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栀
“肯定是那个女人在作祟,死了也不安生!”陆之林恶狠狠地说着。
他长得倒是儒雅,可此时面色铁青,狠劲又重,和前两天他展现在姜郁面前的形象完全不同。
易轩语气里的戾气倒是少了几分,但能听出浓浓的埋怨:“那个叫谢无为的大仙不都已经把她的尸骨压在白塔之下还做了法吗?怎么还是能让她出来作恶?”
“叫什么大仙,不过是收钱替人办事的势利眼罢了。”陆之林没好气道。当初请谢无为做法事加上修建这个白塔几乎花了他一幅画的拍卖价,想起来就心梗。
易轩沉默了会儿,斟酌着开口:“易渡已经死了,下一个死的会是我们吗?”
陆之林心烦道:“你能不能别老是把死这个字挂在嘴边?死来死去的烦不烦?”
“之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暴躁?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话好好说行不行?”易轩被陆之林的态度惹毛了,语调跟着脾气尖锐起来,“当初要不是我想出来的计划,你能有今天吗?你的成功可都是踩着秦心的尸骨,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换来的!”
“易轩!”陆之林拿起手上的烟灰缸朝他扔过去,“你是嫌自己声音太小,我们这点破事太少人知道了是吗?”
“好啊,你还敢打我!你信不信等我出去了,把你这些事和外面的媒体一捅,他们会是个什么反应?”险些被烟灰缸砸中额头的易轩被彻底激怒,“画坛上受人尊敬的陆之林,卖着疼爱妻子的好丈夫人设的陆老师,发妻难财起家的陆老师,竟然是个同性恋!甚至那些备受好评的画都不是——”
“易轩。”这次,陆之林的声音不像刚才那般愤怒,有种冷冷的让人背后发寒的恶意,“现在马上和我道歉,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愤怒的指责被迫中断,易轩注视着他的眼神,不禁和当初他杀死秦心时淡漠到没有感情的目光重合,立时明白陆之林不是在开玩笑。
“对……对不起。”易轩的声音发抖,腿*软得没法支撑他继续站立,缓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你不要太担心。”得到了道歉后,陆之林冷冷的声音回暖了几分,“她生前只能做我的一条狗,死后也一样。那个叫谢无为的当初做完法事后给了我一把斩魂刀,她要是敢靠近我半分,我就用这把刀把她的头削下来。”
说着,陆之林从身后的墙上取下挂着的长刀,从刀鞘抽出刀来露出里面雪亮的刀刃。
姜郁一开始还以为挂在墙上的那把刀是个装饰品,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的表情映在刀身上,比真正的恶鬼还要恐怖几分。
易轩无法忍受再继续和他呆在同一个房间,当即表示要离开。
陆之林还不忘提醒他:“不要把我们之间的对话告诉第三个人,特别是那个谢素素。”
易轩鼻子里哼出声轻蔑:“我又不傻。”
姜郁本来打算继续跟随易轩回卧室里,偷听他和谢素素的谈话,不想刚好到了半小时,【暗眼】和【内耳】都进入了技能冷却期,她的计划跟着落空。
易轩回到卧室后,发现窗户大开着,谢素素站在窗户边任由冷风往里灌,风把她的长发吹得乱蓬蓬的。
易轩刚在陆之林那里受了气,当下心情不好,对谢素素自然没有好脸色,“这么冷的天,把窗户开着干嘛?快关上。”
“抱歉。”谢素素把窗户关上,夹着雪的冷风不再往里灌,“我刚刚抽了支烟,想开窗透透气。”
窗户是关上了,但谢素素还是倚靠在窗边头也不回。
易轩纳闷道:“你在看什么?”
“在看白塔。”谢素素的声音悠悠的。
“那个破塔有什么好看的。”易轩一想起外界还对这个白塔有着浪漫的想象就觉得好笑。
什么为了纪念亡妻和早逝的婴儿,这是陆之林担心秦心死后会来找他的麻烦建来镇压冤魂的。
谢素素突然来了句:“外面的风这么大,白塔里的灯会熄吗?”
