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奶酪月亮
蔡东方:我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宿,为此还被媳妇踹下床数十次才写出来的演讲稿,真有这么无聊?
还没等蔡东方自怨自艾,自我反省演讲稿中的无聊因素到底是哪部分的时候,苏曼就猛地从会议室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面,微微俯身,对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众人高声说道:“你们今天喊我来的目的我已经很清楚了,但多说无益,我的时间也不是大风刮来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呢,所以——”
这一停顿让蔡东方、赵爱军和另外几个工人代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位置,生怕苏曼连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全都紧盯着苏曼,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王厂长,你们几位是什么看法?作为纺织厂的领导,你们的意见一样重要。我需要你们先表态,再决定要不要尝试接管这里。”苏曼大喘气地说着,还不忘给王立业等人一个“你们懂得”的眼神,示意他们配合。
王立业&工会主席&领导甲乙丙丁:“……”
我们又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你这样又薅羊毛还要我们提升演技的新领导!
几个人在苏曼看似笑意盈盈,实则警告意味十足的表情中敢怒而不敢言,只能互相看了一眼,心虚地表现出了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说道:“苏厂长你这口气真是够大的!虽然纺织厂如今生意不景气,但我们也是十几年的老厂子,不是你们能任意摆布的!”
说完,王立业在最后还不忘十分敬业地补充了一句,已经压抑在他心里许久的话:“想让我们纺织厂成为你们分厂?做梦!”
苏曼:“……”
夹带私货要不得!
…………
会议室里。
几位纺织厂的“领导”的这话一说出来,气氛就从刚刚的从容变得紧张、严肃了起来。
“这么说,你们是不同意了?”苏曼说话间面容仍带有笑意,只是说出来的话没了刚刚的软和劲儿。
“不同意!我们绝对不同意!”王立业等人有苦难言,还得梗着脖子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让一旁深知这两拨人是在演双簧的小刘都忍不住抹了一把辛酸泪。
得到这个回答后,苏曼略显遗憾地看向蔡东方他们,摆着手,耸肩说道:“真不好意思啊同志,看起来你们的想法没办法得到实现了,毕竟你们领导都说不同意,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蔡东方万万没想到在赵爱军口中十分难缠、不好惹的苏厂长会仅仅因为王立业几个人口头上的不同意,就直接放弃了能够吞并他们厂的机会,说话间就要离开?你的豪横呢?!你作为厂长应该为厂子利益据理力争的坚定呢!!!
苏曼这说着就要甩手走人的架势,给蔡东方打了个措手不及,让他险些崩溃到想要怀疑人生不说,更是直接甩开了自己刚刚仁义道德,为厂为工人而不存在半点私心的正面形象,直接一个达咩,喊住了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的苏曼,脱口而出地说道:“苏厂长,难道您就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厂全体工人一起下岗,看着咱们县多出这么多的下岗工人,跟着经济下滑吗!”
面对这样四舍五入就是道德绑架的诘问,苏曼回过头来,不留半点情面地说道:“你们厂倒闭是因为经营不善,给县里经济造成的问题,是你们难辞其咎的,和我有啥关系?一定要说有关系的话,那也是我们麦田服装厂给县里提高的创收。想让我当冤大头,把你们厂盘活,你这样的态度,是不行的。”
苏曼一针见血地说出了他这样谁都不想得罪,又想坐收渔利的想法,这让蔡东方显得有些狼狈。但他知道,苏曼这样说,是要让他做选择。
——是要自己的利益,还是整体的利益;
是要继续保持表面的平静,还是撕破它。
…………
“厂领导当然是有决定权的。但作为工人,又是这样严峻的情况,我们如果不支持厂领导的决定,那么就可以选择发起全厂工人投票,让工人们来决定这件事。”
蔡东方在沉默片刻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看向苏曼,问道:“苏厂长,如果全员投票后,大伙儿都愿意,也想让厂子成为服装厂的一部分,希望今后能由您来负责厂子和工人的未来的话,您……”
蔡东方想要苏曼一个保证,但他没能说下去——他知道,如今主动权和决定权都在苏曼手上,他们不光没资格提要求,反而还需要努力去完成苏曼的条件。
不过,苏曼向来是不计前嫌的人,根本没在意刚刚他们对自己的算计,十分豪爽说道:“只要你们符合服装厂的招工标准,我愿意给你们一次机会。”
这是个语言陷阱。
可还没等蔡东方反过昧来,其他几个工人代表就忙送不迭地点头认同了她这个许诺:“当然当然,苏厂长您放心,我们厂的工人都是纺织能手,而且十分勤劳肯干,绝对会符合您的要求的!”
