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卷
好似在呓语——
“……容娘。”
谢策看到谢允前来,倒是也没有什么惊讶,只是略微颔首,语调平淡无波道:“皇兄。”
谢允知道之前谢策的着急,现在看到罪魁祸首,必然是心中有气,所以也没有劝慰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皇弟准备怎么处置林行舟?”
谢策听到谢允问的这个问题,突然笑了一声,问出一个问题:“皇兄可知晓,现在林行舟口中呓语的是什么?”
谢允思虑了片刻,摇了摇头。
谢策看了一眼在地上的林行舟,“郭大人和户部尚书的关系极好,之前我就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林行舟当年在垣城抛下来的那个发妻,就唤作容安娴。”
“我猜,他现在口中呓语的,应当就是他的发妻。”
谢允自然是知道林行舟之前抛妻弃母的行径,对于现在的林行舟至多就是有几分感触,也远远谈不上是同情,只是感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猜到现在谢策基本上已经有了怎么处置林行舟的方法,便也没有出声,等着谢策说完。
“林行舟既然现在突然良心发现,那我自然也是要成全他的。”
谢策突然站起身来,“他在这个时候既然想念起了发妻,那我也如他所愿,将他送回垣城。听闻垣城不过是个小镇,之前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状元,想来林行舟若是归乡,必然会引起极大的轰动。”
“我要将他送回垣城,将他的事迹张贴在大街小巷,让他的发妻生母看看,自己究竟以前真心相对的,到底是怎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谢策走到林行舟的身前,然后蹲下来,林行舟从刚刚谢策开口的时候就没有再开始呓语,而是阖上双眼,嘴唇翕动。
将他最后一丝未泯的良心亲手踩烂在容安娴和母亲面前,自此往后,就没有一颗真心是属于他垣城船生的了。
“林副使,”谢策顿了一下,“你觉得呢?”
——可谓是,杀人诛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快乐,今天吃饭吃好久,抱歉久等啦!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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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 ?
时近八月中旬, 近些日子下了一点雨,原本白日里有些闷热的天气才终于开始转凉了,谢允主要处理城中事务, 他一向擅长处理这些, 所以也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之前飘雨的时候,唐琸还担忧过一下, 毕竟之前的洪涝才过去没多久, 看到这天气转变,自然是难免有些忧虑。
只不过郭和光原本来到梧州就是为了修建水利而来,这些天城内已经好几日都没有再出现过新的瘟疫症状。
所以他也和谢允他们商量了一下,准备疏通水渠,加固堤岸,梧州地势本就偏低,一旦雨水肆虐,就很容易积压在城内,所以如何在雨季将水给引出去, 是重中之重。
此外就是报汛驿站, 唐琸特意分出一队城中守卫, 用以日后报汛来疏散民众。
景佑陵因为身上有伤, 而谢妧则是因为之前被掳掠的事情,众人都有些后怕,再加上还需要有人照顾景佑陵, 所以这几日下来, 他们反而成为了州牧府中最为闲适的人。
在城内疫情稳定下来的时候,那位齐盂齐大夫曾经上门来诊断景佑陵身上的伤势, 直言那片薄刃若是再偏上几寸,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谢妧之前虽然给他上了药, 但是这伤口实在是太深,所以恐怕是要有些日子才能好全。
他们这一行人在梧州待了已经快要月余,现在城内状况稳定下来,因瘟疫而去世的人数也远远小于史书所记载,亲眷也大多一一被唐琸一一安顿妥善。
等到梧州事了,那么距离他们要回到陇邺,其实也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谢妧这段时间随着唐琸的夫人试着做些糕点,她从前几乎很少下过厨房,只是近来在府中实在是有些无趣,唐夫人又是一个极为擅长做精巧糕点的,之前送了一些给谢妧,所以她看着有些意思,便也起了自己也试试的心思。
之前就连送到崇德殿的杏子酪也都是小厨房做的,就算是谢东流,都还没尝过谢妧自己下厨做的点心。
唐夫人今日想教给谢妧的是驴打滚,其实之前还学过桂花糕和樱桃酥,只是就连谢妧自己都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所幸她做的也不多,所以也不好意思要去拿给别人尝尝,都是自己给吃完了。
“殿下切记加水要适当,不然若是过量了,黄米面团就很难成型。”
唐夫人笑容和蔼地看着谢妧,“我看殿下今日应当是可以做成了。到时候,就可以拿给将军去尝尝,毕竟殿下这几日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若是将军没领会到殿下的心意,那可当真是有些可惜了。”
在这几日的相处之中,唐夫人自然也是见过景佑陵的谢妧的,当年梧州盛传的所谓白玉沾尘,实在就是无稽之谈。
唐夫人和唐琸也说得上是琴瑟和鸣,自然不难看出来景大将军虽然看着冷淡,不近人情,实则看到殿下的时候,眼瞳之中要温和了不少。
这样的论断,在唐琸告知景大将军的伤是为了救殿下而来的,就更加笃定了。
而在和谢妧的相处过程之中,唐夫人也觉得谢妧虽然身为公主殿下,但是其实也远远说不上是有什么架子,反而极为好相处和明事理,长相也这么出挑,难怪成为了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公主殿下。
谢妧和唐夫人的女儿年岁相仿,所以唐夫人也难免起了一点絮叨的心思,以过来人的口吻温声道:“我看着大将军的性子应当是那种不太外露的,这样的人我也见过,可能在姑娘家的眼中,这样的夫君会显得情意淡薄了些,殿下平日里可有这么觉着?”
