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卷
而谢妧则是在八方客之中,被人笑侃为景佑陵的白玉沾尘。
大概是也是因为章如微实在是太过盛名在外,有章如微珠玉在前,自己又和燕绥自幼长大,所以才被称之为白玉沾尘。
谢妧心想,或许自己和景佑陵之间也是当真如那些人所言——
八字不合,天生不配。
谢妧略动了一下眼睫,“既然是贵客,那也没有代为招待的道理。你带路吧。”
那小厮诶了一声,倒是也没有过多的诧异,只笑着道:“小的就知道殿下必然是想好好招待招待三公子的好友的,更何况章四小姐还是陇邺盛传的才女,寻常家贵女可都是上赶着来攀谈的,殿下见了章四小姐,想来也会喜欢的。”
剪翠跟在谢妧身后,低声唤道:“……殿下?”
她都能看得出来景桓之此举并不含什么好意,谢妧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谢妧嗯了一声,但是脚下步伐未停,剪翠也明白了这事自己也必然是劝阻不能,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前厅距离大门并算不上是远,至少比景佑陵所居的竹苑要近上不少,穿过庭前的庭院,就已经能听到前厅里面传出来的声响。景煊现在正在朔北,景家上下都是那位昭武校尉景睿在接管,谢妧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景睿的笑声。
“哈哈,世侄果然是才学过人,”景睿的嗓音有点粗犷,“侄女也是如花似玉,只可惜桓之早已成亲,景家家训在上,不然就连老夫都是要踏破了门槛前去求娶的。”
景桓之的声音比之景睿有点儿尖锐,带着笑意回道:“当年陇邺城中,我可是配不上章四小姐这样的如花美眷,还得是三弟英姿过人,谁不知道章四小姐和三弟堪为良配?”
“不过就是些过去的事情,佑陵哥哥现在既然已经另娶,自然都是做不得数的了。”有个柔和的声音接道。
“诶,如微说得不错,桓之兄这话也只能私底下和我们玩笑几句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这么说着,让日后如微该如何自处?”
有个清润声音接着回道,“况且这些话说出去也是不好听,佑陵当年也当真是和如微青梅竹马过来的,若是让公主殿下听到了若是同佑陵有了隔阂,那可当真是酿成大祸了。”
“至于如微日后的亲事,小弟在此可能也需要桓之兄多担待担待,寻觅个相貌才情俱佳的好郎君。”
“好说好说,”景桓之笑,“如微妹妹这样的姑娘家,只怕是寻常郎君连章家的门槛都要给踏破了,怎么可能轮得到我来把关,如礼实在是自谦了。至于刚刚那些话……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咱们也就随便说上几句,弟妹不至于如此小心眼。”
一直到谢妧踏进这里的时候,前厅之中的气氛都算得上是其乐融融,不过其实说来也对,章家和景家世代交好,算得上是世交,所以他们也都算得上是相熟。
但是等谢妧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原本有点儿热闹的气氛却戛然而止——
谢妧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好好看了一下坐在一旁,面色平淡的章如微。
章如微其实长得相当像江南才子在诗中赞叹过的姑娘,眉似远黛,眸含秋水,生得极为纤细,今日穿了一件对襟上袄和豆绿色的织金马面,就带着一点儿让人觉得弱不禁风的气质来。
就算是面对着众人的笑侃,面色却依旧恬静。落落大方,连一点儿羞赧都无。
只是在谢妧进入前厅的那一瞬间,章如微也似有所感地抬起眼来,只不过刹那间章如微就垂下眼睑,好似刚刚的对视只是一瞬而过的错觉。
当年前世,景佑陵拒婚一事,就是从章家传出去的。
这位陇邺盛赞的高洁如兰竹的章四小姐,根本就不如同表面一样的平淡无争。
而章如微,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被圣上捧在手心的惠禾长公主,赐婚之诏来得突如其来,她自以为凭借章如礼和景佑陵的关系,她与景佑陵之间的姻缘算得上是水到渠成。
却不想一旨赐婚,佑陵哥哥娶了这位娇纵妄为的长公主。
她不是没有不甘心的,甚至章如礼还因为这件事去质问了景佑陵,最后却也只是得了一个心悦长公主许久的答复。
章如微自然是不信的,被称为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是她和景佑陵。
若不是皇命难违,佑陵哥哥怎么可能违心至此。
可是当谢妧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章如微却发现,其实这位传闻中行为不端的公主殿下,只需要站在这里,周遭就会变得黯淡失色。
这是皇室之中被娇惯着长大,就连圣上都视如珍宝的,公主殿下。
而这段时日陇邺盛传,将军与殿下两人琴瑟和鸣,将军为救殿下不惜身负重伤,不可谓不是情深义重。
章如微略微垂眼,没有再看。
景桓之看到谢妧前来,最先开口道:“弟妹来了。哈哈,正巧,佑陵的两位好友今日也在这里,章家的章二公子章如礼,还有章四小姐章如微,这两位想来弟妹也认识,原先我是想着暂且代为招待,但是现在既然是弟妹来了,就是弟妹再同他们叙叙旧吧。”
“左中郎君不必唤本宫弟妹,”谢妧随意找了个坐下,“还是唤本宫殿下为好。”
景桓之没想到谢妧居然在有客来访的时候还敢当众给自己下不来台,面色霎时间有点儿铁青,但是想到还有客在这里,略微收敛了一点儿,“弟……,殿下说笑了。”
坐在上首的景睿也同样是面色铁青,心中暗骂谢妧不识抬举,但最终也是只冷哼一声,并未说上什么。
章如礼对着谢妧看了几眼,笑着道:“久闻殿下容貌盛极,今日得见,果然如此。佑陵能得如此姻缘,也算得上是荣幸之至。当日大婚之时因为家中有事,一直都未曾前来祝贺,后来殿下和将军又前去梧州,所以一直到今日才想着登门拜访,实在是叨扰了。”
谢妧有点儿漫不经心,只问道:“哪里,不是在本宫前来之前,不是还谈及景佑陵和章四小姐才是堪为良配吗?”
