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她以手掩口,咳了一声后,慢慢道:“陛下的旨意你都敢当耳旁风,本宫身边是容不得你这样心大的人了。”
那宫婢原本是想在主子面前讨个巧的,却不曾想反倒惹了贤妃厌恶,脸色猛地一白,下意识想要跪下去求情,却被人堵住嘴带下去了。
贤妃无心去顾及一个宫人,狐裘裹住身体,觉得周遭那无孔不入的寒气暂时被削弱,终于深吸口气,扶着宫人的手登上轿辇:“动作快些,不要误了时辰。”
……
皇帝天威所在,一声令下,六宫无敢不从。
近侍们噤若寒蝉的守在大殿两侧,双眼不受控制的往时计上瞟,这要是有哪位娘娘误了时辰——看陛下今夜情状,怕是决计不肯轻轻放过了。
最先来的当然是所居宫阙离椒房殿近的那些宫嫔。
先前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皇后失宠已经是人尽皆知,连带着椒房殿附近的宫阙也变得晦气了,有宠的跟皇帝撒娇,搬去了别的地方居住,宠爱薄些的给协理后宫的淑妃和贤妃当当舔狗,也搬走了,只剩下那些既无恩宠,也无家世的宫嫔仍旧住在这里。
大半夜的她们都睡下了,听闻皇帝传召,都忙不迭起身梳洗,撑着伞急匆匆赶到椒房殿,便见殿中灯火通明,暖意融融,天子近侍于两侧垂手而立,威仪赫赫。
皇帝脸上仿佛氤氲着一团乌云,神情森冷,眉头紧皱,不豫之色溢于言表。
皇后跪坐在皇帝身边,薄纱遮面,微微垂着头,一言不发。
最先赶到这儿的宫嫔们面面相觑,宛如一群受到惊吓的麻雀,惊惧之下,竟无人敢上前。
皇帝漠然瞥了一眼,果然都是不得宠的,看着全都很眼生。
他轻咳一声,低声对遭受刺激之后变得彪呼呼的皇后道:“陛下,有几位妹妹过来了。”
皇后回过神来,目光往下边儿一瞟,脸色微微和煦了几分:“哦,是你们呐,皇后同朕提过,倒都是安分的,外边冷,进来坐吧。”
又吩咐侍从:“一人赏一碗姜汤,去去寒气。”
侍从们应声而去。
这群低阶宫嫔都是不得宠的,侍过那么几次寝之后就被皇帝抛之脑后,深夜里战战兢兢冒雨而来,还当是要凉,没成想陛下待她们竟如此宽和。
多亏皇后娘娘帮她们说好话。
宫嫔们心念及此,难免动容,纷纷向皇后致以感激的目光。
皇帝:“……”
收获后宫透明妃嫔感激一堆。
可用价值约等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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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陆陆续续过来的宫嫔们,皇帝就能叫出名字来了,起码也能记得她们姓什么,而皇后的态度,也显而易见的恶化起来。
“秦修仪,去外边跪着。”
“哦,刘美人,你也去。”
“……”
“黄昭仪,呵,贱婢,去跪着!”
殿中安坐的妃嫔们看得真切,被皇帝下令出去罚跪的,多半都是宠妃,而其中也不乏宠爱淡薄的,而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
都曾经顶撞中宫,对皇后不敬!
可大家不都说陛下已经准备废后了吗?
怎么突然就变了主意,如此大张旗鼓的为皇后张目做脸?
而且更要紧的是——
留在殿中的宫嫔们小心翼翼的交换一个眼色,都在对方眼底见到了同一句话:后妃之中,对皇后娘娘最无礼的,便是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了啊!
淑妃娘娘是太后的侄女,行事一向张狂,不把皇后放在眼里,而贤妃虽然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但是在后宫里边,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大可不必玩聊斋那一套!
淑妃无礼,你贤妃也没好多少,能出门逛御花园,却说体弱不能向皇后请安,这不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吗!
就是不知道陛下到底会不会处置淑妃和贤妃了。
皇帝看着跪在外边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的宠妃们,再看看殿中坐着的陌生女人团,脸板得死紧,一言不发。
皇后倒很有谈兴,和颜悦色的同她们说话,众妃见皇帝如此和蔼,渐渐也没那么怕了,不时的说上几句,气氛逐渐回暖起来。
直到郭容华跟林婕妤像是两条死狗一样,被御前的人提了过来。
霎时间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淑妃就在这时候来了。
刚进椒房殿,瞧见跪在地上的那群宫妃与郭容华和林婕妤的时候,淑妃千辛万苦挤出来的笑容就瞬间凝固了。
作为带头对抗皇后的那个人,她太明白跪在地上的那些人都做过什么了。
皇帝注视着她,有些不忍,别过脸去。
然后毫无意外的听皇后吩咐:“噢,是淑妃来了啊?你也去跪着吧。”
这下子,殿中宫嫔们连喘气声都克制到最低了。
要知道,那可是淑妃啊!
入宫时陛下格外恩赐,用的甚至是皇后的仪仗!
