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栀
这可太像东野京的做派了。
东野声长了两张脸,一张面带微笑,在姜郁和池嘉的面前爽朗地谈吐,另一张则隐于身后,冷冷地想着别的事,漠然地以第三视角旁观。
陆之林身上的某种特质和东野声的父亲没来由的相似,东野声太熟悉这样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会使出什么样下作的手段。
他死掉的母亲,再往后死掉的四任妻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经过排除,现在的嫌疑人就只有我,谢素素和易渡,三选一,随便猜一个正确率都能达到百分之三十三,”东野声注视着姜郁,“来吧,猜猜看,这三个人中谁才是凶手。”
被东野声用深不见底的眼神看着,姜郁心里有点发紧,她的舌头动了动,“你”这个字都自然地挑在舌尖上。
正要吐出时,窗外却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是易轩的声音。
三人立马起身,往窗口聚拢。
时间倒回十分钟前。
易轩哄好被陆之林招惹毛了的谢素素后,开始担心起自己那个顶着暴风雪离开山庄的大儿子。
“这个傻小子现在都还不见回来,真是担心死我了。”易轩叹气。
易渡死亡,易霖就成了易家的独苗苗,关系到香火问题,可不能再轻易出什么差错。
思前想后,易轩有些后悔易霖发脾气离开时他听了陆之林的话没有追出去。
“要不出去在附近找找?”谢素素的眼眶还红红的,声音也有点哑。
易轩年纪大了,身体不同以前,天气湿冷时关节会隐隐的犯疼,他有点愁地走到窗边观察天气状况。
这一观察,倒让他观察到一个小黑点正从不远处往邬里山庄的方向移动。
易轩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儿子吗?
他心下一喜,扭头对谢素素说:“易霖回来了!”
谢素素闻言走到窗边,“好像真是他,不过他走路的姿态怎么有点不太对?”
小黑点越来越近,易霖的身形越发清晰,谢素素发现他的肢体僵硬得不太自然,仿佛是被遥控器操纵着的机器人。
“肯定是被冻傻了,这个笨蛋,连围巾都没戴呢,我下去接他。”易轩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厚围巾,打算给自家儿子送过去。
他匆匆下了楼,谢素素紧随其后。
地面上的雪已经厚实得没过小腿的一半,易轩喘着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易霖的方向移动,“阿霖!你总算晓得回来了啊,你说说当时发什么脾气嘛,把自己冻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快回去弄点食物暖暖身体,哎哟。”
易霖被冻得面色铁青,他一言不发,机械地朝易轩的方向移动,走到他面前时停下不动。
易轩总算发现了自家的儿子不太对劲。易霖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神像死人一样没有焦点。
“易霖?”易轩迟疑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易霖一动不动,不说话。
“做什么呢,别吓人啊,快和我回去。”易轩打算去拽易霖的手,却被对方先发制人。
易霖的手冷得像块寒冰,他拉住易轩的手,放了个硬*邦*邦的东西在易轩的手上,“这个……给你……爸爸。”
易轩脸色一变,前面的话都还正常,但到了最后的称谓时,易霖男性化的声线却变成了女人。
怯懦的柔弱的女人发出的声音。
易轩记得很清楚,这是秦心的音色。
然而还不算完,他牵线木偶般咔咔地低下头,待看清自己的手心被易霖放了什么东西时,终于忍不住脊背发毛,毛孔炸开,扯着嗓子尖叫出声。
他的手掌上,躺着半截冻硬了的舌头。
*
被关在地下室后,秦心经常崩溃,只是这种消极的状态有时持续的时间较长,有时持续的时间较短。
很不幸,今晚的情况属于前者。
她以前不明白为何有人说出色的艺术家总是患有或轻或重的精神病,现在倒是明白了。
人在处于极端差劲的精神状态下,创作出的作品总会拥有震慑人心的魔力。
陆之林刚和她分享自己成为当地画家协会会长的好消息,并且“不经意”提及某幅画拍卖出去的天价数额。这无疑加重了秦心的负面情绪,她感觉自己耳鸣的现象比平时更加严重。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这暗色的天花板恍若添加了“梵高版”特效,扭曲螺旋成抽象的线条一圈叠加着一圈,开始旋转的速度还算缓慢,可慢慢的,速度变快起来。
像坐在卷入龙卷风的飞机中,秦心头晕得想吐。
她的床边有个小铃,摁响后在楼上做家务的章晓琴就会来优先照顾她。但秦心现在更想一个人呆着,她晃晃悠悠地坐起身,像个发着高烧神志不清的人。
给自己倒水的时候手里的杯子不停晃动,像是犯了癫痫。
她用右手去捏住自己晃荡的左手,想叫它不要颤抖得这么厉害,可是不管用。
本来杯子里就没几滴水,这么一晃泼出的比留在杯子里的还多。
秦心举起杯子,狠狠对着面前的墙壁扔过去,杯子是塑料的接触到墙壁后便反弹回来滚落到地上,没碎。
反倒是墙面上被濡*湿了一小块。
秦心瘫坐在地抱住身体无声地哭泣着,她痛恨这样没有自理能力的自己,她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人。
这样瘫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来给秦心送午饭的章晓琴下到地下室来。
她对秦心这个样子已经见怪不怪,轻手轻脚地扶起秦心让她坐到床上,把安装着滑轮的小桌子推到她面前。
“今天中午吃饺子,包的是白菜猪肉馅,个头都很大,您吃一点。”章晓琴把勺子递给她,让她舀着吃。
秦心缓慢地动了动手去舀饺子,细嚼慢咽地吃了五个后不肯再吃。
“不再多吃两个吗?您早上就吃得很少。”章晓琴看着秦心双目无神的样子,小声劝解道。
秦心摇摇头,侧身拍了拍枕头示意自己要睡觉。
