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每天都在想和离 第14章

作者:小鱼卷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重生 穿越重生

  其实也说不上是帮,那日章良弼问的是《幼学琼林》里面的句子,谢妧原本在春日的暖风之中听得昏昏欲睡,章良弼讲学枯燥乏味,冗长又古板,她实在是听得困倦。

  然后就听到章良弼站在台上唤道:“长公主殿下。”

  她惊醒站起来的时候,听到章良弼问:“馈物致敬,曰敢效献曝之忱,这两句的下一句可还记得?”

  谢妧对上谢策的眼神,就看到谢策一边翻着书,一边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章良弼放在台子上的戒尺,刚准备受训的时候,就看到景佑陵手上拿着的书搁在了桌子上。

  书脊叩击在木质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倾斜而下的日光落在他的眼睫之上,覆盖下了一片阴翳,而他翻到的那一页,正巧是《幼学琼林》的卷一·天文。

  谢妧仓皇收回视线,也不敢对上章良弼的眼睛,垂了眼答道:“回夫子,托人转移,曰全赖回天之力。”

  他们同窗不过一两个月的光景,谢妧就已经及笄了,就再也没有去和谢策一起听学过。

  只是她偶尔还是会看到景佑陵随着谢策一起前往上书房的时候,他生得身量很高,谢策那时候才不过刚刚到景佑陵的下颔,谢策向来穿的衣物颜色十分鲜亮,和通常都是黑白两色换着穿的景佑陵站在一起,十分显眼。

  谢妧偶尔还会听到谢策同他道:“三公子,要不我们打个商量,你在父皇面前多说些我的好话,等我日后成了独当一面的江湖大侠,定然提携提携你。”

  “或者在章夫子面前帮帮我,我日后定然是不会忘了你的,怎么样,这个买卖?”

  景佑陵通常不会回,至多嗯一声算是听到了,态度敷衍至极。谢策也从来不会介怀这些,这些话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地和他说,谢妧也从来没看到景佑陵不耐烦的样子。

  谢妧跪在凤仪宫的大殿之上,心想,怎么他们后来就走到了那般不可挽回的地步。

  ……

  傅纭也没想到谢妧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她失神之际,手上的戒尺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偌大的凤仪殿之中再无人声,只剩下滴漏之声如同不知疲倦一般,滴答滴答地作响。

  她仓皇拾起掉在地上的戒尺,颤抖着似乎是想打在跪在她面前的谢妧身上,但是堪堪落在谢妧肩膀之上的时候,却又将将停下。

  戒尺掉落在了谢妧的面前,因为地上铺了毛毯,所以没有什么声响。谢妧似有所感地抬眼,就看到傅纭背过身去。

  傅纭身上的衣物是绣娘一针一针绣上去的百鸟朝凤的样式,她站在挑高的凤仪宫大殿之中,仿佛是隔绝了周遭的所有质疑和讥诮。

  她的后位做的其实也并不顺当,当年先帝挑选太子妃,傅纭能够在诸多世家贵女之中脱颖而出,不仅凭借傅家,也是凭借了自己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严厉。

  只是可惜,谢东流只是当她是皇后,仅此而已。

  谢妧知道自己刚刚实在是失言,傅纭天生好强,从来不甘区居人后,所以才对谢策这样这么痛心疾首,可是两个人所求不同,傅纭也不该……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谢策身上。

  谢妧低声道:“儿臣失言。”

  傅纭背对着他们,抬起手缓缓朝后面招了招,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丝毫异常。

  “你们两个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传我令下,长公主谢妧因为出言不逊,从今日起给我在昭阳殿中禁足一个月。谢策的夫子我会让高陉吩咐下去,从今日起讲学的内容翻倍,惩戒也翻倍。”

  谢策刚刚骶骨被狠狠打了一下,加上跪了许久有些站不起来,谢妧整整衣裙以后才将他拉起来,对傅纭道:“儿臣告退。”

  待走出凤仪宫后,采喜才从外面赶紧迎了上来,谢策靠着采喜扶着才勉强站着,有些后怕地和谢妧道:“刚刚母后的那一下若是当真落在了长姐的身上,那长姐定然是承受不住的,这戒尺比章老头拿的还要粗上不少,不用想也知道是高陉那阉人的主意。”

  他说着,沉默了片刻。

  “长姐,”谢策拉了拉谢妧的袖子,“以后……还是不要和母后提起父皇的这件事了,母后看着是这样嘴硬。可是阿策知道,她听到你和她说这样的话,虽然母后不说,但是她定然是很难过的。”