淑妃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迅速淡去。
她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眼睛里盈满了泪珠,却在对上天子冰冷的目光时黯然低头,咬住嘴唇,跪到了殿外庭院里。
地面很凉,雨水打在头上脸上,有种细微的痛。
但是再怎么痛,都不会比心痛更甚了。
表哥居然这样对她。
尤其,还是在皇后和那群低阶宫嫔面前令她如此颜面扫地……
这叫淑妃如何不黯然神伤呢。
饶是贤妃早有准备,在跪地戴罪的人当中见到淑妃时,那副清丽脱俗的面容上也不禁闪过一抹诧色。
连淑妃都栽了么?
她心头微顿,倒还沉得住气,近前向帝后行礼,分毫不错,继而微微抬眼,眸含深情,如一束月光般,柔和的凝视着天子。
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挣扎,到底舍不得她吃苦,当下低声道:“陛下,贤妃一向体弱多病,又于您有恩……”
“好了,你别说了。”
皇后打断了他的话,却转过脸去,拉着她的手,深情温柔,铿锵有力道:“梓潼,朕不愿再为任何人委屈你!淑妃不能,贤妃也不能,任谁都不能!”
皇帝:“……”
下一瞬,皇后转过头去,向对待阶级敌人一样,秋风扫落叶般的冷酷:“贤妃,去外边跪着!”
这一回,贤妃是真的怔住了。
陛下怎么舍得如此对她?
他明明知道,自己当年因为将他从雪地里背出去而身体受寒,伤了宫体,以至于生育艰难,最是惧怕寒凉——
贤妃脸上的自信破开一道口子,伤心道:“陛,陛下……”
两行清泪顺着她皎洁如玉的面庞流了出来。
皇帝心疼坏了,冒着触怒彪呼呼皇后的风险,又一次道:“陛下,贤妃她——”
“贤妃,你好大的胆子,皇宫御前,做这些勾栏样式给谁看?!”
皇后丝毫不为所动,目光森寒,难以想象三十七度的人怎么会有这冰冷的声音:“朕传召六宫来此,别人都是早早到了,为何独你来得最晚?!朕令不敬皇后之人跪地请罪,别人跪了,淑妃也跪了,为何独你不跪?!忤逆君上,还敢巧言令色,当众狡辩——来人,给朕掌嘴!”
贤妃万万没想到皇帝竟会对她如此无情,着实错愕,然而不等她出声辩解,宫人们便奉令上前,两个将她架住,另一个撸起袖子,带着掌风重重扇了过去。
只挨了一记耳光,贤妃嘴角就见了血,那血珠顺着她洁白的下颌流下去,她看起来宛如一只受了伤无力飞行的绝望白鹤。
皇帝心脏几乎都要滴出血来,脸上肌肉猛地一震抽搐,几乎克制不住,站起身来。
他牙根紧咬,低低的挤出来一句:“陛下!”
皇后敷衍的拍着他的手:“朕知道,朕明白,朕想的跟你一样,呵呵呵贱人就是矫情!!!”
第9章
贤妃自打入宫之后,便是皇帝心尖儿上的第一得意人,饶是淑妃这个太后嫡亲侄女、当今表妹,也逊她一射之地,错非身娇体弱,是个得仔细捧在手心上呵护着的玉人儿,只怕独掌宫权是她,头一个有孕的也会是她。
原因正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谁叫皇帝宠她呢!
今晚六宫妃嫔抵达椒房殿后,打眼一瞧被陛下点出去罚跪的宫嫔,就知道陛下这是在发作这段时日以来诸妃对于皇后的不敬,心生震颤之余,也不禁有些迟疑——别人也就罢了,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也会被罚吗?
多数人都觉得不会。
就算淑妃会,贤妃也不会。
谁不知道她是陛下的眼珠子呢。
万万没想到,陛下他今晚不按套路出牌了!
贤妃居然被罚跪了!
而且还被陛下下令当众掌嘴!!!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当着六宫的面受此刑罚,贤妃以后哪还有脸见人?
等到御前的人将贤妃制住,“啪”的一声脆响扇在她脸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了,半晌之后回过神来,有的盯着贤妃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发愣,还有的偷眼去瞧皇帝,紧接着小心翼翼的往坐席里边儿缩了缩。
淑妃虽被遣到外边淋着雨罚跪,却也能瞧见殿中变故,眼见着贤妃当众受此奇耻大辱,她先前因为表哥冷待而生出来的委屈和不平霎时间烟消云散,全数转为庆幸与不安。
亏得王妈妈再三提醒,让今晚千万别跟表哥顶嘴,要不然,被当众打脸的说不定还要加上她!
还有杜若离——这女人到底同表哥说了些什么,竟使得表哥心意转圜,连一向最爱惜的贤妃都说打就打,毫不留情?
淑妃可是知道,虽然自己与贤妃同为四妃之一,且自己的名分还高她一筹,但是在表哥心里,更喜欢的其实是贤妃。
当年百花宴前,承恩公府对于后位志在必得,淑妃满以为凤椅必然是自己的掌中之物,却不曾想姑母和表哥顾虑边关不宁,最后选了杜太尉的女儿杜若离为皇后,而她只被册为淑妃。
皇后与淑妃,一妻一妾,天壤之别,淑妃怎么可能甘心?
更别说除去她之外,靖国公府的一个庶女也被选入宫中,册为贤妃。
杜若离也就罢了,她有个好爹,正经的太尉嫡女,母亲也是宗室郡主,淑妃咬牙忍了,可文希柳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公府庶女,生母只是个歌姬,随便给个婕妤也就打发了,凭什么与她一起位列四妃,并驾齐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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