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孟长淑嫁给了季远,季远后来能在江南大有作为都是因为孟家,孟肃后来出海阵亡,孟长淑小产之后病重在床,没有几年就过世了。
季远是什么人,谢良辰再清楚不过,现在想想孟肃和孟长淑的死或许没那么简单,如果不是那么早就接掌了孟肃的权柄,季远也不会被皇帝重用,最终还被期许带兵迎战宋羡。
谢良辰与孟长淑互相见礼,立即发现孟长淑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从开始的探究到后来变得笃定,目光中也有了几分喜色。
“孟大小姐。”谢良辰先开口。
“你记得我?”孟长淑惊喜地道,“你真的就是绥宁?”
徐大小姐不知晓孟长淑嘴里的“绥宁”是什么意思,眼前这两个人生疏中又透着一股的熟悉。
徐大小姐道:“你们认识?”
孟长淑点点头:“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绥宁就是她。”
徐大小姐越听越糊涂了。
孟长淑看着谢良辰,她听外祖母提及广阳王外孙女之事,听说广阳王外孙女曾在越州余姚被李氏夫妻抚养,那李氏夫妻通医理,时疫时因救人染病。
祖母病重时,她曾留在余姚侍疾,后来患了急症,多亏得了余姚一位李先生的良药,外祖母便问她也不知当年医治她的李家,与抚养广阳王后人的李家有没有关系。
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她本觉得不太可能,却又得了父亲的信函,父亲说越州、余姚的时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这场疫症可能源于萧兴宗。会稽知县暗中追查辽人奸细,才会被萧兴宗利用时疫加害,广阳王的人曾暗中相助会稽知县,也因此差点遭了毒手。朝廷知晓广阳王尚有后人在世之后,为了探明她的身份就遣人去余姚查问这桩事。
她与李家夫妻曾有过来往,于是父亲告诉她,抚养广阳王外孙女的很有可能就是当年治她病症的李家夫妻。
孟长淑见过李家的小姐,名字叫李绥宁,听说李家夫妻过世,李大小姐不知所踪,她一直担忧李大小姐的安危。
李大小姐真的会是广阳王后人吗?就算徐大小姐不写帖子给她,孟长淑也会来拜见谢大小姐,弄清楚这桩事。
见到谢良辰之后,孟长淑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女的眉眼隐隐约约与李大小姐有些相似。
不过那一刻孟长淑还不敢确定,直到瞧见谢良辰那喜悦目光,孟长淑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没想到多年之后能在这里得见故人,而且当年的李绥宁变成了如今的谢良辰,孟长淑心中一阵感叹。
徐大小姐不清楚其中内情,孟长淑一时半刻又无法解释,只得道:“日后得了空再与妹妹说。”
孟长淑从小读书,素来有才女之名,如果她与谢良辰相识,或许会在诗会上帮衬,徐大小姐忽然觉得今日的事,说不得会有些波折。
“这是李大小姐,父亲在龙图阁任待制。”这下不用徐大小姐说话,孟长淑将李大小姐引荐给谢良辰。
孟长淑道:“李大小姐闺名茹初,我们叫她阿初,与我的名字多多少少有些相似,有时候分不清楚是唤她还是唤我。”
说着话,枢密院院事曹家小姐来了。
曹家两位小姐立即走到徐大小姐身边,几位小姐互相见了礼。
“这就是谢大小姐?”曹家三小姐低声道。
徐大小姐点了点头。
曹五小姐道:“方才在门口,我以为站在那里的是宅子里仆从,我身边的丫头正要吩咐她打扫一下马车,幸好徐姐姐家管事提醒说,那是谢大小姐的婶婶。”
“多亏了徐姐姐带着人帮衬,否则不知要出多少乱子。”
徐大小姐被这样一说,心情略微好了些。
随着宾客陆续到来,徐大小姐身边的人愈发多了,女眷们坐在花厅中说笑,高氏带着几个丫鬟摆上茶点。
宅院忽然就热闹起来。
趁着大家不注意,孟长淑将谢良辰拉到一旁说话:“当年李家太太说你身子素来虚弱,不方便见客,是不是因为……”
谢良辰点头:“义母是怕外人知晓我的身份。”
孟长淑知晓这其中必然还有许多隐情,每个人都有与人不能提及之事,她也不便深问:“没想到……唉……李老爷和太太都是好人,我在余姚时多亏他们照应,我听说你在陈家村卖药材,开熟药所,定是因为与他们学了医术、药理。”
谢良辰颔首:“我在镇州还遇到了一位先生,先生教我看症、制药,熟药所也是有了那位先生才能开起来。”
孟长淑为谢良辰欢喜,她向花厅里看了看:“你怎么想起来开诗会了?你才到京城还不知晓这边的情形,多少只眼睛都在盯着你,难免有人另怀心思,弄个不好就要吃亏。”
谢良辰看向徐大小姐道:“是徐大小姐帮我操办的。”
孟长淑心中暗暗叹息,徐家是皇后的母家,谁也不好随便怀疑徐家的意图,希望徐大小姐真的是好心。
“辰阿姐,”徐大小姐忽然喊了一声,“时辰不早了,不如我们开始吧!”
