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欠金三两
“喝水。斗篷先不要脱,帐中还没烧炭火,不暖和。”
他过去角落把炭火烧起后又拿着针线盒走了回来,此时姜宁已经痛饮两杯水。
她以前忙起来的时候连水也顾不上喝,久而久之对喝水就不那么积极了,除非很渴,不然不会想着喝水。
但和姬恪待在一起后又被养出了习惯,动一会儿就得喝水,不过她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姬恪笑了一下,又给她倒了一杯,随后坐在她侧面。
“我帮你缝好,不要乱动。”
姬恪挺着脊背,穿针引线时垂着眉眼,清冷不改,不像穿针,倒像是在看什么典籍。
穿针时姬恪会微微抿唇,那颗唇珠便会被他抿进一半,看起来更诱人。
实在忍不住,姜宁笑着吻了下他的唇瓣。
如今亲吻对于两人来说不过是常事,姜宁不会因为这个脸红,但姬恪倒是会看她一眼,然后淡笑着移开视线,耳尖微红。
“我手上有针,你注意些。”
“没事,不会扎到我的。”姜宁闲不住,嘴上刚亲过,人就又想凑上去了。
“坐好。”姬恪将她推开,像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手中的针线已经准备好,姬恪拉住那断开的地方,凑近她的右侧开始缝制。
他的睫毛很长,离这么近看时只觉得根根分明,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眸中光景,只看得到他有些上钩的眼尾。
姬恪做得很认真,一针一线穿衣而过,那根断开的系带很快就被缝好加固了。
红线被拉直,这里没有剪子,姬恪慢慢靠近,随后咬上了那根线。
舌尖微微辅助了细线,让它能更好地压在齿间,绷直的细线伏在他的唇上,压出一道浅浅的凹陷,很难说到底是线红还是他的唇色更红。
微微用力后线断开,带子缝好了,姬恪却没有仰起头,只是静静停在那处,手把东西放下后按在了她坐着的椅子上,人也更靠近了些。
他这时才扬起眼看她,手也收到了她腿侧,却没碰到她。
“姜宁。”
他轻轻吻了姜宁的唇角一下,看到她眼里的笑意后手便放到了她腰侧,随后闭眼沉浸在这个吻中。
如姬恪所说,大雪一连下了几日,风力也足,山上挂着的许多雪也冻成了冰,马车根本走不进来。
他们这边都是如此,更别提对面那起起伏伏的地势。
之前他们有多嚣张、来挑衅的次数有多频繁,现在就有多蔫。
新年之前玉城一直都有好好准备伙食,这几日可以说是边关将士打仗以来吃得最尽兴的时光。
刚开始他们还有些收着,后来索性在站在城门上吃给对面看。
玉城和对面只隔着一条结了冰的河,和玉城的轻松氛围看起来,对面看起来就要肃穆得多。
“大人,这样真的有用吗?”许小将军吃着香软的馒头,和姬恪一同站在城墙上巡视。
“各人弱点不同,不必太过拘谨地非要用新奇招数。”
姬恪轻咳两声,将斗篷拉紧了一些。
“北部人练兵的政策有些极端,他们并不怎么束缚士兵的戾气,甚至更愿意招这样的人入伍,因为戾气重的人上战场杀敌勇猛。
但有利有弊,你之前和他们碰过,这样的人确实杀得猛,但也不够服从管教。打了这样简单的心理战,若是对面压不住,结果要么是进攻泄愤,要么为了安抚众人,会选择谈判以表态度。”
许小将军皱皱眉,将口中馒头咽下:“他们不是会和谈的人,只会被打服。”
姬恪摇摇头:“不是和谈,是刺激。只要我们言语不对,刺激到了对面士兵情绪,那他们对我们的怒火就会压过饥饿的痛苦,到时时间拖长,他们粮草或许就到了。”
“那您觉得他们能不能压住?”
“不能,有些将领自己都受不了这气,等着他们来谈判罢。到时,你便带人绕后烧了他们粮草。”
“好勒!”
