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不过这不好对安墨说,说了又要解释其中缘由,于是她道:“陛下手下能人辈出,他要在任时贪了这么多,不至于至今无人发觉。况且他被撤职后,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曾经是他的下属,户部账目缺了这么个大口子,他能不知道?”
安墨点点头,觉得花花说的很有道理。“那怎么办?蒋携芳的状态不太好,应该不至于说谎。”
花宜姝想到什么,目光一动,“怎么不好?她怀孕了?”
安墨瞪大眼睛,“花花你果然好聪明。”
这是自然。花宜姝心里得意,却还要在安墨面前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一边抚着毛茸茸的雪儿一边悠悠道:“这倒也不难猜。蒋携芳一个闺阁在室女,她能闹出什么事叫她与家中决裂,甚至不顾体面在街上奔逃,乃至于最后不得不向我的人求助,她当初有多讨厌我你也知晓。算算日子,要真是怀孕了,如今也该能看出来了。再想想宁安侯那种自私自利的性情……啧啧。”
她说着说着,便摇起了头。
花宜姝嘴里说着嘲讽的话,可安墨看她脸上分明有些叹息,她便问道:“你是在同情蒋携芳吗?”
闻言,花宜姝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怎么可能!”
安墨哦了一声,心想花花就是嘴硬心软。她心里温暖,花花就是这样子的花花啊,如果花花是那种不择手段的黑心莲花,她这种知道了花花许多秘密的人早就已经死翘翘了吧!“那现在怎么办?你要去见她吗?”
花宜姝靠在引枕上,又恢复了雍容华贵的模样,“本宫堂堂皇后,凭什么要去见一个无依无靠的落魄千金?就因为她一句一百万两,当本宫没见过世面吗?”
安墨:……
花宜姝沉吟道:“不过一百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我先找陛下商量一下……”
安墨震惊,“可是找了陛下你就不能私吞了啊!”
花宜姝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私吞?”她忽然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嘴角翘起个弧度,“傻妹妹,你当真以为我只是贪财吗?”她叹了口气,“其实钱财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不如让更多人填饱肚子。”
在她心里,百万钱财跟夜明珠没什么区别,在她身无横财的时候,钱财能给她立足的底气,倘使那时候有机会得到夜明珠,她一定会不择手段。因为那时候她可怜到需要靠取悦别人来换取温饱,可如今她该享用过的荣华富贵都轮过了一圈,得到了自然也就不珍惜了,那么钱财对她已经不是必要,她已经没兴趣再囤积钱财,她如今想要的是人心,越多越好,只不过在这个世道上,钱财恰恰是换取人心最简单的法子罢了。
两人在里边说着话,外边,曹顺子却已经开始给紫云说好话。
“紫云姐姐,您行行好,帮忙通报一声吧!”
紫云瞥一眼曹顺子,说道:“娘娘跟安墨说话时向来不喜欢人打扰,你这时候要我去通报,不是要叫我吃亏?我才不干。”
曹顺子道:“这却是一桩要紧事,不通报不行。”
紫云料曹顺子也不敢拿琐碎事去劳烦娘娘,便道,“你先说。”
曹顺子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今日天子发落了一名御前侍卫。
谁也不知这人做错了什么,陛下刚刚安排完微服出宫的事宜,这人刚刚和同僚换完岗,才到天子跟前说了几句话,天子忽然变了脸色,将他从御前侍卫的位置上撤了下去,贬去北衙做跑腿的。
“当时江统领还有另外一名御前侍卫也在,都说那人不过与陛下说了几句寻常话,却是不知哪里触怒了陛下,忽然就被发落了。”曹顺子愁眉苦脸的,“要不是江统领和另外几位御前侍卫极力拜托,我也不想揽下这桩事。如今江统领他们只是想求娘娘问一问陛下,到底那个侍卫如何触怒了他,他们今后才好办差。”天子喜怒无常的名声早在他做太子时就深入人心了,那时候每个月撤掉几个人都是家常便饭,后来登基后天子的脾气收敛了几分,大婚之后脾气就更好了,偶尔还能瞧见陛下笑一笑。
“大家都说是娘娘的功劳,眼见着天子身边当差不用再提醒吊胆了,谁知道……”曹顺子欲言又止。江统领他们也是不想再提醒吊胆过日子,才想到走他的门路来求一求皇后娘娘。
江统领自然是副统领江子欢,不过大多数人都没那么讲究,直接江统领喊着了。
紫云听完就皱起了眉头,“你这个人,怎么好随便应承外人的事?说到底还是仗着娘娘心慈。”
曹顺子忙赔笑脸。
紫云道:“罢了,我去通报一声,你先等着。”
曹顺子立刻嘴甜:“多谢紫云姐姐!”