  “其实我觉得母后更喜欢长姐一些,”他挠挠头,“你看,母后打我的时候说打就打,但是对上长姐就舍不得了。”

  谢妧摸了摸谢策的脑袋,低声和他说道:“长姐下次不会了。”

  而此刻的凤仪殿之中,傅纭孤身一人站在殿内,内仕和宫女都不敢踏进殿内一步。

  她用手扶着鎏金盘凤柱,虽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是面前的毯子上,却洇开了一小团湿濡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馈物致敬,曰敢效献曝之忱;托人转移,曰全赖回天之力。出自《幼学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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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其实禁闭的日子说难熬也谈不上,傅纭说是关了谢妧禁闭,但是实际上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就算是不关禁闭,左不过也就是在这宫闺之中。

  谢妧心想,其实她这十几年的时光,也都是一直禁闭在这陇邺皇宫之中的。

  燕绥自从上次来昭阳殿找过谢妧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只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了谢妧被关禁闭的消息,给她从宫外带来了一个可以解闷的九连环。

  谢妧面前的小几上,还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花瓶,这琉璃花瓶之上是一枝海棠。海棠原本挺立的花枝有些蔫,耷拉着叶子和花茎,颇有些美人迟暮的意味。

  燕绥送来的这个九连环是用玉石制成的,触感不算冰凉,谢妧对于这种玩意儿向来十分精通,所以只解了一会儿就解开了,没有什么兴趣一般将这九连环搁置在一边,没有再碰过了。

  然后她出神地看着那蔫掉的海棠,用指尖轻碰了一下,很快就缩了回来。

  已经到了五月,距离六月初八,也不过只有一个月的光景了。

  等她出了这宫闺,就不再能经常回宫了。

  说来也奇怪,不能出宫的时候总想着宫墙外的光景,等到要出宫了,却又有些怅惘。

  说是舍不得,倒也谈不上。

  谢妧从妆奁之中抽出一块布帛,这是之前谢东流身边的小黄门送过来的,是她嫁衣上面绣着的式样。

  这块红色的锦缎触感极好,上面绣的是并蒂莲,花茎和叶梗都栩栩如生,用的是绚带绣的手法,宫中养了几十年的老绣娘才有资格为她绣制嫁衣。

  谢妧摸着上面细密精致的刺绣,恍然间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是真的要嫁给景佑陵。

  前世的嫁衣是谢策为她准备的,因为准备的时间太过匆忙,谢策还因此处死了数位绣娘,然后从宫外找了数十位相当有名声的绣娘来填补上空缺。

  原本这事是要被史官弹劾的,不过那时候的陇邺皇宫人人自危,死几位绣娘反倒还算是小事,所以大概都没有人觉得惋惜。

  除了谢妧。

  谢妧收到那件嫁衣的时候,那红得绚烂的颜色就像是那因此丧命的人的鲜血染织,她甚至都不敢和谢策对视。

  她那时也不敢将这件嫁衣放在床头,只能搁在小几上。直到那日上妆的妆娘前来收拾,她才忍着不适换上那件极为精致的嫁衣,坐在昭阳殿中等待着骠骑大将军景佑陵前来逼宫。

  说起来,宫中禁卫,也是谢妧当年亲口打开的。

  她早就已经料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其实谢妧一直都猜到景佑陵会杀了自己,当年谢策为了寻滦州一颗夜明珠,期间不知道枉死多少出海打捞的渔民。那些她或许想、或许不想因她而死的人,背负的业债太深,终究是要偿还的。

  只是她没想到是前来的景佑陵,也没有想到他站在昭阳殿中,当着自己的面,用帕子将手上的剑擦拭干净。

  ……

  耳雪从屏风后面跑了进来,身上还套了一件绣着虎头的小褂子,就是因为耳雪最近长得越来越圆了,所以剪翠之前给它做的衣服略微有些小了,把它的头衬得格外的大一些。

  按照剪翠的话来说,就像是红色的萝卜上面挂着一个甩不掉的煤球。

  耳雪晃头晃脑地跑到谢妧的脚边,身上的虎头随着它的动弹也晃动了一下,虎头口中含着的铃铛也响了几下。

  它用脑袋蹭了蹭谢妧的腿,然后蜷成一团就这么在她脚边倒下了。

  谢妧低头一看,它眼睛都给闭上了。

  毛茸茸的尾巴还一扫一扫地打着谢妧的裙摆。

  这一世,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不管她从中起到的作用究竟有多大。

  现在的局势,终究还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耳雪没有死,就已经是一个好的开端。好歹现在的阿策,还会朝着她笑,还会安慰她,已经足够了。

