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山微雨
“山里有个市,不对,有个寺,嘶嘶嘶——”
门开了。
风舞抬头:“老师?”
原长娇站在门口,深深吸气,吐出,冷哼。
风舞问:“你不开心?”
原长娇转身,说:“对,不开心,生气……好心当成驴肝肺,我难得发一次善心劝劝他,不领情就算了,还反咬一口。”
风舞说:“谁让你不开心?杀屎他。”
原长娇:“风舞,不可以把杀人挂在嘴边。”
风舞:“捉掉他,捉——做掉他。”
原长娇失笑。她摇头:“不用我们做掉他,他的麻烦多着呢。走,收拾东西,我要坐在VIP观众席看他的笑话。”
*
湛南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房间。
父亲来找过他,一扭门把手,发现房门反锁,气的在外面怒斥。后来,没声了。
他是自己走了,还是橙橙把他劝走了,湛南不知道。
他甚至不记得父亲说了什么,听见一句,忘一句,直到脑海只剩空白的刺痛。
窗外,夕阳血红的光芒大盛,接着渐渐黯淡,最后变成无尽的黑。
从傍晚到天黑,手机没有响过一次。
林湘当然不会找他,向来只有他穷追不舍。
三月的一天,她在他手腕写下一串数字,从那以后,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以她为中心才能运转。
那么多回忆,好的,坏的,甜蜜的,不堪的……换不来她一句敷衍的解释。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她说。
“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说。
那么敷衍。
黑夜笼罩窗外的世界,也困住了小小的房间。
湛南甚至还能在黑暗里描绘少女的模样,她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懒洋洋的……不耐烦的脸。
为什么?
哪怕继续骗他也好,为什么不多说几句?
说她这么做全是为了他,说她只喜欢他只陪他,说湛南你不要生气你会生病……无论多荒唐的话,他都会说服自己相信。
因为他就是离不开她。
一次次的被舍弃,又一次次的回去找她。
他习惯了犯贱,习惯了踩在自己的尊严上等她回头。只要她回头。
她不会了。
胸口一阵钻心的疼,像被利刃捅进去剧烈翻搅。
湛南皱紧眉,弯腰咳嗽起来,疼痛愈演愈烈。咳嗽带起胸腔不可避免的震动,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更浓郁,在胸口涌动。
林湘不会回头,她和原绯在一起了。
她老家的房间铺天盖地的都是原绯,她从清河小区搬到朝歌嘉园,搬到原绯楼下。然后原绯下来,他们成了对门邻居。
她一直等的就是原绯。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游戏,而他,他又是什么?
湛南额头直冒冷汗,手心也又冷又黏的尽是汗,胸腔翻涌,五脏六腑绞在一起。
他透不过气,踉跄地去开窗。
夜风一吹,整个人浸泡在虚汗中。
他大口喘息,扶着书桌坐下,好一会儿,喉咙一甜,嘴里尝到铁锈味。
是血。
他咬牙咽了回去。
“……哥。”湛橙橙在外敲门,“哥,你开开门。”
湛南不动。
他现在的模样,死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更不能让家人看见。
湛橙橙安静了一会儿,说:“你再不开门,我拿钥匙开了。”
房内无声。
*
湛橙橙等了十分钟,等不下去了。
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她哥和她姐……好像终于分干净了。
那她手里的东西又算什么?
她拿着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一个钥匙一个钥匙的试,试完第三个钥匙,房门从内打开。
房间原本没开灯,湛南啪的一声按亮。
湛橙橙一愣。
他脸色白得吓人。
湛南说:“我没事,回去写你的作业。”
湛橙橙往后看了一眼,爸妈在客厅看电视。
她提起棕色的纸袋,小声说:“我姐赶在宵禁前给你订了外卖,她让你吃完了洗个澡,早点睡觉。”
湛南盯着外卖的包装袋,脸色苍白,黑眸暗沉。
湛橙橙抱怨:“妈以为是我买的,念了我好久。”
湛南的目光落在打印的单子上。
顾客:阿狸。备注:湛橙橙加两粒安眠药在汤里别告诉你哥。
——是她。
湛橙橙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外卖单,更委屈了:“姐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刚才那外卖小哥看我的眼神古古怪怪的,还说出事了他上警局举报我……丢死人了!”她手举酸了,换一只手:“我可没加安眠药,你要不要?不要我放冰箱了,你晚点饿了自己——”
湛南接过纸袋。
湛橙橙说:“我回房间了。”
“站住。”湛南说,面无表情。沉默良久,他语气生硬:“……告诉你姐,偷下安眠药犯法。”
*
晚上十点,陶海接到同事十万火急的电话,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袜子不穿,鞋子也没穿好,来不及等电梯,从四楼疾跑下去。
过了宵禁时间,小区空无一人。
异端审判院的车就停在路边,没有引起任何不必要的骚动,因为由身为魔法师的执行官带下楼的女孩很安静。
执行官上门,出示证件,对她说:“林小姐,请你配合。”
林小姐过分配合。
她不曾申诉冤屈,不哭,不闹,不挣扎,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直到埋伏多时的外勤小队见事态不对,一拥上前,迫使执行队的步伐慢下来。
“哎哎,别走,你们带她去哪儿啊?”
“你们审判院的?这么晚了执行什么任务呢?”
“她犯了什么罪?”
执行队见惯了拦阻的亲人、朋友,今天头一次遇上半夜蹲点的媒体人员。镁光灯闪烁,晃得人睁不开眼。
一名队员怒道:“让开!几点了,还在外面晃荡?”
小吴边拍边说:“冤枉啊长官大人,宵禁只是不能在大马路上走,这是在小区!我们住这里。”
那名队员刚想开口,又一阵银色的强光袭来,他下意识地遮脸。
小吴对安静的少女说:“林小姐,说两句吧!审判院为什么抓你?是因为你没有死在永夜森林吗?”
林小姐轻声细语:“是因为韩总执事长的千金骂我,我还手了。”
小吴瞪大眼睛。
另一名队员扯了下她手上的特殊镣铐,警告:“林小姐,请不要乱讲话。”
和普通的金属手铐不同,她手上、脚上都戴着深灰色的禁魔石制成的镣铐。顾名思义,戴上之后,魔法师无法使用魔法。魔物、恶灵的力量也会削弱到仅能站立的水平。
等同废人。
林湘叹气:“好,不说了。”
刚走一步,身后冲出个衬衫纽扣都没扣好,皮鞋穿成拖鞋的男人:“林小姐!”
林湘停住脚步,回头笑了笑:“陶先生,看见了吗?”她费力地举起被铐住的手,“轰动新闻。”
陶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们、他们……”
执行官冷硬的说:“林小姐,该走了。”
林湘一双桃花眼水波潋滟,夜深更显得妖异,如今又含着如许哀戚。
她央求:“长官,再让我说两句,这一去兴许没命了。别人都有家人一路哭送,我谁都没有。”
执行官怔住,一时竟有些心酸。
少女那么年轻,年龄比他女儿还小,进了刑狱,哪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他转过头,假装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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