紫云转身往里走。
她心里其实也另有一番计较。服侍娘娘这么久,她多少也看出来娘娘并非那种一心一意待在后宫为陛下打理庶务的贤淑女子,否则当初娘娘也不会不顾陛下的阻拦执意插手鬼楼的事情了。可是自从回了京,束缚颇多,娘娘已经很久没有展露头角了。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她能隐隐感觉到娘娘有向着外边的意思。昨日让萧青领兵前往雍州就是一个讯号。
紫云不认为自己比不过萧青,萧青武功高强战绩斐然不错,可她随侍在娘娘身边,她才应该是娘娘更贴心之人,但她要是一直没有立功的机会,想必娘娘的心思又会放到萧青身上,那她在娘娘身边得排到多远去?紫云不能忍受。比不过安墨也就算了,她不能连远在南衙的萧青都比不过!
如今正是一个好机会,江统领找曹顺子的路子来向娘娘求助,这说明什么?这不是说明江统领他们看重娘娘对陛下的影响吗?这样的事情再多来几次,他们就会清楚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有多重!有一有二就有三,那些人根本不了解陛下,只有娘娘是陛下的知己,只有娘娘才能在陛下面前保护他们,等他们彻底明白,等他们欠娘娘的越来越多,日后娘娘还怕使唤不动他们?那么权力……不就这样来了吗?
紫云越想越心潮澎湃,压着心里的激动,尽力以平日里最得体的模样将此事禀报了娘娘。
花宜姝听完神色微动,睫毛下的双眼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瞥向她,紫云心头砰砰直跳,她生怕娘娘不答应,却又不敢开口劝阻,压抑着心跳站在原地。
花宜姝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你做得不错,找身衣裳,本宫要去紫宸殿一趟。”
紫云听明白了,下一次有这种事情一定要立刻来上报,她心中狂喜,福身行礼称是。
换的却不是皇后翟衣,也不是家常衣裳,而是一身十分低调的、适合微服出行的绸缎衣裳,换好后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忽然颇有心机地在左眼下方画了道桃花妆。
到了紫宸殿,李瑜见了果然眼神惊艳。
他面色平淡,他心里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朕也想学!】
第198章 加更
听见李瑜心里馋,花宜姝的小尾巴几乎要翘上天去了,毕竟李瑜的眼光多高啊,能把他馋得在心里叫嚣着要学,说明她这回的桃花妆画得极其巧妙,美色更胜从前数分,但凡是个人,谁不想看着自己越来越美呢?
尤其李瑜和她一样喜欢漂亮的花啊草啊翡翠啊首饰的,审美高度统一,能得到他真心实意的一句赞美,比身边侍女夸个上百句还要叫花宜姝满足。
紫宸殿中冷清已久(毕竟天子大婚后就几乎不在这里住了,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书房),此时皇后娘娘一来,忽然有中蓬荜生辉之感,因为这座尊贵宫殿的主人没了平常的冷淡,看着皇后的双眼温柔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由于天子又莫名其妙开始发作人而感到惶惶不安的一众人渐渐安心下来,而后识趣地退出去,将这片地方留给他们。
见人都远远避开了,花宜姝才勾了勾李瑜的手指,凑到他面前给他看了个仔细,“好看吗陛下?”
李瑜哼了哼。
花宜姝于是道:“好看吗听玉?”
【好看好看好看……心肝好看得不得了!】
尊贵的天子微微颔首,似乎毫不在意地敷衍出两个字,“好看。”
花宜姝盯着他看,“那我教你好不好?”
【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吗?心肝真的要教我吗?】
【怎么办怎么办我还没做好准备!】
尊贵的天子淡淡瞥她一眼,一副十分抵触的样子皱起了眉,“你说什么?你如何能教朕?朕堂堂天子,何须学这些?”
花宜姝一摆手,门口的宫人连忙将大门关上,此刻这里完完全全只剩他们两个人,再无旁人可以看见了。她看着李瑜故作矜持的模样,忽然一伸手,往他肚子上戳了一下。
李瑜毫无防备,被她戳了个正着,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腹部下意识一缩一紧。
花宜姝戳他腹部还不够,又去戳他藏在衣裳下的胸肌,这个人穿上衣裳看着瘦削,谁知道脱去衣裳后还有那么结实的身体呢?
“陛下,还和我装?你醉酒荒唐都好几回了,难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吗?”
下一刻,她的手被对方抓住,天子高大的身形笼罩住她,锋锐的眉眼冷漠威严,似阴云涌动、高山巍峨,只是这么瞧上一眼,就心惊胆战不敢妄语,“哦?”声音低沉,渊渟岳峙,“那你说说,朕是个什么人?”
