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欠金三两
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梦。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袍都穿得整齐,没有露出什么。
他看向窗外,依旧是高不可犯的宫墙,没有那片朦胧的景色,不过宫墙上倒是爬了小片爬山虎,院中的树叶掉了几片叶子。
他如墨的眸子映着那略显萧索的景色,微微叹口气,让人进来:“把那片爬山虎清了罢。”
“是。”
……
时光总是易逝的,离上次婚宴已然过了几日,姬恪久违地又去了水榭,和小太子一起在长廊上下棋。
水榭旁的河面上漂着不少落叶,时不时有几张被鲤鱼顶开后沉入池塘底。
秋季是姬恪出生的时节,也是萧索的代名词,姬恪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一到秋日,幼时停在家中后院池塘里的大雁会匆匆离开,满院的紫藤花会凋谢,随后枯败落叶,只剩满树的荒凉,他父亲也会离开,去往远方的边关。
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季节,所有夏日留存的美好都会在这时离开。
小太子看了姬恪一眼,从身旁拿出一副卷好的画卷,画卷上系着一段金纱制的绑带,纸也是上好的印花宣纸。
他往姬恪那里推了过去:“这是我今年送你的生辰礼。”
今天是九月初九,正是姬恪的生日。
姬恪放下手中的棋子,把画卷接了过来,展开后上面画的正是他们之前去郊外游玩的场景,这笔触应该是小太子自己画的。
姬恪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殿下为何画这个?”
小太子以为他喜欢,心中就有些高兴:“之前去那里玩的时候你好像很欣喜,便画了这幅画给你。”
“多谢。”他垂眼接下后递给身旁的寿公公。
眼见寿公公接画离开,姬恪突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当值的一个小太监,他以前不认识,但现在很熟,还时常会关注他的动向,这人就是之前在姜宁店里办婚宴的那个太监,小林。
按理今日该轮到他休息了……
姬恪随手下了一子,小太子立刻陷入了沉思,他便有时间抬手让他过来问话。
小林赶快过来行了一礼,以为自己今日有哪里做得不对:“大人,奴才……”
“今日该轮到你休息,为何没出宫去,你妻子不是在宫外等你吗?”姬恪看着他,眸光一如旁边那片湖泊,静静的,却也十分漂亮。
小林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后才支支吾吾开口:“多谢大人关心,奴才……奴才和家中妻子近日有些争执,她不想看到奴,所以奴才今日就没回去。”
姬恪眨下眼,眸中眼波微动:“为何争执?”
这原本是家中事,说来还对他们这种人不好,但这话是姬恪问的,他不得不回。
“前不久我们搬到了京畿,但不知是谁透露了我们的关系,就,就有那么些碎嘴的人去奴才府上多嘴,一时间刺激到她,她让奴才带人去缝了他们嘴……这种事奴才怎么能做,拒绝后她就同咱吵了起来,现在气还没消。”
这事说完他还有些低落,原本是准备闷在心中的,毕竟这事和谁说都不太合适,但现在姬恪既然问了,他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大人,属下实在不明白,原本以前她还不这样在意流言,但自从搬到京畿后,她好像就在意了许多。您说这是为何?”
小太子看他一眼,没有搭话,只是把棋下了下去。
姬恪转回头,视线轻轻落在棋盘的棋局上,看似认真,却下在了一个比较劣势的地方,小太子看到都愣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姬恪,可他神情一如既往,没有半分动容,一点不像是有反应的样子。
姬恪静了一会儿才开口:“以往说她的都是你二人的熟人,你们又从小长大,她肯定不会在意那些流言。但搬到京畿就不同了,这里的人都离宦官很近,又不相熟识,多说一句都很容易听进耳朵里。”
京畿的人会更了解宦官,了解他们的缺点,了解他们不好的地方,这些都会传到他妻子的耳中,还有那不能忽视的闲言碎语,若是挺不过去……
倒是和他猜测的走向大差不差,看来这个赌他要赢了。
姬恪又落下一子,随后开口:“你现在不该在这里,既然和她在一起了,便不该让她一个人面对闲言碎语……”
小林看他一眼,随后行礼:“多谢大人指点。”
“这不是指点。”他似乎是想到什么了,轻叹一声,将白子落在一个刁钻的地方,再次让小太子陷入沉思。
姬恪把落在棋盘上的落叶捡起,站起身,似乎是要离开,小太子急忙叫住他。
“你要去哪里吗?今日有事?”
以往姬恪的生辰他从不会离宫,也对这个日子不感兴趣,今日他却是突然要走的样子,他……是想出宫去吗?
“我回督主府有些事,殿下好好在宫中思考,希望我明日回来前你已经解开棋局了。”
姬恪这话就是不会留下来了,小太子坐在原位,非常惆怅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姬恪一直陪着自己……但假如他非要离开,可以等到他成年之后再离开,也就几年的时间了。
他听父皇说过,姬恪从小就在宫中长大,明明已经呆了十几年,这里应该算是他家了,可为什么只有几年他都不愿意等呢?
