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栀
被小儿子打岔,易轩反倒软下声音,有了点慈父的影子:“明早再走不行吗?夜晚开车不安全,这时候高速指不定已经封路了,你只能开小路回家,得多耗费好几个小时呢。”
易霖一言不发地穿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也没和别人多费口舌,径直离开了大厅。
“这……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易轩顾及还有外人在场也不好说重话,只得叹了口气,“在长辈面前没规没矩的。”
陆之林宽慰他:“年轻人嘛,有点横冲直撞的心气总是好的,再说了,他最近不是刚创业吗?公司起步比较忙,这大家都能理解。”
被这么一说,易轩的心里才好过了点。
可没过多久,易霖就神色匆匆地回来,“下山的缆车坏了!根本动不了!”
姜郁:来了来了!大家被迫困在山庄里的经典桥段来了!
“怎么可能?下午我们上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后面也没有人用过啊,怎么可能坏,你是不是弄错了?”易渡不信他哥的说辞。
易霖阴沉的脸色因为从外面晃了一圈回来被冻得有些发青,“我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连这种事都弄错?不信你自己去看!缆车里的两个按钮按了根本没反应,绝对是被人动过手脚了。”
易渡:“看就看!”
“好了!别吵了。”陆之林厉声道。
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外面那么冷,瞎折腾些什么啊?山庄里就我们几个人,能被谁做手脚?”陆之林这句话意有所指,易霖低下头不说话。
“应该是天气太冷把缆车的某个零件冻故障了,这种小事,我明天找人来修就好,有必要为这么个小问题起争执吗?”陆之林发声,其他人都只有乖乖挨训的份,“易霖你今晚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一晚。”
易霖不情不愿地说了声“是”。
七点钟大家就各回各房了,这个画展参加起来可真没意思。姜郁觉得自己像是外出旅游但因为太懒只能呆在房间里玩手机的游客,颓丧得不成样子。
西外放假都不会给学生留作业,姜郁来的时候就没带书,现在后悔了。
不过刺激的事还是有的,邬里山庄从今晚开始就正式进入猎杀时刻,万事都得小心,姜郁检查过自己的门窗都锁好后才敢去洗澡。
不知第一个死者会是谁。
*
徐志远永远记得自己的初恋。
那是个刚上高中的女生,十四五岁的年纪,青葱得连笑容都掐得出水来。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蓝色校服,头上绑着红色的头绳。
女生年纪小,连走路的步子都还透着几分幼稚,但身体又确乎在发育阶段,是介于成熟和年幼的青涩,最迷人的时期。
徐志远在学校对面的小吃店里打工,那个女生每天早上会来吃一碗米线,他会偏心地为她多盛一点。
时间长了,他在女生面前混了个眼熟。
他曾经在半道上遇见过她。那是周六,她骑着辆粉紫色的自行车,穿着牛仔短裤和白色的短袖。
经过他身边时还摁响了车铃,和他打招呼。
徐志远试探着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向她问路。
女生毫无警戒心地刹住自行车,从车位上下来,认真和他说那个地方要怎么走。怕他找不到,还爽快地当起了引路人,把他送到目的地。
徐志远根本没在听话里的内容,他小心地按捺住心头窃喜的躁动,尽量控制眼神矜持又不惹人注意地扫过女生凸起的膝盖,皙白的手臂,还有手臂上细细的汗毛,上面有亮晶晶的汗渍。
确实,天气有点热。
若是陌生人,女生或许还抱有该有的戒备,可徐志远在她的眼里算是熟人了。那个每天早上给她端上热乎乎的米线,瘦小又沉默寡言的男人能有什么威胁呢?
过界的行为只要套上了“熟人”这个名头就变得暧昧。
她是自愿的。
她主动邀请他进屋的。
他们原本就认识。
她难道不清楚他的为人吗?
