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栀
陈奕东可以像以前那样充耳不闻,转身离开,但前妻的话语里涉及了席瑞雪,所以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打字,手机响起声音:“我会为瑞雪报仇。”
席美玉先是一愣,接着痛快地笑出声:“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拿什么和余子豪斗?拼人脉你拼得过吗?拼钱你拼得过吗?”
她的精力不济,说话说了半截就要停下来歇一歇,继续道:“还是说,你打算搭上这条老命?”
陈奕东冷漠地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来见你之前,我还很担心,现在看你把自己的人生过成这个样子,我也就安心了。永别。”
手机里的女声念完这段文字后,陈奕东不顾身后前妻的咒骂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他离开前没有关门。
来到破落的小区楼下,陈奕东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驾驶座上的年轻人问:“老师,这小区里住着的是什么人啊?要绕这么远的路专程来看?”
陈奕东:“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年轻人哦了一声,看出老师不想提及此事,便作罢。
正打着方向盘开回来时的路,又听老师用手机说:“去桃花庵。”
“现在吗?”年轻人看了眼时间,“老师,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住所休息吧,您的身体扛不住啊,再说了,这个时间点,桃花庵都关门了吧?”
“去桃花庵。”陈奕东又重复一遍。
“唉,行吧。”年轻人拗不过自己的老师,只敢小声嘀咕着:“师兄师姐不都说您不信神佛的吗?怎么突然兴起要去桃花庵里?”
陈奕东:“不信神佛和我想念自己的女儿并不冲突。”
听陈奕东这么说,年轻人好奇道:“老师,您是不是想要观落阴啊?”
*
彼时,桃花庵里的谢无为正在接待一位贵客。
“这还是预言第二次出错。”头顶的光昏黄,东野京的面孔却惨白得如同雪色。
平日眼高于顶的谢无为端着茶盏小心翼翼地放到东野京手边,低眉顺眼道:“看来那丫头的命比较硬。”
“不,不是命硬。”东野京用丝巾捂着口鼻咳嗽了两声,“看她的命格,该是死过一次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活了过来。我见过的人里,只有东野声的命格和她比较像。”
“那您的意思,是想先用她的身体做壳子?”谢无为问。
“算了吧,你外孙不是还和她有段姻缘吗?”东野京戏谑道。
谢无为面上有些尴尬,“我那也是为了积功德,没想到手气这么好,挑中的人恰好命格特殊。不过后来那丫头把蛇印给毁了,两人的姻缘没成,若您真想要她的壳子,我也不是不能想办法,毕竟她的继父宋君贤是桃花庵里常来的香客,我……”
东野京端起茶盏,吹开浮沫,呷了一口,打断道:“你这道行还是不够啊。”
谢无为恭敬地施了个礼,“望先生指点一二。”
“我见过那丫头几次,她的经络里流着你外孙的灵力,纵是两人现在的姻缘还没成,但你外孙对她可是不一般。未成年的小蛇倒是不足为惧,但他背靠的山神可不好招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儿就先搁着吧。”
谢无为称是。
东野京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笑,“说来可笑,宋君贤在生意场上一贯看我不顺眼,他肯定不曾想到一直以来在桃花庵里跪拜的神佛就是以我为原型打造。”
说着,东野京的脸上一阵青一阵暗,五官变形,半是妖异半是慈悲,和谢无为供奉在佛龛里颜色鲜艳,形容诡异的石像别无二致。
宋君贤带着池嘉和姜郁第一次和他见面,看到他上香祭拜的便是这尊石像。
“若非他是我的信徒,给我贡献了不少信仰力,我早就给他使绊子了。”东野京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姿态散漫。
谢无为的眼珠转了转,“这种小事不必麻烦先生,我来就可以。”
东野京笑了笑,算作默许。
看东野京心情好了,谢无为的脸上也带出一丝笑容。
下一秒,东野京就疯狂地咳嗽起来,架势猛烈到如同要把肺也给咳出来。
“先生,您近来咳嗽的是越发厉害了。”谢无为语气担忧道。
“正常的,我收到的信仰力越来越多,灵力也跟着逐渐充盈,这副壳子承受不了。”东野京拧着眉,“单是靠那些女人用命帮我吊着这副躯体也不是办法,得尽早找个好的壳子。”
谢无为迟疑道:“东野声?”