唐夫人说到这话的时候,谢妧手下的动作微顿,想起来之前景佑陵所做的事情,在灼热的气息之中,恐怕是别人都难以料想到的,那般让人招架不住的来势汹汹。
唐夫人看到谢妧不答,还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想到之前看到景佑陵的时候,他身上的那股冷淡的气息。
她更加语重心长,“将军这样出众的少年郎君,自幼心悦他的姑娘家必然是不再少数,所以心性高是难免的,可是我见着大将军在看到殿下的时候,眼中分明也全都是殿下一人。”
“像大将军这样的郎君,要么不动心,要么动心的话,就只会对上殿下一人。”
唐夫人年岁已经不小了,之前因为梧州城内情况紧急,不便见人,所以之前就只是知道城内来了几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后来唐琸和她说起这几位人物,只说这几位是少年英才,将来必然是朝堂的中流砥柱。
唐夫人一直都只是一个后院的妇人,所以对于朝堂的纷争,她看不懂,只是对于最常接触到的公主殿下,倒是真的起了怜爱的心思。
听闻景家的人从未有过纳妾之举,虽然大魏民风开放,但是夫家能做到不纳妾的当真是少之又少,现在看到殿下和将军这么一对实在是般配,所以唐夫人自然是想好好讲讲她的经历,不希望他们日后起了什么怨怼。
谢妧将驴打滚所要用到的红糖给熬好,听着唐夫人的话的时候,略有些心不在焉,这些日子她也一直在想日后和离的事情,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坚定的想法又有些动摇起来。
景佑陵是自己自少时起就一直心悦的人,曾经在两次垂危之际,都是他孤身以敌万军之态——
还有自己身上的那块雕着牡丹的和田玉佩,昭阳殿外种着的玉重楼,若是这就是缘法的话,那自己好像当真……也有点舍不得。
最后的驴打滚倒是真的有些像模像样,虽然可能还是有些卖相不佳,但是比起之前的桂花糕和樱桃酥,可实在是进步颇多。
谢妧将一碟放进蒸笼里存着,准备等谢策和谢允回来的时候送到他们那里去,而剩下的一小盘,她的手指在碟子上面略微碰了下,想着之前唐夫人的话,眼睫动了一瞬。
谢妧推开房门的时候,景佑陵的手上正拿着一卷书,眼睫低垂,身上的寝衣穿得一丝不苟,连最上端的扣子都是系得严实,就着外面洒进来的光,随手翻动了手上的书卷。
他闻声听到门处的动静,看到是谢妧走了进来,就将书脊倒扣在桌上。
景佑陵知道这几日谢妧随着唐夫人在学着做糕点的事情,只不过从未拿到自己面前来,看到谢妧手上拿着一个碟子,原先还以为是唐夫人做的,也谈不上多在意。
只是在谢妧将手上的碟子放到桌旁的时候,他看着那盘子里面实在是有些卖相不佳的驴打滚,心领神会之际,倒也明白了现在的谢妧,在跟着唐夫人学了几日以后,怕是出师了。
景佑陵掩唇低咳一声,抬眼看向谢妧,“殿下的厨艺越发精湛了。”
谢妧总觉得他现在的不像是在夸赞自己的样子,用手将碟子往前一推,“将军这样的夸赞的话,那不如以身试毒?”