徐志远还未来得及犯下任何罪行,但脑海里已被自己的预想甜蜜到灵魂战栗。他生在多好的年代,犯下罪行也会有无数人替他辩解。
但这次的时机太匆忙,他还没有认真做过准备,激情犯罪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于是他和女生道别,用怜悯的眼神和女生道别。
女生含着五毛一根的菠萝味棒棒糖,站在几乎没人经过的巷子口和他说再见。她微笑着重新骑上自行车,修长的腿在踏板上规律地来回蹬,活脱脱是一只未见过丑陋人心的小鹿。
他的小鹿不知,刚才的情况是多么惊险。她和魔鬼擦肩而过。
若要饲养小鹿,首先得有一个漂亮的窝。徐志远租的地方没有地下室,他亦不能容忍把小鹿关在潮湿发霉的地下室。
他决定动手亲自为小鹿做一个窝。
预估尺寸,购买材料,自学焊接,好不容易完工的时候,徐志远却得知小鹿生病了。
她没有再来店里吃米线,她每天都有家人专门接送。徐志远几乎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不是简单的感冒,小鹿得了重病,一开始,徐志远还能在校门口捕捉到她的身影,但后来却连身影也捕捉不到。
他听到经常和小鹿一起来吃米线的女同学说,小鹿得了癌症,要在医院里化疗,头发都剃光了。
徐志远听了心里难过,那么漂亮乌黑的头发竟然没了,他幻想中嗅着小鹿的头发,和她说甜言蜜语的画面也泡汤。
又过了几个月,正值学校迎来考试月的时期,徐志远得知了小鹿去世的消息。
徐志远在为小鹿准备的笼子里睡了一晚上,新被褥上还有被阳光晒过的香味。第二天起来使用了为小鹿准备的牙膏,牙刷,洗发水,沐浴露。
在小吃店里继续做了半年的帮工后,徐志远终于接受了小鹿死掉的事实。
他的初恋被迫画上句点。
小鹿成了徐志远的执念,至此之后,他便尤为偏爱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尤为喜欢戴红头绳的女孩。
他没有继续留在店里打工,离开大城市回到了乡下。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乡下的公安系统没那么完善,出动警备人员也不似城里那么迅速,物色到了钟意的猎物更好下手。
徐志远在小镇上当了快两年的木工,他干活老实,做事踏实,在镇上有着不错的口碑。见他三十多岁还没有成家,来找他接活的客人偶尔会开玩笑要给他找对象。
他都一一回绝。
他看不上那些女人。皮肤黝黑,声音粗野,完全不在他的喜好范围内,光是对话就觉得倒胃口。他要找一个小鹿一样的,就算达不到这个标准,也该和小鹿有着五六分相像的女孩,好吧,女人也可以。
他的耐心没有被辜负,八月底,镇上的中学来了一批支教老师。九月初,一个女老师走进他做木工的小店想订做一个梳妆台。
猎人对相中的猎物从来都是一眼确定。徐志远在看到她迈进店里的第一时间,仿佛看到了小鹿在她的身上复活。
倘若小鹿没死,长到她的年纪也该有六七分相像。
从城市来的女孩,没干过粗活的手柔软细腻。才毕业没多久,脸上有着对未来的希冀,眼睛又黑又亮。
更重要的是,她还扎着红头绳!