花宜姝抬头看着他,人骨子里都是慕强的,没有人不想要一具威严强大的身躯,李瑜的这副模样,当真完美符合她心中对强者的想象,光是看着这样一副相貌、这样一副身躯,她就每每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要是这副身躯是她的该有多好。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听不见李瑜的心音。
【哪里好几回,明明才四回!其中三回还是你故意哄我的!】
【要不是你骗我喝酒,我怎么会出丑!】
【你怎么能都推到朕身上呢?】
心里气呼呼的,然而面上还要维持他天子的威严,于是李瑜看着花宜姝的眼神更加冷淡了,企图以他此时的威严来向花宜姝证明——
“如今的我,不是过去的我,醉酒时的荒唐,岂能当真?”
【对!就是这样!清醒的我跟醉酒的我不是同一个我!你不能把醉酒时的朕诬赖到现在的朕身上,这对朕不公平!】
花宜姝:……
神特么不公平。
可是花宜姝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呢?她眼睫垂下,只是一个眨眼而已,面上的狡黠就变作了失落,“原来如此,原来陛下醉酒时与妾身说过的话,都当不得真吗?原来陛下说只要妾身一人,说要与妾身一生一世,说只爱妾身一人,都是假的吗?”
【额……】
李瑜呆住。
“不,那些话是真的!”他脱口而出,心想再丢人的事都在她面前做过了,如今还矫情什么呢?
在维持威严和让心肝开心之中,李瑜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他道:“别的不能当真,但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他还特意强调,“酒后吐真言。”
【完了,今日过后,朕连清醒时的威严也没了。】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看着花宜姝重新笑起来,李瑜心里还觉得挺值的。
“陛下,听玉……抱我。”花宜姝忽然道。
李瑜不明所以,还是照做,正要将她打横抱起,却被花宜姝推拒了,“不,你竖着抱我。”
李瑜一脸莫名,还是照做了。
花宜姝被他竖着抱起来,视线就高了他一大截,低头看着李瑜的头顶,她忽然微微弯腰,捧着李瑜的脑袋往他脸上哒哒哒地亲了起来,一下又一下,亲完额头亲眼睛,亲完眼睛亲鼻子,亲完鼻子亲嘴角……简直没完没了。
无关欲念,只是想和他亲近,就做了。
李瑜自然感觉到了,他显然对这样单纯的亲昵十分受用,虽然抿着唇一言不发,但红通通的耳垂却瞒不过人。
过了好半晌,两人才从紫宸殿出来,坐着马车一路出了宫门,直往东市王玉燕的酒楼而去。
王玉燕已经准备妥当,将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送进早就准备好的包厢,没多久,包厢门再度被推开,头戴幂篱的女子小心地走了进来,门一关上她就摘下幂篱,正是蒋携芳。
花宜姝已经许久没见过蒋携芳,印象中最后一面就是在太后的仁寿宫中,彼时她还是盛气凌人的高门贵女,十分瞧不上当时没名没分的花宜姝。那时她最爱穿最鲜艳的衣裳、最爱戴最惹眼的首饰,还最爱自己制香调香,所过之处呼朋唤伴香风阵阵,连冬天的寒冷都要被这青春年华的艳美冲散。
可是此时的蒋携芳早已经没了往日的半点骄傲,如今的她低头跪在地上,身上虽然打理得干净体面,周身却萦绕着一层挥不散的暮气,眼神中也没了半点小姑娘的天真,反而透着一股誓要报复的疯狂与怨恨。
花宜姝心里啧了一声,虽说清醒得有些慢,倒也为时未晚。
第199章
蒋携芳在帝后面前说了一个故事。
四年前的一个月夜中,她看见父亲鬼鬼祟祟使人将一箱又一箱的金子埋入了花园的地窖中,那些箱子她都认得,京中有一种专门用来盛放金银的箱子,出自工部特制,大小重量相差微毫,装进满满一个箱子,就是白银五千两,而那天夜里她数得清楚明白,那里头装着的不是白银而是黄金,一只箱子是五千两黄金,而她的父亲那天夜里总共往地下埋了二十只箱子。
“那晚过后,那些帮他埋金子的人都消失了,花园的地窖也被他重新修缮,多了好几道铁门。”
花宜姝提出疑问,“四年前?那时候你也才十二三岁吧,你父亲瞒过所有人辛苦藏匿这笔巨款,缘何能叫你看见?”
蒋携芳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很快答道:“因为那天是中秋节,我记得天上月很圆,庭院中很明亮,我和丫鬟玩耍,避开其他人躲入了花园的假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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