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栀
之所以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把步骤搞的这么麻烦,是因为可以下在食物里致使人意识不清的药剂量只够两人服用。这些药自然要用在更具有威胁性的东野声和池嘉身上,特别是身形高大的东野声,若真动起手来,陆之林和易轩还是有几分怯场的。
凌晨两点二十分,邬里山庄二楼的走廊里一片漆黑。
陆之林用准备好的钥匙打开门,和易轩偷偷潜入房内。进门后还小心地上好锁,两人正在窃喜目标这么快就要得手的时候,易轩突然察觉不对劲。
“之林,之林!”他的声音很小,语气里却有包不住的急切,“你看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房间里没有亮灯,只能通过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和星光依稀看清房间里的布局和家具的轮廓。
然而,在姜郁的床下,有个黑乎乎的巨大的黑影静静地蛰伏着。
易轩的声音惊动了黑影,它抖了抖身子站起身来。
刚才它没有睁眼睛,现在睁开眼睛后,呆愣在门口的两人发现,这只黑豹的眼睛竟然能在黑夜里发光,还是银色的。
如果在电视上,陆之林定要赞美这是一只极其漂亮的黑豹,它的体型是普通成年黑豹的两倍,尽管只能依稀看见它的身形,陆之林却能意识到它的身体线条非常流畅,尾巴还慵懒地轻轻甩动。
黑豹慢慢地朝他们走过来,同时发出满满威胁意味的低吼声。
陆之林和易轩有自信能制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但绝对没有自信徒手和巨型黑豹搏斗。
两人惊慌失措地打开门逃跑,已经顾不上锁发出的响声会否吵醒躺在床上的姜郁。
眼见两个人渣落荒而逃,黑豹懒懒地踱着步子回到姜郁床边。
床上的人睡热了,被子被踢开一角。黑豹咬住被子的边角往上拉确保被子把姜郁完全盖住后,又慢悠悠地在原地趴下。
它的耳朵动了动,周身布满了快速流动的蓝色代码,这些代码像一张织的细密的网把黑豹罩住。接着嗞的一声,类似于电视突然出现雪花时发出的细小的电流交织的声音。
在这样的声音出现后,黑豹消失了。
门外,陆之林和易轩谁也顾不上谁,疯了般地在走廊上逃窜,憋着口气跑过走廊爬上四楼后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坐下歇气。
“姜郁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大一只黑豹?”易轩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说。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陆之林受到的惊吓不比他少。
先前在姜郁的房间里被吓得腿软,可现在回忆起刚才的情形来又觉得不可思议,易轩的表情空白:“房间里的黑豹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要出现幻觉也不会两人同时出现幻觉。”陆之林心情烦闷,摸了摸口袋想找支烟来抽,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带。
“现在怎么办?还要等到下次才能动手吗?”易轩和陆之林本来以为自己才是猎手,没想到却于关键时刻身份调转成了猎物。
陆之林一时拿不定注意,刚想说“再看”时,身后传来了谢素素的声音:“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什么姜郁的房间?什么动手?你们想要对一个小女孩做什么?”
两人抬头一看,谢素素拢着单薄的睡衣,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地站在走廊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易轩有一瞬的慌乱,不过很快道:“素素,你听我解释,我们刚才是在说——”
“易轩,你不要骗我,你们两个是不是打算偷偷进入姜郁的房间做不好的事?”谢素素越是细想越是难以置信。
“我……我们,你误会了,我们刚刚就是在闲聊……”这种情况若是放在平时,易轩肯定能编出个能让人信服的借口,可先前的经历让他的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期,词汇量匮乏得可怜,话才说两句就难以继续。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两个太放心,完全没想到半夜三更的谢素素竟然会不睡觉在走廊里游荡。
他捅了捅旁边的陆之林,示意他快点说点什么。
然而陆之林面露不屑,语气轻浮:“是又怎么样?你是要主持正义吗?”
