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幸食
如同人生百相,莫名带上了点禅意。
这是第二幕——《瓷镇》。
众人看得入了神。
他们甚至没空想陶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事,也没空懊恼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
不知道为什么, 虽然片子是很缓慢的节奏,可大家的注意力就是被牢牢地黏在了屏幕上。
有一种别样的趣,也许可以称之为生趣。
这不是结束。
瓷镇之后,是——《大河》。
这是陶萄在处理完胭脂铺的事情之后, 自己背包出去找到的内容。
离h市很远的郊区的中上游有一条大河,河边有一些散居的渔民。
大河拍摄的便是这群渔民的群像。
广袤的河面上, 带着蓑笠和斗篷的渔民,撑着老式的渔船, 不疾不徐地收网。
青色的天空和雨丝,仿佛某种鸣奏曲, 在为这个朴素得如同与当代城市生活格格不入的小聚落歌颂。
不同于巷子和小镇, 这一部分更加安静。
对话只有一点点,更多的是悠远的长镜头。
这些河流的取景, 最终呈现的是某种教科书式的效果。
“我送儿子去上学,有时候还能开船过去,不过儿子怕同学笑话,不让我这么干。”
“这里好啊,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一部分让大家从前两部分的市井生活中脱离出来,走进了另一个氛围里。
内容多,可并不乱。
她的镜头的变换,移动,都很朴素,看似随意没什么技巧可言,可却有一种让人深深沉浸其中的蛊惑力。
《大河》也结束了。
屏幕黑了。
长达三十秒。
就在大家以为结束了,一个个从刚刚梦一样的体验中清醒,正满腔复杂的情绪,想和左右的人说些什么的时候。
——一阵雷鸣般厚重的雨声,让他们心头一跳。
他们抬头看向屏幕,便看到了他们久久难以忘怀的场景。
满眼的绿,层叠起伏的绿,一片一片蔓延到天际的绿,如同大海的波澜,在黑下来的天空中,带着一种沉郁而壮阔的感觉。
这样的场面和镜头,就算是再看一遍,周加西也会不由自主地被拉进这如注的暴雨里。
他侧头看着,安静而入神。
而江汉谋没看背后。
他听到雨声的时候,看了一眼台下。
看到或震撼或惊讶的众人时,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里面透着点含蓄的排斥。
然而一时间,竟也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在绿波翻涌间,一个身穿白衣黑裤的少年,如同利剑一般,冲入了雨中。
镜头忽而就从那壮阔的、席卷人心的林海,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当那少年回眸的时候,山河也成为了陪衬。
“给。”
他说,声音粗哑而低沉。
雨水从他有些黝黑的面庞上滑落,白色的衣服紧贴这少年身体的轮廓。
人们并不联想到性或者□□,而是某种非常原始而纯洁的生命力。
山林还在响动,风还在吹着,雨也还在下。
他如同山之子,在镜头中,呈现出某种让人心神巨震的美感来。
有人低低地呼吸了两声。
这一幕结束了,结束得很快。
大家紧紧盯着镜头。
时间好像往前走了一些,在密林堆轧的山脚,镜头对着少年的背影,他的衣服还没湿,幽沉的光线从很高很高的树叶里透出来。
这时,人们的耳边响起了来自山顶寺庙的钟声。
“也许会下雨。”
他的声音比之前稍微清亮了些。
带着一种生活给予的机警。
背影淡了,最后一个部分,结束得如此之快。
镜头黑了,又白了。
在开头出现的声音,现在再次出现了。
“如今,我在现实里,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气韵生动,山河广袤。”
“只是凭我有限的经验,我还是无法凭空判断,在什么时候会下一场雨。”
她的声音斯文,带着某种在夜色中凝望远方的不真实感。
声音结束了,白色的屏幕中央浮现出几个字。
导演:陶萄。
过了大约一分钟,也等了一分钟,他们没再等到大屏幕上有新的片段出现,而主持人已经上场了。
回过神来,李久把手塞进了口袋里,然后很慢很慢地朝陶萄看了一眼。
李久觉得自己的嘴里有些不是滋味,舌苔泛着点苦味。
不知是不是早上没吃东西的缘故。
江恒的感觉和李久有点像,他攀着前座的边缘,然后伸着朝坐在第一排背对着他的陶萄看去。
他这个时候才惊讶于自己的目光短浅。
前边的观众沉默了良久,才传出来一些小声的交谈,像是不吐不快。
“拍的真好,说不出来的哪种好。”
“最后一个部分太震撼了。”
“这完全不比李久逊色,甚至李久的片子都……”
“我语言匮乏,想不出什么词儿来评价。”“这女生的风格很有特点,就是那种……我也想不出来词儿了。”
“总之就是好。”
“像做了一场浮生大梦。”
“导演陶萄。我记得了。”
这个圈子,向来认天才,而不认二代。认才华,而不认背景。
二代和资本家的子弟,手里再有几个钱,人家当面见了再礼让三分,背地里也是戳着他们的背脊骨说风凉话。
有钱没才的人,嘲的人太多。
就连现在的江汉谋,也有嘴毒的人骂。
这向来是一个用眼睛去“看”的领域。
所“见”即所知。
谁也不提刚刚压轴的事了,好像从没人说过。
“有请我们的最后一位获奖人——导演陶萄,恭喜她的电影《探视》获得了本次主题短片征集比赛的第一名!”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坐在第一排的女生从座位上起身,然后不疾不徐地走向了领奖台,周加西起身,这个时候还有几位评委也蠢蠢欲动,被周加西一个眼神按在了原地。
江汉谋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抖了一下,他倒是没有动作。
接过周加西含笑递过来的证书,陶萄说了一句“多谢”,然后向评委席和台下各鞠了一躬,最和周加西握手。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她忘记了江汉谋给她带来的不愉快。
接过话筒,她手颤抖的幅度很轻微。
深吸了一口气,女孩扶了扶眼镜,然后朝台下的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观看,我是导演,陶萄。”
几秒钟的沉默后,掌声雷动,震耳欲聋,经久不绝。
大家似乎在用掌声,回应她的影片带给他们的体验。
女孩站在那里,一张素白的脸,漆黑的眸,好像带有某种深刻的象征意味。
她笑了,不明显,然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无关这个会场任何一个具体的人,而是她终于,堂堂正正走进了这个领域。
这个时候,会场里没有一个人不在注视着她。她站的笔直。
就连江汉谋也下意识抬头朝她看去。
“很高兴认识你们。”
“也很高兴你们知道了我。”
“我是导演陶萄。”她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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