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我晚矣
雪中送炭者少,锦上添花者多,姜梧隐隐真切地明白了这句话的意味。
尽管姜梧是个才十三岁的少年,但世情冷暖捧高踩低他也是尝过的。看着这些过去连理都不理睬他的人,一夕之间迅速改变了态度对他亲切热络了起来,姜梧也不禁觉得荒谬嘲讽。
洛乔注意到了少年的敏感心思,她想了想,便让姜梧留在府里跟她学习了。
姜梧是原身疼爱的弟弟,也是她的牵挂,洛乔也不好放任下去,若是没有好好引导,很容易变得偏激戾气,或沦为纨绔之流。这两种原身在天之灵恐怕都不愿意见到的。
听说是跟着阿姐读书,姜梧想也不想就点头应下了。
在姜梧的心里,阿姐姜宁便是他这世上最为亲近之人,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
洛乔轮回多世,类似太傅先生的角色也曾扮演过,在发掘培养人才方面也有自己信手拈来的一套方式,对此全部都落在了姜梧头上,或许有些出格的地方,但这孩子相当实诚地贯彻到位。
洛乔对他的乖巧听话不要太满意。
当然她肯教也是因为姜梧本身天赋资质不错,是个可塑之材。不然若是平庸蠢钝之人,洛乔也懒得费太多心神,保其富贵无忧就是了。
除了在学习为人处事以及文法理学上的聪慧天分,姜梧的性格也足够坚韧,不曾抱怨半分,甚至表现出了一些强烈到几乎可以用贪婪来形容的进取心。
结合他的成长环境还有经历,生于皇室,未出生时已然遭祸,被烙上罪逆庶人之名。童年凄苦,才长大一些,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幼相互依靠的姐姐远嫁。
这样早熟经历世事的孩子会对权力生出强烈欲望,实在不奇怪。
而洛乔能做的,顶多是挖掘他的才能潜力,培养他学习掌控权力这个工具。
至于其他,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去争取。
*
到了薛氏与陆承芳被处斩这日。
尽管寒冬已然过去,母子两人的心却置于冰窟。人皆是恐惧死亡痛苦的,尤其是前半生享尽尊荣的人,此时此刻若是能苟活下去,就算是让他们跪在姜宁脚边求饶,他们也是愿意的。
然而他们连姜宁一面都见不到。
为了防止他们提前自尽,连嘴都是被堵住的,浑身也是被麻绳捆得严严实实,带上了刑场。
因为天子推行种痘之法,皇室威望近些年达到最高点,那些平民百姓哪怕不认识安洛郡主,也知道台上这两个人是乱臣贼子汝阳王家的人,还虐待宗室郡主,自然是极为痛恨厌恶的。
听着栅栏外人群的谩骂不屑厌恶声,薛氏与陆承芳更是备受折磨。
蓬头垢面的薛氏似乎在人群外看到了姜宁,她就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露出的表情是那样的冷酷,又平静。
薛氏瞪大了眼睛,扭动着身子似乎还想挣扎什么,然而随着监斩官念完判词,雪白的刀锋落下,两颗人头滚滚落地,皆是死不瞑目。
薛氏与陆承芳母子不仅死的凄惨,甚至还无人收尸,大约是被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去。
不说变为质子的陆承熠,那位汝阳王经过诏狱一趟也吓破了胆子,即便还没有被押送回北地,也不愿意来送妻儿一场。
看完了薛氏和陆承芳的结局后,洛乔放下了帘子,对驾车的仆从随意道,“回去吧。”
洛乔对坐在旁边的姜梧问道,“你怕吗?”