徐志远沉寂那么多年的心终于有了爱意的波动。
他的脸上露出热情的微笑,接过女老师画的梳妆台图纸,认真听她的要求。
是的,她竟然还画了图纸,而且画的还行。
这个女老师的家境肯定不错,到这样的地方来还不忘订做梳妆台,有点穷精致和穷讲究。这被乡里的其他女人听了,绝对是要酸的。
徐志远想起小鹿以前会随身携带一块小小的镜子,镜子后面还有卡通贴纸。每次吃完东西后要对着镜子照一番,看看牙齿上有没有附着食物残渣,再整理一下额前的碎发,观察洁净的脸上有没有新冒出的痘痘。
多么可爱。
小鹿长大了,也会像女老师一般期望得到一个崭新的梳妆台吧。
想到这里,徐志远便原谅了老师的讲究,甚至还生出几分怜爱。
一番交流后,徐志远套出她并没有和其他老师一样住在学校安排的宿舍,理由是一间宿舍要住六个人还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为了方便,女老师单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但房间里没有她想要的梳妆台,这才来找徐志远专门订做。
这为徐志远的犯罪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他问清了女老师的住址和电话,说是做好了梳妆柜后会帮她亲自送上门,又问了几个关于梳妆台设计的细节。
女老师见他如此细心便和他多说了几句闲话,末了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在梳妆台基本完工的时候徐志远给女老师打来电话,让她上门看看半成品,若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他也好及时完善。女老师欣然应约,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他的店里。
事中,徐志远没想到女老师会挣扎得那么厉害,本来只是想吓吓她把她关起来的,可她抓伤了徐志远的脸。
肾上腺素分泌量大的时候,大脑里嗡嗡的,行为也变得粗暴,他失手掐死了女老师。
徐志远坐在尸体旁边,喘了会儿气,真糟糕,他一开始可没打算杀人。但杀人后的惊慌和恐惧却完全没有朝他袭来,他此刻觉得自己无比冷静。
首先得想想,这具尸体要怎么处理才行。徐志远沉默地抽了根烟,外面却突然响起敲门声,他这才回忆起早上和王家的那个大嗓门媳妇约好了来拿新做的鞋柜。
不然假装不在家吧,现在实在没精力应付……等等。
徐志远看了眼脚边的尸体,心里浮上一计。
他把女老师的尸体转移到给另一位客户做的刚要完工的衣柜里,把柜门合上,简单擦了把脸后给赵秀玲开门。
“唉哟,我还以为你没在屋呢,这大中午的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把门关死了干嘛?”赵秀玲大喇叭似的声音即刻贯穿前院。
徐志远领她穿过前院进屋里坐下,“这不是困了准备睡个午觉嘛,鞋柜给你做好了,就那个漆了红漆的。”
“还行。”赵秀玲端着估量的眼光在鞋柜上敲打了几下,“老徐,你不忙的话能不能麻烦你给我搬回家,这东西有点重啊。”
徐志远本来最烦应付这类要求极多的顾客,但此刻却巴不得给她送过去,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是极好的不在场证明。
但面上还是要推辞几句:“这……王大哥不在家吗?让他来帮你搭把手啊,我这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呢。”
“忙什么事儿啊?你刚才不还说要睡午觉吗?”赵秀玲不满道。
“这不给那个女老师做的梳妆柜还没完工吗?”徐志远抬了抬下巴,示意大衣柜旁边的梳妆台。
“看起来不是快完工了吗?”赵秀玲走过去,拉出女老师要用来装手饰的小抽屉,“挺不错嘛,改明儿我也做一个。”
眼神打个飘,移到旁边装了尸体的大衣柜上,“这个衣柜也不错,够大。”
徐志远顿时觉得心提到嗓子眼,开口道:“不是要给你搬鞋柜吗?”
这句话打断了赵秀玲要开柜门的动作。
“唉,那感情好,赶紧的吧。”赵秀玲自以为占了便宜,这么大个鞋柜有了人搬,还不用付人工费。
徐志远把鞋柜搬去赵秀玲家,还少有地在那里留下喝了杯茶,听赵秀玲念叨了不少邻里发生的琐事。
等他再回家的时候,天已经转阴了。
徐志远抬头看着铅色云聚集压低的天空,嘴角勾起笑:“真希望能下一场大雨。”
女老师抓伤了他的脸,指甲里必然藏了他的皮肤组织。保险起见,徐志远把她的十个手指单独处理掉,再把她的尸体抛在荒野中。
夜间如他所愿下起了暴雨,瓢泼的大雨冲刷掉可以作为证据的诸多痕迹,模糊了死者的死亡时间,更别提泥泞里留下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