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大爷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就连身边人的劝说也一概不听,幸好现在有顾大小姐。
常安心中暗自思量,等到这些三七茶喝完,他是不是送信给常悦,让常悦提醒顾大小姐再熬茶过来?
宋羡睡得很安稳,躺在床上不久就进入了梦乡,不知睡了多久,他耳边隐约听到有人说话。
那是在宋启正中军帐外,有人在低声议论。
“大爷才十六岁,让他带着人充当前锋未免太过儿戏,不知为何将军会答应。”
“你就是榆木脑袋,大爷是将军的嫡长子,对战辽人会增我军士气,再有……便是你我都知晓的……大爷虽然年纪小,但是不怕死,将军还要带着我们攻城,不能出差错,所以他做前锋最好。”
宋羡知晓那是他第一次请命做前锋时在军中听到的话。
前锋擅打恶战,有时候还有以身为饵,这是他在军中为自己寻到的位置。
无需被任何人庇护,只有一往无前。
就像他第一次看到谢良辰时的情形,她眉眼间的狠厉和果决,让他觉得熟悉,似是瞧见了那时候的他。
睡意再次袭来,将他裹入更深的梦境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再出现景象时,周边一片昏暗,只有浑浊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宋羡感觉到自己被关在木笼子中,木笼浸满了海水,他隐约瞧见了一个身影向他而来。
受伤的眼睛被咸涩的海水蛰的生疼,但他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越靠越近。
终于那身影到了他面前,素白的手一把将他牢牢地握住,拖拽着他,想要将他和沉重的木笼一起向上拉起。
显然她的力道不够,只能陪着他和木笼一直向下坠去。
他焦急中就要将那只手甩开,可她五指收拢陷入他指缝中,无论如何也不肯放。
海水涌入他的鼻子,让他胸口炙闷,几欲晕厥过去,忽然有一道光从头顶落下,那浑浊的海水瞬间变得湛蓝而清澈,眼前的人也愈发清晰。
那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个少女。
一双清亮的眼眸中写满了坚定、冷静和倔强,身上的衣裙笼罩那束阳光下,发着金黄的光晕。
那是谢良辰。
他的木笼子忽然被打开,整个人随着她向上游去,周遭的海水不再冰冷刺骨,而是带着一股暖意。
海面就在他的头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浮出水面,胸口的炙闷也随之荡然无存……
宋羡忽然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洒入屋中,虽然还没能照在床前,他却感觉到了那抹温暖。
宋羡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思量着,这抹阳光与梦中的极为相似。
半晌宋羡起身,可能是因为睡足了觉,格外的神清气爽,他拿起常安早就备好的衣袍穿在身上。
片刻之后,宋羡从屋中走出来,常安从灶房里端出一碗热好的三七茶。
“大爷。”
常安迎上去说话,谁知刚喊了一声,手里的碗就被宋羡接了过去。
宋羡将三七茶一饮而尽,然后看着常安。
宋羡道:“兑水了?”
常安被问得一愣:“没,没有啊。”
“没那么难喝了,”宋羡道,“准备点饭食带着,跟我去练兵。”
他早就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披荆斩棘,在背后支持庇护,他会以他的力量稳住局势,让人不敢轻易觊觎。
……
宋家。
宋启正从书房中出来,不管是他还是亲信和幕僚,脸上都是疲惫的神情。
宋旻出事之后,镇国将军府表面上安稳,其实一片混乱,军营中更是人心动荡。
商量了一夜,众人得到一致的结论,李佑会押解宋旻入京,朝廷还会要求宋启正一并前往,这次入京宋旻的命保不住,宋启正还要说服皇帝相信他对儿子通辽之事一无所知。
“大爷去了哪里?”宋启正问府中管事。
管事道:“大爷昨天歇在他自己院子了,今天一早就去了军营练兵。”
说是练兵,其实就是为了稳住军心,告诉将士无论发生什么事,宋家都会一直留在北疆。
宋启正看了一眼身边的亲信。
亲信立即道:“我们也就回营中。”他们能看住将士不去主动向宋羡示好,但谁也不能拦住人心所向。
人人自危的时候,都怕被扣上通敌的罪名,宋羡却可让他们定心。
宋羡做的没错,就像每次征战,不用被人提点就能出现在最合适的地方。
宋启正不能埋怨宋羡,也不能在将士面前质疑宋羡,因为宋羡的举动挑不出错处,不能让宋家内斗祸及他们麾下将士,宋羡做事愈发有章法,不骄不躁,缓缓图之。
等到亲信和家将离开,宋启正才向内宅里走去,走到荣夫人的院子,主屋里的人影就冲了出来。
正是面容憔悴,看起来狼狈不堪的荣夫人。
“老爷,”荣夫人眼睛红肿,她一把拉住了宋启正的手,“怎么样?可商量出救下旻哥儿的对策?
这次旻哥儿知错了,他再也不敢了,只要能让他活下来,怎么都行,朝廷是打是罚都可以,若是不行,老爷还有赫赫战功,怎么也能换回旻哥儿的性命对不对?”