  谢妧思忖片刻,“剪翠,帮我把倚容唤进来。”

  剪翠是从小就跟在谢妧身边的贴身侍女,前世的逼宫之中,叛军并未伤及无辜宫人一丝一毫,剪翠原本可以走,但是却还是跟着谢妧的死而自戕了。

  谢妧幼时性子极为顽劣,剪翠性情温和沉稳,所以这么多年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剪翠一个人。

  而谢妧原先身边,还跟着另外的一个侍女,就是倚容。之前的倚容和剪翠都是一直侍奉在昭阳殿之中的,但是自从弘历十三年秋猎的一件事后,傅纭就将倚容调到了昭阳殿偏殿之中。

  而这件事,谢妧那时发了一场高烧,始终都没有再想起来过。

  也是在那个时候之后,谢妧就再也没有能出过宫了。

  虽然这件事宫中上下所有人都讳莫如深,就连倚容也从来都不透漏半分。但是谢妧知道,倚容也是和她自幼长大的,这宫中的侍女,除了剪翠,她能信赖的只有倚容一个人。

  她日后不能迅速地知道这宫中消息,谢妧必须也要早早做好筹划。

  “殿下。”

  倚容的身量比起寻常姑娘家高挑些,她眉眼也是寻常姑娘家少有的英气。虽然不在谢妧身边照料,但是用度还是和剪翠一样,所以身上穿着的衣物看着就比其他的侍女料子更好。

  倚容向来话少,谢妧不说话,她也不会主动开口,所以这么唤过一声以后,就躬身站在下首,再也没有出过声音了。

  谢妧站起身来,“你向来聪明,猜猜我今日唤你来,是为了什么?”

  “如果殿下要问的是弘历十三年的事情,”倚容低垂着眼睛,“那奴婢无可奉告。”

  和从前谢妧数次问她的一样,没有人敢对她说起弘历十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宫中的人,要么不知道这件事,要么不敢对她提及。

  “我不是问这件事。”谢妧缓步走到倚容的面前,“你应当知道,下个月我要嫁出宫去。母后应当不会将你安排随我一起出宫,所以……我希望你去永延殿跟着谢策。”

  倚容抬眼,似乎是有些愕然地看着谢妧,“公主是要我看着端王殿下?”

  谢妧和谢策感情甚笃,这一点倚容自然是清楚的,所以才对谢妧说出这样一番话惊讶,安排侍女去其他宫殿,多少有点安插眼线的意味。

  “不是看着。”谢妧顿了顿,“不过要是这么说,也可以。我嫁出宫去以后,宫中的物件就很难再送到我那里一份。回头我和阿策说好,特许你可以时常出宫,给我送些贡品来。”

  “奴婢不懂。”倚容皱了皱眉头,“若是殿下想要宫中贡品,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周折。无论是陛下还是娘娘都是允的,只需要叫个人捎过去就可以。”

  昭阳殿之中静默了一霎,谢妧缓缓开口道:“那我说的再明白一些。”

  “我自然不是为了上贡来的那些东西,我是希望你在每月一日和十五日的时候出宫,将谢策身边以及宫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我。一件一件,事无巨细,甚至包括你在永延殿之中听到的政务。”

  倚容骤然一惊,惊疑不定地看着谢妧。只看到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殿下,此刻站在自己的身边,容貌比之从前更盛,昳丽得犹如昭阳殿外的玉重楼,无愧于新科状元当年盛赞的那句花中牡丹。

  她沉默许久,“殿下需要给奴婢一个原因。”

  “没有原因。”谢妧头上的璎珞晃动了一下,“只是我能告诉你,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只能交给很信任的人去做。”

  “所以,容姐姐,这件事我只能找到你了。”

  倚容听到谢妧说到容姐姐的时候,颤了一下。幼时谢妧不懂尊卑,时常叫她容姐姐,被傅纭训斥以后才改了过来,可是她心中知道,谢妧一直都没把她和剪翠当成奴仆过。

  惠禾长公主殿下生来娇纵妄为,可是也是出身于这皇家难得一见的赤忱。

  “……那殿下请先告诉奴婢,这件事是否有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