她说着,朝着章如微笑了笑,“那章四小姐觉得呢?”
景桓之虽然大概知道谢妧能听到这样一番言论,但是也只是以为这件事实在是不好宣之于口,谢妧顶多就是记下来然后和景佑陵争执,却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口。
丈夫在成亲之前的风流债,成婚之后堂而皇之地提起来的,少之又少。
更何况这件事还是陇邺上下的笑谈,旁的人避之不及还来不及,谢妧却仿若丝毫不在意一般,甚至还当着章如微的面问起——
一时沉默以后。
“殿下……”章如礼似乎是想要打个圆场,“如微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你现在这样咄咄逼人,实在是略有不妥,虽然如微当年确实和佑陵有些渊源,但是只赐婚以后,他们就从来都没有过来往,甚至就连大婚之时都退避,未曾前来。”
“如微处处为殿下着想,殿下现在这样……实在是让人太过寒心。”
章如礼这话说得实在巧妙,表面上似乎是处处妥帖,但是实际上却是暗指谢妧行事嚣张,又点明当年景佑陵和章如微确有私情,更是谈及大婚当日,章如微不来,反而坐实了景佑陵和她之前的郎情妾意。
景家和章家世交多年,章家兄妹连景佑陵大婚都不参加,避嫌所避的应当是瓜田李下,而成婚之日不来,反而更加让人置喙。
这一点,他们怎么可能不清楚。
谢妧支起一只手,“章二公子何必先行妄断,先前景桓之说起这样的玩笑话尚且可以,现在轮到我说,难道不行了吗?本宫尚且不觉得这件事是隔阂,所以章四小姐,但说无妨。”
景佑陵虽然从头到尾都在欺瞒自己,但是对于章如微的这件事,她却看得分明,若是他当年当真对章如微动过心,必然不可能另娶自己。
所谓的退避,所谓的青梅竹马,不过就是章家的主观臆断,和流言的捕风捉影罢了。
他们分明知道自己所言及的事情多少就让人生出隔阂,却又不遗余力地提起,这样卖力,谢妧自然是要成全的。
谢妧抬眼看向章如微,却看到这位章四小姐眼上蒙上一层水雾,柔弱似江南春水的姑娘现在泪盈于睫,任是谁都会觉得心有不舍的。
果不其然,场上的人大多用了怜悯的神色看向这位柔弱的章四小姐。
章如微轻声道:“如微知道今日殿下见到如微必然是心有不快,其实如微也能够理解,但当年陇邺流言实非如微所能控,今日前来也只是想恭贺佑陵哥哥新婚之喜……殿下怕是误会了,如微别无他想,况且如微尚未出阁,殿下所言,实在并非如微所能言及。”
“确实如此,”章如礼接着道,“我和舍妹前来,不过就是为了恭贺佑陵新婚之喜,毕竟当日大婚,为了避嫌一直从未前来,若是殿下当真不欢迎我和舍妹,我们也自不会多留,即刻离开就是。”
章如礼这么说着,当真准备带着章如微一同离开,而章如微也在临走前夕,朝着谢妧略一福身道:“惹得殿下不悦,实非如微心中所想,但佑陵哥哥也是当真和如微成婚以后再无联系,殿下大可放心,也请切勿因如微而与佑陵哥哥生出间隙,到时如微当真是难辞其咎。”
“……如微先行告辞。”
谢妧挑了挑眉毛,这位章四小姐和楚月珑还当真是不一般,楚月珑头脑简单,但是这位章四小姐却果真如同陇邺盛赞的才名一般,就算是从中挑拨,也丝毫不见任何端倪。
成婚以后,再无联系。
这话看似是在撇清关系,实则也是在暗自表明在成婚之前,他们确实说得上是有些牵连,后来圣旨以下,他们两人被迫分别,至此郎情妾意,只是过往。
景佑陵现在又不在这里,自然是她想如何说,就如何说。
谢妧从来都不是别人暗自给自己使绊子,还能无动于衷的人,所以她刚想开口,但是却在前厅之外,看到了——
景佑陵。
他手拿冽霜,瞳仁掠过章家兄妹,然后定定地看着坐在厅中的谢妧身上。
谢妧的心中,猛地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加更哈,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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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 ?