宋启正静静地看着荣夫人,半晌他终于开口:“梳洗一下,换件衣服,我带你去牢中看旻哥儿。”
荣夫人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老爷,妾身就知道老爷一定有法子。”
宋启正手臂一挥推开荣夫人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脚步:“最后一次。”
荣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是最后一次?”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失败
宋启正没有理睬荣夫人,径直走进了主屋。
荣夫人顾不得别的,快走几步追了过去:“老爷,您说话啊?”
荣夫人声音中带着惊慌,若是往常宋启正大约会心软,但今日不同,他始终沉着脸,眼睛中有遮掩不住的怒气。
荣夫人焦急之中没有察觉,依旧缠上来拉住宋启正的手臂:“老爷,您不能不管旻哥儿,您还记得吗?当年裕哥儿和旻哥儿被辽人捉去,您说过只要两个孩子能回来,您不会再让他们受委屈,您都忘记了吗?”
荣氏再次提及辽人,宋启正额头上青筋一跳,伸手一挥将荣夫人甩开。
荣夫人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你还敢提及辽人,”宋启正一双眼睛血红,“我没忘,忘记的是宋旻?他忘记了,他们兄弟之前是如何被辽人抓走的,现在竟然还敢私下里与辽人来往。”
荣夫人看着宋启正狰狞的面容,一时愣住了,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宋旻辩解。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宋启正面色铁青,“单凭这条罪名,不用送去衙署,我就该亲手斩杀了他。
多少将士死在辽人手中,若是一个通敌的罪名压下来,你知道会死多少人?你让我怎么向他们交待?”
荣夫人从来没见过宋启正这般模样,整个人瘫软在那里瑟瑟发抖。
“这是他自己惹出的祸事,”宋启正道,“怪不得旁人,别说我救不了他,就算我能救,我也不会伸手。”
听到后面这句话,想到宋旻可能落得的结果,荣夫人忽然涌出一股气力,不管不顾地膝行几步上前拉住了宋启正的衣袍:“老爷,您不能这样,旻哥儿绝不会与辽人来往,定是有人陷害,妾身……”
宋启正盯着荣夫人:“乔副将手下的人和常山都招认了,那商贾王俭是辽人的奸细,乔副将就是通过王俭从辽人那里拿到了战马和货物,还让戍守祁州的副将前来镇州陷害陈家村的人,这些都是李佑亲眼所见。
你说是谁陷害他?谁能让他这样做?”
荣夫人早就听到了这些消息,可现在经由宋启正说出来,一切都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要说一定有人害了他,”宋启正长长地吸一口气,目光更加凌厉,“那就是你。”
荣夫人嘴唇一抖。
宋启正道:“不要以为宋旻不说,我就不知道那调兵的令牌他是如何拿到的。”
荣夫人握着宋启正的手瑟瑟发抖。
宋启正道:“是你给他的,否则他不会早早安排一切,如果你早些告诉我,而非偷令牌给他,他也不会落得这个结果。
我就是要带你亲眼看看宋旻眼下的情形,让你看个清清楚楚。”
荣夫人的眼泪不停地淌下来,她开始摇头,怎么也没想到宋启正是这样的意图。
宋启正素来不准她问军中事,现在虽然没有在衙门戳穿她,却也让她感觉到了剜心般的疼痛。
宋启正话音刚落,院子里一阵惊慌的呼喊。
“老爷饶命,老爷奴婢知错了,老爷饶命。”
荣夫人慌张地向外看去。
宋启正道:“调兵的令牌我放在书房之中,当日看管书房的管事和家将一并杖责五十送去衙署,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所有人一并处死。”
荣夫人的手紧紧地攥起,宋启正这不是要处死奴婢,而是在威吓她,如果她再敢做这样的事,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荣夫人想起赵妈妈说的话,让宋启正知晓实情,她就是死路一条,宋启正并不在意她和两个孩儿的性命,他在意的只是他自己的官位,愤恨就像一股火苗从荣夫人心中蹿出,将她烧得痛不欲生。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对宋启正抱有一丝期望,如果旻哥儿真的没了,这笔账她要记到宋启正和宋羡身上,总有一日她要让宋启正和宋羡赔命。
“还愣着做什么?”宋启正道,“去换衣服,我带你见宋旻。”
说完这话,宋启正不再理会地上的荣氏,大步向内室走去。
转过脸后,宋启正脸上的威严和肃穆消失殆尽,留下的是疲惫、后悔、失望,还有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情。
他后悔纵容荣氏和宋旻,让她们做出这种事,如果他再不整饬内宅,往后还不知晓会发生什么。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不管是荣氏还是宋旻,都不是他想的那般模样。
荣氏并非一心敬重他,凡事都要与他商量,绝不敢自作主张,宋旻也不是个处处为他打算,孝顺、乖巧的儿子。
看透这一点,就像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宋启正坐在椅子上,眼前忽然浮现出宋羡生母的面容,她总是讥诮地望着他,仿佛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入她的眼。
她倔强、刚毅,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怀了他的骨肉却还想着要与他和离。
如今的宋羡就像是在替她证明,他永远不及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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