“不怕,”姜梧摇了摇头,全然没有因为目睹了血腥的处决现场而心生胆怯,知道阿姐在汝阳王府受的磋磨之后,便是将这些人千刀万剐,他也是毫不心软的。
少年眼眸幽深而坚定道,“他们敢欺辱姐姐,就该死。”
随后两天,洛乔还让姜梧去京外的寺庙里立了一盏长明灯,说是祭奠父母,其实是给香消玉殒的姜宁。她这一生没有多少快乐幸福可言,愿来生能过得顺遂些。
薛氏和陆承芳身首异处,曝尸荒野,汝阳王府其他人的结局,也没有好到哪去。
汝阳王名义上是回归北地反省,但从原来的汝阳王府换成了州府司衙门,注定了会在朝廷的严密监管之下了此残生。
朝廷也根本不会有机会让汝阳王府还有下一代。
等到多年后汝阳王府被世人淡忘,老汝阳王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去世了。由始至终天子和朝廷都不会蒙上任何的污点。
另外陆承熠能活下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女主罗舒。
现在天子和朝廷都知道种痘之法还有火/药这些东西出自罗舒手中,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将她处置了,而会想从她身上掏出更多的好东西。
这些洛乔也都知道,却不打算沾染,在与天子姜睿见面时,她也有意避开了关于罗舒的话题。
她已经了却原身的恩怨,余下的日子也是想着游遍天下山水风光,自由自在,享受余生,何必再给自己身上揽辛苦事。有什么问题麻烦,就让天子和朝廷文武百官自己操心好了。
因着计划年后就出京,洛乔给姜梧的学习课程又增加了不少,且不断拉高他的承受极限。
填鸭式教育有时候也没什么不好的,尤其是在姜梧这种肯勤奋努力的人身上。在洛乔教导他掌握了好的学习方法之后,他都能如海纳百川,将这些知识全部鲸吞下去,然后吸取其精华演变成自己的东西。
与洛乔偶尔教一教弟弟,轻松闲散的日子相比,陆承熠和罗舒就过得辛苦多了。
他们被安排进了质子府,说是府邸,但其实他们可以活动的范围之限于一处狭小的院落,而且还看守森严,仿佛他们还在牢狱之中的感觉。
质子府虽有下人,但也都是监视陆承熠和罗舒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的,根本指使不动,更别提伺候他们的衣食起居,一切都只能他们自己来做,洗衣做饭,甚至处理厕桶。
哪怕在牢狱中待了近月,陆承熠也不会做这些下人活计,于是就落到了罗舒头上。
每日送来质子府的三餐饭菜连粗茶淡饭都算不上,而且未必供应及时。这样的话,陆承熠和罗舒就只有忍饥挨饿的份。
那些看守他们的人也不理会他们,冷漠得像雕塑一般。罗舒只能想办法在院子里开垦了一小块田地,种些粮食菜蔬。
她也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又回到了原点。
第14章 .种田农女世子妃在丧失了一切光环之后……
偶然一次意外,罗舒弄出了纸张。
虽然是为了方便的厕纸,但显然稍加改进就能变成易于书写且廉价的纸张。第二天那些东西就不见了,被负责监视他们的人交了上去。
随后他们在质子府的生活待遇似乎好了些。
人的求生欲总是很强的,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些,至少可以不用操劳那些农事粗活,罗舒不得不绞尽脑汁弄出新的发明创造。
然而当她变得聪明一些,想仗着这些东西的价值试图获取自由,甚至更多的东西时,他们的质子生活又被打回了原状,甚至被关在屋子里,门窗都被钉上了坚硬厚重的木板。
这一刻,罗舒才真实地感受了什么是可怕封建皇权。
一连被囚了两日后,他们才被放出来,期间连水米都没有送进去过,罗舒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出来之后她再不敢要求什么。
其实关于罗舒的处置,天子和几位重臣也有诸多争议。
罗舒的生平经历早已被呈上了天子案桌,年幼时意外落水,醒来后却突然开了窍,多次表现奇异,只不过后来被汝阳王世子陆承熠遮掩了下来,没有传扬出去。种痘之法,火/药,玻璃制糖酿酒这些也都是在她嫁入汝阳王府后才有的。
老实说如果一开始见到这样不凡的人,世人很容易认为将其是被上天启了灵智妙慧的宠儿。
但是这上天宠儿却是嫁给了有不臣之心的汝阳王府,妥妥站在了谋逆造反的对立面。
那二话不说,肯定是要弄死的。包括周王在内还有左右二相,都认为养虎为患,还是先处死此人为好。这种能弄出火/药的逆贼绝不能留其活着。
甚至有忠心天子和朝廷的臣子表示,请旨亲自动手,一力承担罪孽。
最终这些争议被天子压了下来。
天子姜睿倒不是对上天有多大敬畏之心,如果说罗舒是上天钟爱的神人,那是不是说她帮助汝阳王府谋逆造反,就意味着汝阳王府是天命所归,不愿让他姜氏皇朝继续统治下去。他要是真信了那就是笑话了。