谢良辰点点头,与孟长淑两个人走过去。
徐大小姐道:“那我们还是老规矩,轮流赋诗,将大家都觉得好的落于纸上,最后再数一数写下来的诗里,谁的最多,如何?”
众人纷纷赞同。
徐大小姐看向谢良辰:“辰阿姐做东,不如从辰阿姐这开始。”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谢良辰身上。
第三百六十五章 镇州的纸
谢良辰迎着众人微笑:“我从小长在乡野,不擅长这些,还是徐大小姐先来吧,我去给大家铺纸、研墨。”
徐大小姐早就有所猜测,却要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这可怎么是好?”
谢良辰道:“大家都能赋诗,左右我也没事可做。”
徐大小姐心中说不出的舒坦:“那就劳烦辰阿姐了。”
她们作诗,谢良辰忙着为她们张罗笔墨,乍看过去还当谢良辰是谁带来的使唤丫鬟,如此一来高下立现。
徐大小姐垂下眼睛,掩住喜悦的神情,可惜这一幕不能让宋羡看到,否则宋羡定会后悔与谢家结亲,没有一个好妻室,将来如何能与达官显贵的内眷来往?不知道将来宋羡会不会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看到这样的情形,孟长淑皱起眉头就要说话,目光一瞥却与谢良辰四目相对。
谢良辰摇了摇头,示意孟长淑没有关系,孟长淑这才重新坐好。
徐大小姐道:“其实这次诗会,我们也是有彩头的,大家都知晓八州之地刚结束战事,百姓们多年饱受战乱之苦,朝廷虽然有赈灾的米粮,但我们也该尽一份心力,诗会上输了的,我们也不罚别的,就是帮着赢家一起筹办些赈灾的物什运往八州之地,大家觉得可行?”
曹三小姐忙道:“那自然是好,我听父亲回来说,八州那边比从前的北疆还不如,想一想真觉得那边的百姓可怜,徐姐姐这次办诗会原是为了这个。”
诸位小姐听了都点头,纷纷认同徐大小姐的话。
曹三小姐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旁边的谢良辰:“谢大小姐是从北方来的,也去过代州,那边的情形真的还不如你们北方?路边有许多人饿死?”
谢良辰放下手中的墨,帮着她一起铺纸的陈子庚皱起眉头,下一刻就要去教训那话中带刺的曹三小姐。
谢良辰拉住阿弟的手,也不生气笑着道:“曹三小姐说的没错,无论哪里刚刚结束战事,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尤其八州之地动荡了十九年,北方无论如何也比八州要强一些,不过去年我们镇州村子还吃不饱饭。”
曹五小姐听到这里惊呼一声:“谢大小姐也饿过肚子?”