……
他和姜宁又有几日没见面,她之前说生辰日不会让自己一人,或许他该去等等。
她会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真的是梦。梦里“姜宁”的想法都是姬恪自己内心的想法。
第88章 情意
九月九日重阳节,街上有不少卖菊花的小贩,黄的白的粉的都有,空中都带有一股淡淡的菊香。
姬恪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不仅有菊花,还有串串茱萸和笼屉里升腾着热气的重阳糕。
马车路过糕饼铺旁的一对母子,母亲按住好动的孩子,把带有热气的重阳糕轻轻在他头上点了点。
“愿我儿百事俱高。”
这是重阳糕特有的涵义,只为祝愿孩子以后能事事顺心,万事皆高。
以前他也常吃的。
姬恪收回视线,放下帘子,纵使周围带着浓浓烟火气,偶尔传来几声欢声笑语,也还是不能让他沉浸在过节的欢快中。
一起过的才是节日,一个人过的,那只是某一天而已。
而且他今日不想过重阳节,他只想有人来为自己庆生。
马车停下,姬恪下车后见到督主府前来来往往的人倒不惊讶,只觉得有些无奈,他不喜欢不相干的人参与自己的生活,即便小时候过生日他也是这样想的。
他没从正门进,而是绕了一圈走了后门。
管家听说他要来的消息时都吃了一惊,姬恪哪天都有可能回来,但唯独生辰这天不可能,他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管家给他开了门后带他回房,有些疑惑:“大人,你今日怎的回来了?是来取东西的吗?”
“不是,我明早再走。”姬恪顿了一瞬,视线往管家那里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今日送礼的人你都登记一下,若是……”
姬恪声音突然停了,走在前面的管家疑惑地往后看,只见姬恪眸光微散,左手也不自觉攥住衣袖,似是有些紧张,但又像是难为情。
“……若是你见到姜宁来送礼,便把她请进来。”
管家心里顿时明白了,姬恪不是有事,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他们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为何不直接当面送?
管家哈哈笑了两声,似乎又想到了当年的场景。
“当年夫人收老爷紫藤花的时候也是这般,心下高兴,却又不过多表露,只是让我们一直去打探他到底何时来。”
说到这里,姬恪看他一眼,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他这不是把姬恪和当年收花的夫人做了对比吗?
管家干笑两声,把这个话题翻了过去:“好好好,姜姑娘只要来,我们一定叫住她,让她进府来叙叙旧。”
姬恪又停了下来:“……她或许不知道我回府上了。”
管家从小看他长大,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立刻点头:“放心,我这就去‘委婉’通知她。”
“多谢。”
姬恪回房后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在桌旁静静发呆,等待姜宁的到来。
“你一大早在做什么?咱们不是还没开业吗?”
唐户陆动动筋骨让自己清醒一点,秋季就是容易让人困乏,好像怎么都睡不够。
“自然是做重阳糕,没开店不影响卖这个。”
姜宁早已经准备好糯米粉,红糖、白糖各加一份,再加水揉搓,捏重阳糕的絮状面团就已经做好了。
她看起来一点都没有疲惫的样子。
姜宁习惯早睡早起,而且晚上睡得特别香,白日里就精神足,每天都是元气满满。
当当两声,其中一份揉好的面被她铺在了模具底部,那正是加了白糖的那一份。
红糖有补脾缓肝的功效,白糖又生津润燥,很适合这样干燥的秋季,所以秋日做的糕点里都会加这些。
重阳糕也叫花糕,她定做的模具自然也是花朵形状的,揉了白糖进去的絮状面用勺子微微压平,就成了模具的形状。
稍微蒸一会儿后在上面铺上一层枣泥或者豆沙,再铺上微红的红糖面,再来一层白,这样交叠几次,每铺一层都要蒸一会儿,这样不至于不熟。
最后再在表面加些蜜枣、菊花碎和桂花干,再经过笼屉这么一蒸,重阳糕便都被熏上了淡淡的花香。
姜宁做重阳糕时顿了一下,随后又拿出糯米粉,这次加的不是白糖和红糖,而是抹茶粉。
她笑眯眯地把这独一无二的重阳糕放进去一起蒸。
这是给谁的自然不言而喻,她不会错过姬恪生日的,这还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她转头看向唐户陆,催促他去外面支摊子。
等到笼屉中的重阳糕蒸好后,她抬着往外走,还带上了之前在街上买的茱萸。
笼屉刚打开,那股甜甜的香味就飘了出来,顿时吸引了不少过路的行人,他们有的认识姜宁,一看到她便立刻走了过来。
花朵型的重阳糕有好几层,一层白一层红,煞是好看,面上铺着淡黄色的碎花,上面还摆了两颗茱萸果,说不出的轻巧可爱。
这重阳糕到底还是拿来吃的,光是卖相就比其他人好太多,更别提这味道,闻起来就不差。
表面上的碎花本来都是晒干的,但蒸过后就微微舒展开,像是嵌在糕里那般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