咳咳咳——倒不是这种程度的严重。”姜郁即刻否认。
“呼,那没事了。”丁卉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