自家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基业,可不是什么上天预兆就能随便拱手相让的。
历史上一旦与皇权相悖逆,灭佛毁教派道统的事也不少见。
天子姜睿只是有些舍不得罗舒身上更多的好东西,便暂时留了她性命,想着一点点榨干她的价值。
不过看了禁卫军呈上来的监视一段时日的折子,天子发现罗舒这女子倒是个痴情不改,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对前汝阳王世子现在的庶人陆承熠,还能百依百顺。民间有俗语道,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种感□□天子不在乎,但是作为阶下之囚若还有过分要求,那他也不会手软。
陆承熠区区一个前藩王世子,也不值得他放在眼里,而且早在诏狱时,就已经将他废了,所以更翻不出什么浪来。
最好的结果是她能吐露出更多如火/药这样的东西,最差也不过随便一句话了结了两人的性命。
陆承熠也知道他们是靠着罗舒不断地献上奇思妙想创造发明,才能苟活下来。
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
这种生不如死的囚禁生活,几乎将陆承熠折磨疯了,他想过要逃出去,甚至暗示罗舒再弄出如火/药这样厉害的东西。
罗舒心里暗暗叫苦,那哪里是这么好研究出来的。而且即便是火/药,也需要材料配试。现在基本上是监视他们的人提供笔墨纸张,罗舒想到什么就写上去,自会有人去研究尝试。
更别说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严密的监视之下。
陆承熠开始变得暴躁易怒,整日神情阴鸷,充满了怨愤和不甘,甚至有时会将情绪发泄在身边唯一的人—罗舒身上。哪怕事后他又会温柔体贴,但次数多了,原本还对他抱有几分希望的罗舒,也有些受不了了。
她一直认为陆承熠是不同的,他身份尊贵,容貌俊美,意气风发,又待她深情又专一。
在经历了汝阳王府覆灭,又是牢狱之灾,不得不身陷囚笼失去自由时,罗舒仍然自我安慰着,只要两个人相爱,其他一切都算不了什么。
但陆承熠连这最后的优点似乎也在慢慢失去了。
在丧失了一切光环之后,罗舒发现他其实也不过是个跌入低谷后歇斯底里,满是怨愤不甘的普通男人。
*
当天晚上,罗舒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汝阳王世子妃,与陆承熠一起并肩作战,面对着各种明枪暗箭全都化解了。梦里的姜宁似乎早早死去了,然而无人关心,王府以一个病故的说法打发了朝廷来问的人。
汝阳王府就在北疆暗暗积蓄着实力,终于等到一日潜伏在京城的密探传来天子突然染病崩逝的消息。后宫无嗣,众朝臣正打算在宗室中选一位适合继承皇位的。汝阳王府趁此机会起兵,以为天子奔丧为由率兵南下抵京。
京中的朝廷百官还想负隅顽抗,等待调兵支援,但早与汝阳王府有所勾连的康国公带人在夜里偷偷打开了京城大门,大军长驱直入,顺者昌逆着王,杀得京城一片血色,哀嚎遍地。
最后为免天下人逆反,各地军队救驾。陆承熠劝汝阳王缓称帝,先挟天子以令诸侯。汝阳王听进了他的话,在康国公等官员的支持下冠以摄政之名。
随后在她的帮助下,拿出了牛痘还有改良造纸法印刷术等物,天下间关于汝阳王父子僭越,有篡位之心的非议声越来越少,反而更多是仁德美名。
尽管梦中的她顺风顺水,但还是遇到了一些糟心事。
康国公之女魏若兰爱慕她的夫君陆承熠,甚至愿意委身为妾。素来喜爱重视她这个儿媳的汝阳王竟也让她接受纳妾之事,哪怕她已经为夫君生下了一双聪慧可爱的儿女,汝阳王也称希望多多繁衍子嗣,开枝散叶。
陆承熠坚持没有答应,还安慰她说此生只她一人,绝无二心。
梦中的她沉浸在这份爱意幸福,却想不到魏若兰堂堂的名门贵女,居然借着她父亲邀请陆承熠到府上宴饮酒醉,趁机爬上了他的床。最后康国公又是百般哀求,事已至此,她只能接受魏若兰进门成为侧妃。
好在事后陆承熠仍然表示只爱她,不会踏进侧妃的住处。罗舒原谅了他,也体贴理解他在外不易。
自从入京摄政权倾天下之后,汝阳王表面看似重视世子,私下却没少打压,像是起了忌惮猜疑之心,让陆承熠纳妾也是存着挑拨离间他们夫妻二人的意思。这计没成功,汝阳王还扶起了次子陆承芳,给与他权力来和世子作对。
王妃薛氏也没少给罗舒找麻烦。
但没多久,唯一的竞争者陆承芳就死了,听说杀死他的是姜宁的胞弟。
尽管剐了杀子凶手,但自这件事后,汝阳王似乎就悲伤过度莫名染了病,起不来身,掌控朝政的人也就变成了陆承熠。再过两年,陆承熠便当上了汝阳王。
十年时间,天下人只知有摄政王,不知天子。
在强势逼迫之下,原来的周王之子,姜氏幼帝不得不跪着将玉玺捧给陆承熠,昭告天下姜氏无能,禅让皇位于汝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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