说着,几个人就拉着仍有顾虑的蔡东方一起,顾不上苏曼的回答,和王立业几人在旁难看的表情,急匆匆地准备去告知其他工人们厂子将就厂子的归属问题而召开全体工人大会的事。
——这种投票性质的工人大会,可是需要一定时间准备的!
听到这个回答,苏曼的嘴角上扬,对众人离开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满含着狡黠的笑容,道:“是吗?那我,拭目以待了。”
王立业&工会主席&领导甲乙丙丁:“……”
你拭目以待的场景,却是我们脸皮彻底被撕下来的社死现场!!
第124章
县纺织厂要开全员投票大会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厂子。
一听说要全员投票,大伙儿就知道,这肯定是他们之前罢工的举动奏效了。而且,看如今这都等不及到晚上才开会的架势,众人也不难猜出,厂子这是要把是否成为服装厂分厂的决定权交到他们手上!
知道这消息以后,大伙儿全都急匆匆地往厂食堂跟前的空地走去——那是厂里头开集体会议时的固定开会点——面积大,容得下全体工人。
不过在以往开全员大会的时候,大伙儿都不算十分积极,总有那姗姗来迟的,跟那羊肠子似的,慢慢吞吞的。可这回不同往日,对于这关乎厂子和全体工人未来到底是下岗,还是能继续工作的关键性会议,大家可以说是积极得不得了,全都一路小跑着赶到了这片空地上,没一个迟到的。
大伙儿都想表现得积极点,好能让苏曼感受到他们迫切的想法与决心,却忽略了同在场的王立业等人的心情。
看着这群人一脸期待,还略带讨好意味的样子,王立业几个人虽然知道眼前的这一幕是苏曼这个已经是厂长的人最开始故意设计这场戏时,就十分乐意见到的场景,也知道如今这个趋势才是对厂、对工人最好的结果,但也还是……还是没脸看下去!
王立业几个人心里头是又憋闷又窝火又在苏曼面前抬不起头。
——从前他们当领导的时候,这群工人可从来没这么积极过!
在这样强烈的对比下,王立业几个人试图挽尊道:“现在投票的话,是不是有点仓促?我觉得要不还是给工人们一个回家考虑一下的时间,明天再正式开始投票?”
“可以啊。那这件事情就交给王厂长你们和蔡同志那几个工人代表来负责吧,我就先回去了,等明天投票结果出来,我在过来。”苏曼十分好说话地同意了他们的提议。反正对她而言,现在这个发展进度已经比她预想得要早很多了,再等一天也无所谓。
苏曼的点头同意,让王立业几个人都不免松了口气。
他们心想,厂里的年轻人为了工作肯定会投同意票,但对于已经不能把岗位让给子女政策的老工人们肯定还是会念点旧情的……总不能,四百来人的厂子,全都投了同意票,都愿意让厂子成为分厂吧?
…………
第二天。
苏曼在接到消息,得知选票结果已经统计出来后,再过来纺织厂确定数据的时候,她看了看手里的统计结果,又看了看王立业几个人……
只见他们表现得全都是眼神飘忽不定,全都不敢和苏曼对视。
——实在是没脸见人!
因为他们真的太失败!
全厂四百来号人,有整整四百票都是同意纺织厂成为麦田服装厂分厂的。而在剩下的票里,十几票都是投了放弃票,而投反对票的人,加起来也没超过十个人!
这其中,还包括王立业的、工会主席的和领导甲乙丙丁六个人悄咪咪混在其中的反对票。
本来早就已经接受了苏曼当厂长,厂子以后都要归麦田服装厂支配事实的王立业再一次老泪纵横,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说道:“苏厂长,你又赢了。之前你成为纺织厂厂长时就赢了我们这群老家伙,但那时候我们都不服你,觉得你是耍心眼,不够光明磊落。”
“我知道。”苏曼在面对这群加起来得有几百岁的老同志们对自己的推心置腹中,也放缓了声音,没了以往对他们的不苟言笑,“你们对我不服气才是正确的态度,这说明你们对厂子的感情是真的。如果你们太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反而会瞧不起你们。”
王立业等人:“……”
虽然你这么说好像是在夸我们,
但是这种夸奖我们并不能接受。
被噎了一下的王立业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可是,这一次你却赢得我们心服口服。因为你,赢在了人心……”
这个表述成功让苏曼止住了话音。
她沉默地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心想:这个开场白,怎么那么像是要和我打感情牌?但我不吃那套啊!