易轩想也没想地答:“不会。”
要是熄了,那他和陆之林就有大麻烦了。
*
陆之林和易轩年轻时上的是同一所艺术学院。一个在绘画系学油画,一个在音乐系拉小提琴,两人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相识并且私底下确认恋人关系。
某日,易轩来陆之林住的地方找他,厮混一番后靠在窗口抽事后烟。他环视房间一周,目光落在陆之林还未完成的画作上。不能说丑,但也没有抓人眼球的亮点,是让人过眼即忘的类型,任何一个平庸的画家都能随手作出。
易轩含笑看着画,问:“之林,你学画多长时间了?”
“从五岁就开始学,到现在也有十五年了。”陆之林答。
“学了十多年了啊。”易轩摇摇头,露出可惜的表情。
陆之林心情不爽道:“你摇头做什么?”
“没有,只是觉得奇怪。我表妹学了三年画出的画比你……”易轩不想说得太过伤人,犀利的话到嘴边还是生硬地掰成含蓄:“和你差不多一个水平。”
陆之林画工不怎么样,画家孤高的习性倒是深入骨髓,被恋人这么一说,就算是用打趣的口吻也不免生气,“学了三年的画和我一个水平?我怎么不信呢?”
“诶,你可别不信啊,我手机里还拍了张照片呢。”易轩跟着较真,他掏出那个年代里功能单一的手机,啪啪摁着按键从里面找出一张照片。
正如美人在模糊的照片中依旧动人的道理,这幅用色大胆构图巧妙的画在像素不理想的情况下还是额外抓人。
墨蓝色的天空中有黑色的乌鸦在飞,占据画幅大面积的天空下是用色大胆的青绿色河流,河流表面浮着零星的白色花朵。不是传统的写实风,更像是半诡异的童话风。
若真如易轩所说他的表妹只学了三年便能画出这样的作品,那毫无疑问她是个天赋流画家。
心里这样想,陆之林嘴上却绝不承认:“这不是抄袭梵高的画风吗?”
易轩挑眉:“画风还有抄袭一说?大多数的画家在起步时都会模仿自己喜欢的画家吧?更何况她又没拿这幅画去参加比赛,不过是私底下画画。”
陆之林不表态,转而问:“她现在多大了?”
易轩:“比我小两岁,刚上大学,和我们俩一个学校。”
“也是学油画?”
“不是,学雕塑的。”
听到这个回答,陆之林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还有个表妹?她叫什么名字?”
“秦心。”
陆之林勉强地说:“名字倒是好听。”
“名字好听,但人长得可丑了。左脸上有个很大的紫色胎记,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吧,她从小就挺自卑的,胆子也小,和我们玩不到一起,尽是一个人捣鼓些石头啊黏土什么的,没想到鼓捣着鼓捣着的还考上了艺术学院。”易轩把烟摁在烟灰缸里,“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啊。”
易轩只是随口一提自己的表妹,陆之林却把这件事放到心上。
他格外关注这个叫秦心的新生,巧的是,这人还进了学校的绘画社团。
而陆之林正好是社团里的成员。
和易轩描述的形象相差无几,秦心是个话很少的人,也不爱和别人交流,到画室来都是选择最后排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社团每个星期会组织一次绘画活动,给出一个主题让大家自由发挥,秦心的作品连续很多次当选画室里最受欢迎的作品,她本人很沉默,但作品却总是能代替她说话。
渐渐的,秦心周围空荡荡的座位被社团的其他成员占据,大家也爱和她说话。不过她本人还没有适应过来,依旧独来独往,但阴沉沉的脸上开始有了明亮的色彩。
陆之林有了危机感。
他希望秦心能像一株背阴生长的植物,默默无闻地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死去,不希望她的天赋曝露在阳光下,被别人发现。