饥饿是人难以忍耐的一种痛苦。
直到新年烟火的第一炮响彻云霄时,这根忍耐的弦终于断开了。
北部人一顿饭分三次吃,每天都是饿着的,对面却载歌载舞,烟火冲天,那五彩斑斓的亮光把天色都照亮几分,城墙上还挂着一个倒福字。
春节是阖家团聚的日子,他们知道自己回不去,所以这一日都会抽些时间来思念家人,他们知道战时吃不饱是常事,所以早已习惯。
但对面和他们是同样的人,他们既能欢庆节日又能大吃大喝,那烤肉的味道都跨过河面被风带到鼻子里了,心中自然有怒火。
军队人数众多,不是所有人都是理智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想通这个道理,然后咽下这口气。
于是有人不满、有人暗骂、有人开始觉得将领无能,人心浮动,即便将领解释这是姬恪的诡计,依旧压不住。
北部大部分士兵联名请奏,说要和雍朝的军队决一死战,绝不能受这样的侮辱和挑衅。
现在粮食不够,要保存足够的兵力防止姬恪偷袭,打肯定不可能打。无奈之下,他们选择了谈判拖时间。
新年过后,玉城内不像之前那般单调,许多地方都贴着红纸裁的福,虽然派头不大,但这年味相较以往来说也浓了很多。
酒足饭饱了这么多日,雍朝士兵气焰高涨,立志要打得对面“人仰马翻”,士气前所未有的足。
好些原本对姬恪有意见的人此时也不再有龃龉,都说他料事如神,带病打仗又实属不易,给他送了不少草药。
没过几天,他们就收到了对面使者送来的谈判书。
姬恪连看都没看便把信放到一旁,吩咐人把这使臣软禁起来,然后提起笔写道——
和谈乃大事,还望宽恕几日,待我等商议处结果再做处理,至于使臣大人,无须忧心,我们自会好吃好喝招待他。
“你这么写对面会气死吧?”姜宁看着这几句话深思出声。
“气便气了。”姬恪看她一眼:“好好坐着练字。”
信上短短几句话,却处处透着我很弱小、我要休战的意思,还在最后茶了一把,引起大家对使臣处境的猜想。
派使臣来和谈自然是不够的,姬恪要的是调虎离山。
无论是以救使臣为借口出兵还是嫉妒他能吃饱穿暖,总之大部队立刻就要来了。
“过两日可能会打起来,你到时不要乱跑。”
姜宁坐在桌边,一笔一划地写着,头上下点了两下:“我知道了。”
姬恪唇角一弯,只觉得她那模样太过好玩,忍不住别过头笑了起来。
不出所料,没到两日对方就带着士兵到城门下叫嚣着让他们放了使臣,这只是不大不小的支队,没到姬恪要的人数,但他还是让许小将军带人行动了。
姬恪一站到城门上,底下的北部军就笑了起来。
“你就是姬恪?怎么这么瘦弱,看起来病殃殃的?”
“他说不定接不了我一拳。”
……
姬恪充耳不闻,他掩唇咳嗽两声,随后让人吊了些香软胖乎的馒头下去,转头对身旁的小兵说了几句话。
那小兵点点头,朗声道:“我们确实还需要商议一番,还请诸位给点时间,现在使臣在吃午饭,大家也不要催他,先吃一些垫垫肚子吧。”
这句话看似简单却又不简单,城门下军队有了骚动,嗡嗡的低语声听起来有些嘈杂。
议论声过后,那小兵又说了起来:“大家不要客气,就当是新年礼了,为表我们的诚意,我们让人送去,还请不要动怒。”
城门开了一些,里面涌出几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小兵,像是为了应和这新年的氛围而穿。
他们抬着馒头慢慢走向河边,那些人不明白此举背后的用意,看着他们过来,抬起手中剑,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可他们真的只是把馒头抬到这里。
北部军不知道,他们此时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背后的将军眼中。
“怎么这么没骨气?别人送吃的他就要?”
虽然隔得远,但他们还是能一眼看出那就是馒头。
送馒头的事没多久就传遍了军营,又是一小番躁动,不少人都想看看情况,便散开了些找位置往对面看去。
再说这玉城门下的军队,他们自然不可能收这馒头,只骑着马走来走去看着姬恪。
没过一会儿,那个说是在吃午饭的使臣被押上了城墙。
他上来时嘴里还吃着馒头,但见到城门下的人后又立刻吐了出去。
“这是他逼我吃的!”
原本大家还半信半疑,但经过使臣这一嗓子后,就像是坐实他偷吃的事实一般,底下已经有人骂了出来。
姬恪身边的士兵又开口:“听使臣说雍朝的馒头是小麦做的,比北部的精细,我们也没吃过北部馒头,不过大家可以试试。”
这是最简单的激将法,若是这使臣平日里是个善人这法子还不好用,可他被关了几日就骂了几日,显然不是个善茬,极有可能说这话。
一而再再而三的都是侮辱,这次来的士兵本就不是想求和的,他们索性跃过了玉城的封线,到了城门下方。
“坏了!带人去拦着他们,万不可中计!”北部军的将领赶紧开口,随后自己翻身上马:“就怕他们这时候发难,我带人拦着拖一拖,你们留些人守营房。”
今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前线,只觉得像看戏一般有趣,随时等着有人来回报故事里的反转,巡防便弱了不少。
大队人马快要赶到河边时,粮仓处升起了浓烟。
北部军大呼不好,赶回去救火,一边怕粮草烧完,一边怕姬恪趁虚而入,用手忙脚乱来形容都差点意思,顾头不顾腚才最生动。
出乎意料的,粮草被烧后姬恪并没有立刻进攻,但北部军将领更加生气了。
大雪已至,再好的驯马师也不能让马快速翻过这样的雪山,等到粮食到了,他们可能就饿死了。
粮草被烧的第二天,他们就写了议和书,也不管这事自家的王如何看了,总不能这么多人活生生饿死。
在议和的书信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他们的心更凉了。
姬恪就像是蛰伏在一旁耐心等待猎物自己咽气的野兽,绝不会多花一丝力气,也不会让他们多损失一个人。
在没有粮草的第五日,军中已经发生了数起因为抢粮而打架的事故。
也是在这天,姬恪带着军队大破城门,在城中竖起了雍朝的旗子。
杀人不见血。
姬恪这么多日以来没有损失一个将士,他们却已经身心疲惫。
“投降者,可饶。”
这一战靠着粮多和心理战大获全胜,全军上下都在喝酒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