连以身试毒都出来了,景佑陵眉梢略微挑了一下,“殿下当真下了毒?”
谢妧指尖极轻地叩击了一下碗碟的边缘,也挑了挑眉,“嗯。怎么,不敢尝了吗?”
虽然是戏谑,但是景佑陵却是有些敛了神色,手指拿了一个糕点,“殿下就算是当真下了毒,那我也是……敢的。”
即使卖相不佳,但其实味道相差无几,景佑陵用帕子将自己的手指擦拭干净,笑了一下:“我刚刚的那句厨艺精湛,是在真心夸赞殿下。”
谢妧之前自己就曾经偷偷尝过一个,是确认过味道才放心地送到谢策和谢允那里的,就是为了怕被他们两个人笑话,对于味道自然是有几分自信的。
至少比起之前的桃花糕和樱桃酥,可以说得上是成果卓越了。
窗外风卷芭蕉声窸窸窣窣。
这件屋子中布置说得上是相当齐全,更何况在城中情况好转之后,为了让大将军可以更好地养伤,也为了让公主殿下住得更为舒适一些,甚至还让人来布置了一个酸枣木的梳妆台。
谢妧此行前来的时候收拾好的首饰实在是说不上是多,所以这个梳妆台上还显得有些空空落落。
只是之前再替谢妧收拾行李的时候,剪翠将谢妧常用的那把银篦也收拾进来了,现在就躺在那实在是有些空旷的梳妆台上,在渗进来的日头的照耀下,显出来了几分耀眼的银质色泽。
虽然此行清减,但是篦子也是必然要带上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巧,这把篦子,也正巧是之前谢妧反梳了三下的那把。
谢妧站在原地略微沉吟一会儿,然后缓步走到梳妆台前,将那把银篦握在手里,还是踌躇了一会儿,才将手上的银篦递给景佑陵。
这把银篦上甚至还留着一点谢妧常用的芙蓉香。
景佑陵虽然不解其意,但是也没有问为什么,就只是顺着接过了谢妧手中的银篦。
在他的指尖和谢妧的手心相碰的瞬间,她也恍然明白了,自己当真是……如他所说的一样,舍不得。
谢妧的头发一向都打理得很好,柔顺而又光泽,她散下头发,“景佑陵,给我梳个头吧。”
“梳三下。”
在银篦顺着往下梳的时候,谢妧看着景佑陵低垂的眼眉。
他好像也是明白了她的用意,只是又让人有点捉摸不透,给她的感觉,好像仍然如那日一般,是一只怕被人抛弃的,幼兽。
反梳三下意味着,白头不偕老,殊途不同归。
谢妧扣上他的手腕,低声道:“景佑陵,你知道正梳三下意味着什么吗?”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所以我现在,是真的想和你有以后的。”
她看着景佑陵,“……景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对应的是之前的白头不偕老的反梳三下。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来源于网络俚语
第66章 · ?
景佑陵的手上拿着那把银篦, 原本尺寸将将合适的银篦,在他的手上就显出几分小来。
他垂着眼睛将手上的银篦搁置到桌子上面,然后抬眼看着谢妧, 声音有些低:“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妧此时的眼神一瞬不瞬, 其实有点像当年在上书房时,变着法子央求景佑陵帮她带宫外的玩意儿一样, 她向来随心所欲, 也从未有过什么顾虑,现在所说出来的,也是她在这时候的心中所想。
就这么执拗的盯着景佑陵看的时候,也让他不免想起来了当年在他身边的,萦绕已久的玉兰花香。
章良弼性子板正不知变通,甚至已经到了有点儿迂腐的境地,其实谢妧和谢策当年没少因为背不下书来而被责罚,景佑陵和谢妧坐得近,偶尔有的时候看她支吾其词, 会面色如常地将书页翻到章良弼所讲的那一页。
他其实很少会做出这样逾矩的行为, 从中秋宫宴外景佑陵对楚月珑说的话就可见一斑, 只是大概是因为窗外终年不散的玉兰花香, 看谢妧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样子,起了几分连自己都不曾知晓的隐秘心思。
而现在的景佑陵,手指才刚刚碰到过谢妧的发, 从前发生过的一切犹如掠影一般在眼前匆匆闪过, 只是她的眼瞳还是一如既往的,犹如点墨一般, 原本应当是那样深沉的颜色,在她的脸上, 却明丽得不可方物。
谢妧看着他,一字一句答道:“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