当天才距离你太远时你只能怀着羡慕的心情去仰望,可距离一旦拉近,那么羡慕就容易被扭曲成嫉妒。
陆之林想要把这个天才扼杀在萌芽状态。
对于秦心这样的人,蚕食掉她的自信是最有效的方式。
某天社团活动结束的傍晚,秦心坐在长椅上看天色。
陆之林听说过,在有天赋的画家眼中,世间万物会改变原本的形态,以更加灵动的形象呈现。
他不知道秦心眼中的世界是否如此。
但秦心看得太入迷了,他躲在暗处,顺着她的目光往远处看,只能看到乏味单调的天空,稀稀疏疏的几朵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看完天色,秦心又蹲下来看地上的蚂蚁或是别的昆虫。
她穿着墨绿色的长裙,蹲下身的时候还特意把裙子包紧双腿避免走光。
这一蹲又是十来分钟。
陆之林觉得无趣,偷看了没多久便离开。
为了方便和易轩见面,他没有住学校提供的宿舍,而是在校外单独租了房子。
这天回到租房后,陆之林没有急着去画老师白天布置的作业,而是飞快画了一幅画。
并给这幅画取名为《穿绿裙子的女人》。
裙子的细节还算到位,唯独五官被他刻意模糊了。无他,陆之林觉得秦心的脸太丑,实在难以落笔。
拿着这幅连半成品都算不上的画作,陆之林选在一次社团活动结束后的下午和她搭话。
出乎意料的顺利。
陆之林清楚自己的外形条件优越,从小到大从女生那里收到过不少情书,不过他天生性向如此,对于女人从来都只是厌恶,很难再生出其他感情。
“我叫陆之林,和你一样都是美术社的,不过还没和你说过话,你应该不认识我吧?”陆之林问。
秦心摇头,声音很小地回:“认识的。”
秦心对他肯定是有好感的,不然不会在他主动搭话后脸红。
“真是让人恶心。”陆之林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露出得体的微笑。
“我是学油画的,但在我们系里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学的是什么专业?”陆之林问。
“我……我是学雕塑的,今年才入学。”
陆之林:“这么说来,我算是你的学长了。”
“嗯。”秦心不安地拨弄着头发,陆之林发现她是想让头发尽可能地盖住脸上的胎记。
和这样的女人聊天真没意思,只会支支吾吾地嗯嗯,陆之林耐着性子继续引导话题:“我发现你的作画风格和梵高的有些相像,你也喜欢他的画吗?”
提到梵高,秦心的话匣子打开:“很喜欢!他是天才!不过我现在还停留在模仿他的阶段,连他的千分之一都及不上。”
“巧了,我也很喜欢梵高。”可惜这是个死了以后画作才被拍卖出高价的画家,陆之林绝对不要成为这样的例子,他要在年轻的时候就享受荣华富贵。
“你最喜欢他的哪副画?”
虽说课上老师有专门介绍过梵高,但陆之林影响最深刻的还是:“最喜欢的是《向日葵》,你呢?”
“和大部分人喜欢的一样,”秦心不太好意思,“我最喜欢的是《星月夜》。”
“哦,他对于星空的描绘确实独特。”陆之林说,“很漂亮。”
“在他之前,没有谁用那样的笔触去描述过星空。”秦心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向往,“越到后期,他的用色就愈发大胆和明亮,他所创造的世界就像梦一样。”
察觉到自己有自说自话的倾向,秦心忙止住话头看向陆之林。
“你学习画画多久了?”陆之林对于易轩的说法,秦心只学了三年的绘画依旧存疑。
“我从六岁就开始学画,不过主要都是学素描,到了近两年才开始画油画。”
陆之林听了她的说辞,被妒意所啃咬的内心总算松和了点,看来她并非是毫无基础的天才,底子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