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谢良辰接着道:“广阳王战死之时,我外祖父从广阳王府救下了我母亲,整个村子的人护着我母亲一路到了镇州,辗转在镇州入了户籍,才有了现在的陈家村。”
宋羡看着谢良辰:“你母亲是广阳王的女儿。”
谢良辰点头:“至少我信外祖母说的话。”
宋羡略微思量,只是这样一个消息就透露了很多内情。
谢大小姐的母亲,广阳王府的郡主定然不信任当今圣上,否则不会隐姓埋名藏在陈家村。
谢良辰接着道:“我小时候也不是被人伢子拐走的,而是父亲、母亲将我藏了起来,这一切都是做给旁人看的。”
“当年我被带走之后,父亲、母亲借口出去寻我,其实应该是与我相聚,想要带着我离开镇州。”
“一定是中途出了什么事,父亲、母亲才不得不将我托付给了抚养我的李氏夫妻,他们两个人一直下落不明。”
“外祖母说,那年父亲曾去易州、雄州一带,父亲还提及了赵兴宗。”
“赵兴宗被辽人带走之后,我父亲还在外祖母面前失言说,赵兴宗私底下早与辽人有来往,可惜赵兴宗没有死于那一役。”
宋羡听到这里道:“赵兴宗被俘是元平七年,你从镇州走失是元平八年。”
谢良辰点头:“也许我父母在镇州发现了赵兴宗的人手,所以才会下定决心带着我一起离开镇州。”
宋羡接着道:“元平九年我被人绑去海上,一家人救下了我,之后我让人在海上四处寻找,却不见他们的踪迹,我也曾觉得可能是那些绑我的辽人将他们带走了。”
谢良辰抬起眼睛,目光刚好与宋羡撞在一起。
宋羡眼睛中微起波澜:“救我的一家人刚好是父母带着女儿,他们为了遮掩身份,告诉我的都是假名字和户籍,你身上还有那半块玉佩,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一切恰好能对在一起。
谢良辰想起外祖母说过,父亲觉得镇国大将军宋启正是当时唯一能对付辽人的将领,那么父亲是否认识宋羡?他们一直与辽人周旋,发现宋羡的行踪,所以伸手搭救?
当时父母带着她远走是为了遮掩身份,自然不能随便告诉宋羡,于是给了个假姓名,留下宋羡那半块玉佩,是怕日后有难,或许还能向宋家提及这个恩情,也算为她留一条后路?
宋羡道:“这么说你极有可能就是当年救下我的人。”
宋羡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儿,他一直想要找到救他的人,当知晓谢良辰一家可能就是他的恩人时,他曾觉得大约这就是命运使然。
渐渐地对她怀有了一些别的心思后,每当念及此事又会觉得有些欢喜。
可现在当觉得一切将要成真之时,他又宁愿不是她。并非不想要她做他的救命恩人,而是觉得那些往事对她太过残酷。
做他的救命恩人有什么好?父母下落不明,她也必然受尽波折。
他情愿她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想到此,宋羡微微皱眉:“当日,如果我再多想些法子,找一找就好了。”
谢良辰道:“程二爷与我说过,将军被程老将军救下之后,一直不肯离开,就是在找……那一家人。”
“无论那恩人是谁,将军做的已经足够多,不必因此自责。”
她这是在劝慰他?
宋羡低下头,遮掩住自己欢喜的神情,片刻之后道:“你母亲遮掩自己的身份,如今陈家村和你也该如此,不能让朝廷知晓这秘密,当年广阳王属地被围,皇上没有出兵解救,这其中或许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谢良辰应声:“前世我阿弟的死,或许也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直到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晓。”
即便是过去的事,想起来难免还会懊恼。
宋羡不会安慰别人,仔细想了想才开口:“我也不知还有这样的内情。”
想一想所有事的前因后果,谢良辰叹口气:“早知如此,当年我也不让何三去给大爷送信。”
反正她会回到十二年前,何必拖拽上宋羡?还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你后悔了?”宋羡道,“即便是前世,子庚也是因季远而死,当日没有将季远杀死,现在你才应该抱憾,因为永远无法回到那时候,让季远付出代价。”
谢良辰没有反驳:“大爷说的有道理,只不过牵累了大爷。”
多亏牵累了他,否则现在的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只要想想就会觉得遗憾。
宋羡道:“你不是怕牵累我,是怕我让你守诺、还债。”
宋羡声音与往常不同,颇有几分怨怼,站在外面的常安都想要堵上耳朵,他家大爷竟然还有今天。
谢良辰本来略有些沉闷的心情,被宋羡这样搅合搅合,忽然有了些变化。
宋羡接着道:“你只记得不好的,却没想到好的。”
“我是不是还说过,我一向不亏待自己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常悦来寻我。只要你不会故意害我,我不会再威胁你和陈家村的性命。”
“我有没有言而无信?”