“之林你疯了?!”易轩嚷道。
“我——我,等我出去后就去报警。”谢素素没想到陆之林会这么快就承认自己心怀不轨。
陆之林站起身朝她走去,笑道:“出去以后报警?你以为你还能出去吗?”
“之林你别冲动,让我先劝劝素素,她只是心直口快,不会真的报警的。”易轩觉得不妙,事情似乎开始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我绝对不允许任何对我有威胁性的不确定因素继续存在。”陆之林两步并三步,像捉小鸡一样捉住谢素素,他卸掉谢素素的下巴避免她发出声音惊动楼下的三个未成年。
手掐在她的脖子上开始发力。
诡异的是,走廊上突然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声,这声音是秦心的,而头顶上的吊灯也在尖叫声中啪的一声碎掉。
陆之林的动作有片刻的迟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汹涌的愤怒:“小贱人,我说怎么越看你越觉得不顺眼,你和那个死掉的贱货有关系是吧?你是她的谁?啊?”
问的是问句,但陆之林手上的施力分毫不减,并没有期待得到她的回答。
谢素素并未感到恐惧,相反,她觉得如释重负。对,就这样杀掉她,杀掉秦心在世界上唯一挂念的人,让秦心拥有能对抗白塔里那个脏东西的力量,能够亲手杀死你们两个人渣。
耳边秦心的声音已经不是在尖叫,而是在恸哭了。
谢素素的意识开始涣散,但听到秦心的哭声后还是忍不住心疼,她想说对不起,但嘴巴已经发不出声音。
就在谢素素的意识于幻海里上下沉浮,即将与阴界靠岸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男生问好的声音:
“嗨?”
在场的三人有片刻的愣神。
陆之林觉得萦绕在耳边的恸哭声瞬间消散,人也从一种魔怔的状态中走了出来,他松开掐住谢素素的手,和易轩一起回过头去,看见东野声站在不远处,手还半举在空中,是打招呼的姿势。
“打扰到各位了吗?”东野声收回手,习惯性地摸着头发微笑着问。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淡下来,黑魆魆的眼睛扫过陆之林和易轩的脸:“你们两个,刚才偷偷摸进了姜郁的房间吧?”
那可是我的小羊。
*
周瑛在学校放国庆节的期间回到出租屋里。
一个月没有住人的房间里有着潮湿的霉味,但一贯爱干净的周瑛并没有顾得上打扫房间,她的注意力被多到散落在地上的信给完全夺去。
临走前明明已经和秦心说过她有一个月不会回来,按理来说她不应该给自己写这么多的信。
她胡乱放下包,把散落在地的信件捡起来整理好,再坐回凳子上慢慢细看。
放在最上面的这封信内容异常简短,写着:“周瑛你好,我想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怀孕了。”
看到这封信的一刻,周瑛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疼,她来不及多想,立马看下一封信,因为信件的顺序是打乱的,所以她阅读起来也乱七八糟,强忍着不适把信的顺序整理好之后,这才勉强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周瑛你好,我知道你现在不在,这封信写下来寄过去不过是我想获得些许的慰藉。
我一直觉得,身为一名创作者,创作自己所切身经历过的事情是最能打动人,最能和自己的听众产生共鸣的。陆之林虽是个猪狗不如的蠢货,但在这一点上倒是能活学活用,不过他不是自己进行运用,而是想方设法地在我身上实验。
自从我被关在地下室后,为了能让我创作出更好的作品。对于我想要买书,看电影,看电视的要求,他总是一律应下。这一次,他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受了启发,他想让我成为一个母亲,创作出与母爱相关的作品。
我空闲的时间太多,所以总是忍不住思考很多离奇古怪的问题。
最近我就在想,生下一个小孩就必须爱他了吗?我就能无师自通地拥有“母爱”这种上千年来为人所歌颂赞美的情感吗?