东野京哼了一声,“我倒是想要他的壳子,可惜他命格太好,也不知是顶着个什么奇怪的光环,根本容不得我上身。”
东野声自出生起,命格就自带金光,百年难得一见,天生的幸运儿。
东野京眼馋得要命,恨不得立马就用自己的灵体去占他的壳子,一直馋到五岁,等东野声命盘走向开始清晰的时候,东野京终于实施了自己的计划,结果灵体不仅没上他的身,还伤得很严重,气他半死。
偏偏他又不能对东野声怎么样,于是策划了绑架案,把他拐卖到新疆的穷旮旯里,想着让他长点教训,若是倒霉,死在外面也就算了。
眼馋却吃不到的感觉实在难受。
可惜“倒霉”这个词天生就与东野声绝缘,五年后,他在十岁那年又安然无恙地回来。
虽然活着回来这点让东野京不太高兴,但想想东野声在外面过的那五年不是人过的日子,东野京的心里就舒坦不少,好歹是让他吃了苦头。
第129章 .灵车8一更
桃花庵的大门还未关。
天色已晚,门口悬挂着两只正亮的粉色灯笼。
门口站立的小道士伸手做了个往里请的动作,“陈先生,大仙在里厅等你。”
陈奕东对他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
身后的学生想跟他一起进门却被小道士拦住,“不好意思,你不能进。”
“老师身体不好,我得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年轻人不乐意道。
陈奕东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来。
“可……”
陈奕东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印江,你在车上等我。”
王印江见老师如此坚持,只得放弃,失落地回到车上。
庵门大开,一地都是嫩粉粉的桃花。
宛若一层粉色的地毯。
他径直往前走到正殿,再绕到后面,从侧面的小门进入里厅。
谢无为刚送走东野京,于方桌前安坐。
听到敲门声,稍稍抬眼,懒懒道:“进来。”
“陈先生,你可让我好等。”谢无为慢悠悠道。
陈奕东掏出手机,正欲低头打字。
只见谢无为抖了抖自己宽大的衣袖,一只蓝色的蝴蝶从他的袖子中飞出来,落到陈奕东的喉咙处,“别打字了,浪费时间,这东西叫发声蝶,能代你说话。”
陈奕东愣了愣神,低头看了眼落在自己喉咙处的蝴蝶,蓝色的翅膀上有着圆形的黑斑,看起来和普通的蝴蝶没什么两样。
陈奕东尝试着:“我……”
果真能说话,只是声音机械冰冷,和手机系统里的女声没什么区别。
陈奕东:“我想要再见瑞雪一面。”
就是要观落阴。
谢无为打量着他,数秒后摇头,“不成。”
“为什么不行?”陈奕东问,“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我还没和你见面,所以不能下定论。现在见了面,我的回答就是不成。”
“难道说谢先生的修为还不足以完成这样的法事吗?”陈奕东问。
“陈先生,倒不必用这样的话来激怒我。”谢无为偏头看了眼佛龛前的两炷香,一明一暗,神色越发冷淡,“你既不信神佛,又为何还花这么多钱要和我见面。”
经历了月潭村的事后,陈奕东的观念已经发生了变化:“我不信神佛,但信妖鬼。”
谢无为一愣,继而大笑,“好个不信神佛,但信妖鬼。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不能让你和席瑞雪见面。”
陈奕东看着他,没有插话。
“你的女儿神魂尽散,当然是见不着。”
听了这番说辞,陈奕东双目圆睁,一贯神情平和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激烈的情绪,“为什么会神魂尽散?”
“坐吧。”谢无为侧脸,抬了抬下巴,示意陈奕东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陈奕东依言落座。
“鬼魂是人死后对世间的执念。若有牵挂之人,那便成了善鬼,若无牵挂之人,仅存害人之心,那便成了恶鬼。你的女儿死后因对你的挂念肯定是成了善鬼,但放下执念后就消散了。”谢无为解释道。
陈奕东:“按照你们的说法,她是去投胎了吗?”
“哪儿有什么投胎,死了就是死了,连神魂都消散了那自是死得不能再干净。”谢无为挥挥手道,他并非真的信佛,轮回转世一说在他这里不成立。
谢无为说完这话,本以为陈奕东会大失所望,或者伤心欲绝。岂料陈奕东的反应异常平淡,反而平静地说:“那也好,再次投胎也没什么好的,做人太累了。”
被谢无为这么说,陈奕东忽然想起好多年前的某一天。
那是席瑞雪死后的第三个年头。
案子的风波已经过去,余子豪被判入狱,席美玉完全和他断了关系,而他回归了原本到工作中。
生活重新归于平静,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那天,陈奕东坐在书房里看书,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一阵微风卷过桌面。明明是很轻的风,却把放在桌面上的相框吹倒了。
相框里裱着的照片是席瑞雪的毕业单人照。
陈奕东内心一动,把照片放回桌面上后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客厅里吹过凉爽的风。
窗户大开,窗沿停着一只小鸟。
陈奕东从未见过这样的鸟,浑身翠绿,唯有头上顶着一小撮嫩黄色的绒毛。
陈奕东朝它伸出手,小鸟跳到他的手掌,啾啾地叫起来,声音清脆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