谢良辰笑道:“我倒是没有,不过吃糙米是常有之事。”
曹五小姐道:“糙米?那不是给……”话没说完,大家都知晓其中的意思,糙米是给庄子上的奴仆吃的,有些大户人家还喂给家中的牲畜。
曹三小姐用帕子掩住嘴,由此可见谢大小姐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怪不得皮肤看起来粗糙又黑黄,就算换了一身衣装,看着也不像出自大户之家。
孟长淑不知是不是该夸谢大小姐脾性好,她再也忍不住了,不禁道:“就算镇州去年还在饿肚子,今年战时依旧运了许多米粮去代州做军资,若是没有镇州村子的米粮,说不得现在战事还没个结果。”
孟长淑这话说的曹三小姐脸色微变,曹五小姐忙看向徐大小姐,谁都知道徐家二爷因为军资的事被朝廷责罚,虽然没有下狱却被禁足在家中,这话再说下去,只怕要牵扯到徐家身上。
徐大小姐面色不虞地看着孟长淑一眼,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孟大小姐说的对,我们还是先来作诗吧!”
曹三小姐忙道:“都怪我话太多,我也是关切北方和八州的情形,谢大小姐不要怪罪。”
谢良辰但笑不语。
曹三小姐心中怨怼,她们姐妹本是要哄着徐大小姐开心,差点就弄巧成拙。
“徐大小姐出好诗,”光禄少卿家的严小姐起身道,“徐大小姐只管说,我去写下来,也好给这次诗会开个头。”
严小姐本意岔开话题,免得闹个不痛快。严小姐的字最好,让她抄写,徐大小姐自然愿意。
严小姐走上前先向谢良辰和陈子庚施礼:“辛苦大小姐和大爷了,这么多人前来,给府上添麻烦了。”
陈子庚道:“大小姐客气。”说着转身又去吩咐下人继续铺纸。
严小姐觉得奇怪,不过就是铺纸、研墨,怎么陈大爷这般仔细?小心翼翼地将镇尺摆好,生怕纸张损坏似的?按理说,这让下人去做就好。
谢良辰伸伸手:“严小姐请吧!”
严小姐点点头。
徐大小姐已经道:“让严小姐先写个抬头,也方便大家将诗拿回去留存。”
小姐们纷纷应承。
严小姐提起笔饱蘸墨汁,沉下手腕,在面前的纸张上书写起来,却刚刚写了一笔她面色就是一变,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谢良辰:“这纸……”
严小姐的声音不大,但众人本就注意着这边,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曹三小姐立即想起徐大小姐与她说的话,昨日徐大小姐带着谢良辰姐弟去笔墨铺子,他们惊讶一张纸需要上百文钱,难不成谢大小姐为了省银钱,买了很差的纸来用?
在诗会上如此,真是不怕丢脸面。
曹五小姐与姐姐心有灵犀,咳嗽一声道:“严大小姐不妨先写下来,只要能看得清楚,我们再拿回去重新抄写也就是了。”
曹五小姐说完看向谢良辰:“谢大小姐不要着急,我们也都不会介意。”
“曹五小姐说的是。”
“没关系的。”
“谢大小姐初来乍到对这些不清楚,又是第一次办诗会……”
徐大小姐咳嗽一声,议论的声音终于停下,只不过提着笔的严小姐依旧愣在那里,她甚至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摩挲面前的纸张,就是不肯再落笔。
徐大小姐知晓严小姐的脾性,应该是觉得纸太差,怕落笔上去之后,字迹看起来不如往常隽秀,会因此丢了颜面,可见那纸到底有多差,该不会是从镇州带来的吧?
徐大小姐看着严小姐:“你还愣着做什么?大家都这样说了,不会怪你,快接着写吧!”
严小姐仍旧不动,仿佛听不到徐大小姐的声音似的。
孟长淑站起身:“既然严小姐不方便写,今日就由我来代笔。”
孟长淑走过去,就从笔架上又取下一支笔来,就要伸手将愣在那里的严小姐拽开,那知刚刚碰到严小姐,严小姐就似突然回过了神,目光灼灼地看向谢大小姐:“大小姐这纸是从何而来?”
谢良辰笑道:“从镇州带来的。”
徐大小姐心中冷笑一声,果然是镇州。
严小姐却仿佛更加惊诧:“大小姐没有骗我?这……怎么可能?”
这时孟长淑的目光也落在那纸上,这纸……并不似她们想的那么差,不但不差而且……而且……她终于知晓为何严小姐迟迟不肯动笔了,原来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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