苏曼:我就静静地看你表演.jpg
顶着苏曼这样没有半点触动的目光,王立业只觉得亚历山大。
这时候,向来很少发言的工会主席接应说道:“当然,我们的失败在于我们没能换位思考,没能想工人所想,急工人所急。工人们想要保障,我们想要厂子发展,这两者之间其实根本没有冲突,可我们作为领导,却忘了要在发展的过程中去保障工人的利益,是我们打破了他们的安稳生活,还想要他们和厂子共进退……是我们做错了。”
“对对对,这点上我们的确是做错,且大错特错,所以……”
看着这几个领导宛如在唱大戏一般的“自我反省与剖析”表演,苏曼适时地打断了他们的倾诉,说道:“既然你们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我觉得你们现在就应该改正错误——”
王立业几人:“……”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发展!
苏曼并不care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以后厂子的事情你们以后肯定没办法再插手了,当然了,我也肯定不会给你们指点我工作的机会,但在厂子以外的地方,你们还是有能够发挥余热的机会。”
王立业几个人:“???”
在他们疑惑不解的目光,苏曼露出了一个狼外婆的笑容,引诱着面前这几个“老红帽”:“比如,我们可以一起去县政府找欧县长和汪书记,向他们申请,办一个专门来培养工人、向厂子输送工人资源的,学校。”
苏曼:“一所纺织与服装技术培训学校!”
几人:“!!!”
…………
在成功“演”完了这一场让苏曼由“空降”厂长,变成众人拥护上位的“夺权篡位”的重头戏后,苏曼接下来的工作任务就只剩下两项了。
一个是去县里汇报工作情况,说明自己对纺织厂未来的安排,和想要申请办技术学校,给厂子输送人才的想法;
一个是重新归整纺织厂工人,对各个空缺的中高层领导岗位进行调整,重新确定工人待遇,并给他们开个大会。
不过,工作项目虽然只有两项,但这两项工作里包含的内容却没那么简单。
比如,她得再一次和之前就看自己不顺眼,觉得自己在纺织厂这个问题上所使用的手段不够光明磊落的汪书记见面谈话,顺便再给自己“洗白”一波,以争取“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友好上下级关系。
只是……
只是苏曼今天来得不赶巧,欧县长去省城开会了,接见她的人从两个,变成了只有汪书记一个。
苏曼:危!!!
苏曼向来不擅长和汪书记这样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的领导打交道,因为很多时候,这样过于耿直的人大多数是没有机会成为领导的,尤其是在他本身能力也并不算十分出众的情况下,想当领导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当然了,这样的人当领导比较好的一点就是,他是真的能做到公平公正公开,这也是为啥在这个年代里,会有更多像汪书记这样的人存在的原因——揉不得沙子,就代表了杜绝任何裙带关系。
所以,虽然汪书记每次都板着个脸,但其实苏曼倒并不反感他。
——如果他能稍微放松一下对自己的排斥态度的话,就更好了。
看着汪书记这张比起上一次见面时还要更严肃百倍的容貌,苏曼努力保持着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余光瞥了一眼这一次同自己一起过来的王立业,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底气。
苏曼一脸真诚,主动开口说道:“汪书记,纺织厂如今的情况已经被我彻底掌握,接下来我会带领服装厂和纺织厂一起,增加产量、提高收入效益、扩招工人……以争取能够给咱们花阳县的老百姓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为县里的经济发展贡献力量!”
经过上一次和欧县长的对话,已经初步减少了对苏曼防备心理的汪书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脊背挺拔得像是自己从前在部队边防时见过的白杨树一样的苏曼,又想到她如今才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和坐在旁边的王立业,终究是没像自己之前想得那样直言不讳地说她的行为。
汪书记道:“现在说那些都还太早。小苏同志你还年轻,一定要切记,不要被‘假大空’思想腐蚀,尤其是你现在不光是厂领导,还是在编制内的干事,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不能为达目……不是,是为了达成个目标,就抄近路走。”
苏曼明白这话背后代表的意思,汪书记这还是在计较她之前不够磊落的吞并手段,仍觉得这是错误的方式方法,是在提点她呢。
上一次在欧县长还在场的时候,汪书记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自己,如今想来,这位耿直的领导老同志当时可能都已经把她想成了个坏蛋,如今能对自己如此暖声和气地说着提点的话,苏曼自然不会不领情,很是虚心受教的样子,诚恳地说道:“汪书记,我明白您的意思,也记住了您对我说的教诲,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也一定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看着苏曼还算真诚的样子,汪书记也没真的想和她计较什么。
就像是欧县长说得那样,在如今这个外面局势还是十分混乱的情况下,有心计有成算的人才能够更好地生存下去,尤其是对于苏曼这样缺少引领,但又实在聪明的年轻人而言,她可能也不是真的想要走捷径,可能不知道这是错的,她只是想要达成目的,并像她说的那样,带着纺织厂共进步罢了。
汪书记是希望这样的年轻人能带着老百姓一起走出这片贫瘠土地的,也希望苏曼能够趁着年轻努力奋斗,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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