这个问题,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没有找到自己的答案,但找到了世人的答案。
对于女人来说,倘若你生下一个小孩,你是必须爱他的,不止是爱,还得竭尽所能的爱,爱很多,这样你才能勉强是个合格的母亲。可是作为父亲,只要爱一点就好了,这样你便是个优秀的父亲。
我还没有小孩,但我想,我作为一个母亲肯定是不合格的,但若是作为父亲,我一定是金字塔顶端的精英人才。”
“周瑛你好,还是我。上一封信里,我轻描淡写地谈起了自己要被迫成为一件母亲的事,并不是我不在意,只是我不敢深思,生活待我太苦,我不想再通过剖开自己的血淋淋的思索让我变得更苦。
但我做不到。
我是个敏感的,可悲的创作者。
我们每次行事都要借助药片,毫无感情支撑的运动让我时常觉得自己是某种动物,什么动物呢?或许是狗。
狗很好,我赞美小狗。
我形容一个人像小狗,那一定是觉得这个人可怜又可爱。
但若在前面加了修饰词,变成母*狗,意味就完全变了。你发现了吗?这个词变成了骂人的话。
我在陆之林的眼中肯定不是小狗,我也觉得自己不像小狗,我大概是后面一种。”
“周瑛你好。你看到这封信了吗?读到这句话了吗?
希望你不要往下读了,把这封信烧掉吧,这只是一个精神病的碎碎念。
我近日精神不太好,时常产生幻觉,还会有大片记忆断层的情况。常常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还好我是个哑巴,不然我一定会常常失声尖叫,那该多吵。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吗?根据吸引力法则,糟糕的人总会吸引到更加糟糕的人。我当初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做了什么事让陆之林盯上了我?”
“周瑛你好,我想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怀孕了。”
“周瑛你好,倘若你先读的是上一封信,那你该知道我怀孕了。是的,我怀孕了,容许我再神经质地重复一遍。
我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她或他长大后要是发现自己的父亲是个人渣该多么痛苦,又或者发现自己的母亲是个丑八怪后该感到多么的羞耻。
我想要把它打掉,在它尚未成型,性别不清,还不算人的时候打掉它。
通过毁灭我自己的方式来毁灭它。
但我没有成功,一次又一次地被陆之林阻止。我被限制了行动,被捆在床上动弹不得,我的手边不允许有尖锐的器件,我连支配自己生命的权力都无法拥有。
我想和你写信,所以我向陆之林妥协了,答应他不再寻短见,答应他会好好生下这个小孩。
答应他会创作出好的作品,也许吧。
我大概真的会因为生这个小孩难产而死。
命运的轨迹或许从不曾变过,不过你是我痛苦的生命里唯一的奇迹。”
……
周瑛读完所有的来信后已然泪流满面,她颤抖着手找出自己的纸笔回信,因为手抖,写下的第一句话字迹都是歪斜的。
“秦心你好,我从学校回来了。
接下里的七天我会一直呆在这里和你通信,我已经把你的信件全部读完,很遗憾在你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候,我没能及时地给予回复。
我站在时间的鸿沟后读你的信,时常会觉得无能为力。你不必顾虑,我愿意做你的情绪垃圾处理机,倾听你所有的抱怨和痛苦,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只是,请允许我自私地问一个问题,你会痛恨这个小孩吗?”
隔天,秦心的信很快到了她的手中:
“周瑛你好,欢迎你回来!
对于你信里问到的问题,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我并不恨这个小孩。
当初得知怀上它的时候,我只是不想要它。对它的感情没有憎恨,甚至对它未来的出生感到同情。
说来奇怪,虽然我没有去医院检查过,但我近来总是梦见成片的桃树,成片的桃花,我觉得它是个女孩。
希望她是个可爱的没有胎记的女孩。
对了,等她出生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所以我想提前给她取一个小名,我想取你的字,叫她瑛瑛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