谢良辰抬起眼睛,宋羡目光中仿佛映着月光,格外的明亮,不知是不是因为灯光的缘故,他的眼稍和脸颊略微有些发红。
本来宋羡说的是寻常话,可听起来怎么有些哄着人的意思,声音也比往常要柔软,生怕吓着谁似的。
谢良辰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宋羡接着道:“以后也是一样,答应你的都能做到,绝不会食言。”
眼看着谢良辰神情微变。
宋羡道:“冤有头债有主,当年辽人也向我下手,新仇旧恨早晚我会找萧兴宗算清楚,我在辽国也有眼线,我会让他们去查找你父母的下落。”
话说到这份儿上,生怕她觉得又亏欠了他,宋羡摆出债主的气势,她还能与他周旋,他如今这样,她倒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题外话------
今晚的宋将军软的一塌糊涂。
第一百九十章 说不如做
宋羡始终看着谢良辰,望着她因为他的这番话,眼睛中闪过一丝迟疑,心中一阵慌跳,这就是他现在在她心中的位置了。
至少能让她心烦意乱地迟疑片刻。
他摩挲着面前的白瓷茶盏,茶盏里的水还是温的,暖着他的手,又因为他指腹逗留的时间太久,蕴出了火热,将他灼得滚烫。
等待了许久,宋羡心中欢喜的能开出一朵花来,他也听到谢良辰的回话:“那就谢谢大爷了。”
她没有拒绝。
宋羡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一抹笑意,更多的欢喜则留在心中,让他擅自心中喟叹,做了这么多努力,在她心里,他总算还有些分量。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似平静,茶盏中的水却一直微微起着波澜。
放下茶盏,宋羡道:“狗子提及了属地还有不少广阳王的旧部,一直暗中蛰伏想要为广阳王报仇,那位张渭河将军如今六十有余。”
宋羡说着向外看了看,这扇门没打开之前,常安也不会擅自靠近,所以他能放心地提及前世。
宋羡道:“前世我拿回属地的时候,张将军已经亡故了,属地内乱死了不少人,战乱加上饥荒,整个代州几乎没有人了,我接手之后,不得不从北方各州迁户过去。”
前世宋羡是趁着属地内乱动手收复,大兵打仗之人,心中总有轻重缓急,自己麾下的将士性命为重,那些前朝余孽治下的百姓虽然可怜,但宋羡不会为了他们去冒险。
更何况那时候的宋羡心肠并不柔软,为达目的自然会有死伤,他并不放在眼里,现在却不同了。
她知道她在意,而他也因为她不得不去正视那些性命。
谢良辰想不起宋羡收复西北是什么时候,但她大致知晓,北方平定之后,宋羡一直在西北戍边。
宋羡道:“我早就想要拿回广阳王属地,在西北也安插了一些人手,这次至少能赶在属地内乱之前弄清楚那边的情形。”
又要查问她父母的下落,又要让人去西北,宋羡还要防着横海节度使和宋启正。谢良辰道:“大爷的人手不够用了吧?”
宋羡微微一笑,平日里冷峻的神情化开,如同吹过一阵春风:“是不够用,镇州这边我会撤走些亲信。有曲承美坐镇,我也能安心。”
谢良辰刚要点头,宋羡接着道:“你若是能体谅,就多帮帮忙,镇州的春耕我就交给你了。”
谢良辰道:“大爷放心,周围适合种药材的山地,定然不会空闲,我与几个村子……”
宋羡觉得自己可能被程彦昭影响至深,愈发没有脸皮了,明知道谢大小姐心无旁骛只是与他说春耕之事,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直盯着她瞧,耳边是她那悦耳的声音,但说话的内容他却半点没听进去。
等到谢良辰停下来。
宋羡才回过神:“好,都照你说的去做。”
谢良辰微微有些惊讶,却没有表露出来,宋羡这话算是问非所答了吧?她明明是在问,朝廷有没有试种的种子?
宋羡却回答:都照你说的做。
他是没有听到她在说些什么吗?那他在做什么?神游太虚?
谢良辰想到这里,隐约有所察觉,周围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局促,她想要重说一遍,念头刚刚闪过就又放弃了。
春耕并不着急,先平了眼前的时疫再说,何况现在她的精神也有些倦怠,太多思量挤在脑海中,来不及去理清楚。
谢良辰起身向宋羡告辞:“我先回去了。”
宋羡将谢良辰送到门口,眼看着她提着灯越走越远,他很想快步走过去挡在她面前,与她再多说几句话。
刚刚的气氛的确很不错,可如果他开口说想要求娶她,她会怎么样?
她才将身世的秘密告诉他,他这样作为是不是以此为要挟,逼迫她应允?或者以重生为借口,强行将她捆绑在身边?
她捋清这些就要花费许多精神,岂能再分出心神好好思量这些?
更何况他要的不是一纸婚书,也不是勉强的逢迎,要的是她真正的欢喜。
尤其察觉到她对他的情绪波动之后,他更为相信,他们之间并非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总有一天那阻隔会消融。
与其空口说那些,不如做些什么真正的分担她的忧愁。
谢良辰回到官药局,梳洗之后躺在炕上。
闭上眼睛,她脑海中一片纷杂,今天知晓的还是太多了,前世今生种种都混在一起,外祖母、阿弟、父亲、母亲,太多人和事需要她去思量。
完完全全心平气和地对待那是不可能的,她只要想到父母可能在辽人手中,她心里就像装了一块火红的烙铁。
广阳王府的灭顶之灾,还有属地那些豁出性命要为广阳王报仇的旧部,京中甚至还有一个嘉慧郡主。
太多要去做的事,但眼下只能一步步的来。
谢良辰强迫自己静心,一定要睡着养好精神,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迷迷糊糊中,谢良辰睡着了,她甚至做了个梦,只觉得自己身处危险之中,面前依稀有只作恶的野兽在吞噬着她身边人。
她不停地将手里的箭射向那野兽,那野兽中箭不倒依旧狂吼着向她扑来,却在这时候忽然跳出只白毛大虎咬在那野兽脖颈上。
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顿时消失殆尽。
第二天谢良辰醒来的时候,竟然觉得神清气爽,回想晚上那场梦,不知道那白毛大虎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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