景佑陵站在厅外, 正值午时,暮秋初冬时节的日光也算不上是有什么温度,但是却倾泻在他的肩头发梢, 他眼睫半垂, 落下来一大片细密的阴翳。
他分明站在这里,却好像和坐在厅内的谢妧身处于两个世界。
谢妧收回视线, 她手中原本拿着一个茶盏把玩, 纤细修长的手指叩在茶盏之上,愈发显得指尖色泽莹润,倒是也说得上是不甚在意,好像景佑陵归来与否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而这样的姿态看在别人的眼中,就很像是——
胜券在握。
而事实上,在景佑陵这里,她确实永远,稳占头筹。
章如礼看到景佑陵站在前厅之处,看到他回来, 霎时间脸上原有的郁结神色消退了一些, 上前一步像是想要勾他的肩。
“佑陵你可算是回来了, 之前你大婚的时候, 因为家中有事,还未来得及恭贺你新婚,现在特意带了如微前来叨扰的。”
景佑陵略微后退一步, 章如礼脸上的笑意僵了一霎, 但是很快就被收敛得很好,他朝着章如微招了招手:“这段时日见不到如微, 你们两个自小的情意恐怕就是要淡了,如微到了今日还未许人家, 日后还需佑陵你多多关照,为她找个好夫婿。殿下心胸宽大,自然不会介意佑陵你照顾几分世家妹妹的。”
章如微的眼瞳更加像极一泓秋水,她低声唤道:“佑陵哥哥……”
“章四小姐唤我景三公子即可,”景佑陵神色淡漠,“既是注重闺誉,亦是免去不必要的误会。”
先前谢妧说话的时候,章如微的面色还能勉强保持如同往常,但是现在景佑陵只说了这么一句,她的眼瞳就霎时间如烟笼寒水般,眼睫上挂着要坠不坠的泪,俨然是一副受极了委屈的模样。
谢妧看着热闹,索性就撑着下颔,好整以暇地看着章氏兄妹到底还能说些什么出来。
“佑陵,”章如礼见到章如微受到了这样的委屈,“如微唤你兄长,这不是打小就是如此吗?倒也不至于你成了亲,就连妹妹都不认了,当年家中长辈一直都想着让你们结成亲缘,这些也都是事实,我原本也不想将这些陈年旧账翻出来,但是你现在这么说话,实在是太过伤如微的心了。”
章如礼好似越说越气愤。
“况且如微这些日子,饱受非议,不就是因为佑陵你吗?若不是因为担心你,我和如微也不至于连你成亲都不去!如微将来找不到夫婿,也全关系到佑陵你,你怎么能置身事外,还就这么伤如微的心?”
章如微也在章如礼的质问之中,原本要落不落的那滴泪终于坠了下来。
她拉住章如礼的衣摆,轻声道:“算了兄长,是如微的错,现在佑……景三公子因我而和殿下起了嫌隙,如微自知罪孽深重,等到日后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就是,也免得现在闹成了这样的局面。”
她这么说着,被泪浸湿的眼睫还望向景佑陵,当真说得上是我见犹怜。
而景佑陵看到他们两个,不动声色地往后略微退了一步,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我的妹妹,只有景梨一人,再无旁人。更何况结成亲缘一事,只是章家提起,母亲和父亲从来都未应允,对于我来说,更是根本算不得是什么。”
“……所以自始至终,就只有殿下一人。” 依譁
“我自幼在朔北的时间居多,所以我与章如微,既无青梅竹马之谊,亦无所谓的私相授受之谈。”
景佑陵略微停顿了一下,“或者说是,我对于章四小姐,从来,根本,就谈不上是认识。”
他其实对于外人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向来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更遑论是解释的语句。自来懒得多费口舌,就算是对于之前陇邺盛传的天作之合流言,也视如无物。
毕竟这样的流言越是压制,反而会越描越黑,况且到底也只是八方客之中转瞬即逝的流言而已。
而这些传言自他成亲后,也早就已经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