“好吧,那我把剩下的收起来了。”章晓琴把瓷碗和勺子捡好放回托盘里,“我在上面,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按铃叫我。”
秦心拉好被子躺下,背对着她,没什么反应。
等章晓琴走后,秦心侧过身来,本想是换个姿势能更好地入睡。不想看到对面墙壁上刚才那个湿漉漉的水印子竟然在变色。
秦心以为是自己休息不好精神再度错乱,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大脑陷入睡眠。
但混乱的大脑始终保持在极度亢奋的状态,闭上眼不到十分钟后,她重新睁开眼睛,这下,墙上的水印已经变成了深绿色,逐渐有晕染开蔓延整面墙壁的趋势。
秦心彻底精神了,她走到墙壁前,好奇地用手指触摸了一下。
指尖立马染上墨绿的颜色,而墙面上适才还在缓慢晕染的颜色此刻加快了速度往四周蔓延,待整面墙都染成绿色后又奇迹般的往中间凝缩,最后——
形成一个信箱。
一个三维的,能摸到实体的信箱。
秦心弯曲食指往信箱上敲了两下,发出锃锃的响声。
是活生生的信箱没错。
这是幻觉出现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秦心想:我难道真的疯了?
虽然手能感受到信箱的触感,但秦心不敢妄下定论,她难得摁响小铃叫来了章晓琴。
“请问有什么事吗?”章晓琴很快来到地下室,以为是秦心刚刚没吃饱现在饿了。
秦心已经坐回床上,她指着对面的墙壁让章晓琴快看。
“墙怎么了?”章晓琴疑惑地看了眼墙壁,上面什么都没有。
秦心眨了眨眼,看不见?
可是,一个绿色的信箱明明就生动地挂在墙壁上。
打发走章晓琴后,秦心再度来到信箱前细细地打量。信箱的肚子没有上锁里面空空的没有一封信。
走投无路的秦心此刻有点走火入魔的倾向,她随手撕掉一张画纸的边角,用红色的颜料在上面写下“救命”二字便草草把纸塞进信箱肚子里再关上小门。
心里怀揣着有人能收到这封信的期望,忐忑不安地睡下。
秦心本以为自己肯定要翻来覆去好一阵睡不着,奇怪的是,她睡得特别香,甚至连晚餐时间都跳过,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起床后身体比以往更有精神,秦心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信箱前,打开信箱肚子看里面会否真的出现回信。
真的有。
里面是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秦心捏着这张便签宛如捏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邮箱真的能把信带到另一个人那里。
从字迹来看,对面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个女生。
秦心握着便签在书桌前坐下,她把这张便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直到自己手心里泌出的细汗把便签打湿。
找了张干净的画纸,提起笔来。她太久没有和人好好说过话了,这么长的时间,自己都似乎忘记了该怎么写信的开头,该从什么地方说起自己的经历。
何况,自说自话地写一篇冗长的信件说不定会被对方误认为自己是个疯子,后面就不和自己通信了。
秦心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小心地回了一句话:“我叫秦心。”
另一头的周瑛自是不知道秦心是谁,她对着这张只有一行字的字条沉思了许久。
果然还是得再回一封信,这次要问的问题比较多,不能单用一张便签纸来解决。
周瑛从用来记日常花销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本着礼尚往来的态度,第一句话先自报家门:“你好,我叫周瑛。”
然后,该怎么继续呢?
周瑛咬着笔头构思了会儿后继续动笔写道:“你先前给我的那封信上为什么写着救命?”
不对不对,这问的也太奇怪了,周瑛把这句话划掉,往下写:“昨天早上,我家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一个绿色的信箱,里面有你的信,我尝试着回信后没想到真的再次收到你的来信。你写的第一张字条是在求救吗?你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危险?可以把详细的地址告诉我,我来帮你报警。”
周瑛写完后都打算把纸折好放回信箱了,可看到第二行被涂的黑黑的字迹后总觉得不合适,想了想还是临时换了张没用过的纸,把刚才的内容重新誊写了一遍。
将信投进信箱后得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收到回信,这段等待的时间特别难熬,幸好上班分去了她的大部分心神。
这次的回信和前次相比,内容较多,而且也不再用颜色鲜艳的颜料写字,而是用吸了蓝色墨水的钢笔:“谢谢你周瑛,谢谢你愿意帮我报警,我住在水西城南家湾的卉云小区里,小区里最气派的洋楼就是我的家,我的丈夫陆之林把我*禁在地下室长达五年,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报警!”
信的开头和结尾都在强调报警事宜,可以看出秦心迫切地想得到帮助。
然而,周瑛在看到信上的地址时,脸上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水西城是她报考的大学所在的城市,也就是她现在所在的市区。可是,“水西城”这种叫法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叫法了,现在已经改名为西城,她所报考的大学就叫西城师范学院。
至于南家湾的卉云小区,是远近闻名的富人小区,周瑛就算没去过也略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