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昭子
“啊才知道还有冬青奥这回事。钱熙悦拿了第六，那冰舞拿了多少啊？上赛季的铜牌保住了吗？”
这似乎是从钱熙悦那儿来的路人，不但不怎么关注冰舞，而且都不愿意往前翻一翻微博。
季甜甜笑笑，很快就把佩戴金牌，站在领奖台上的官摄照片发了出来。
照片里，她和唐逸笑容灿烂，对未来充满信心。
“啊啊啊金的！”
“我大甜唐牛X！”
“呜呜我才知道有冬青奥！恭喜甜糖再获一金！”
“呜呜呜好棒啊呜呜呜！”
尖叫的评论一条又一条冒出。季甜甜看着这些评论，微笑着退出微博。
季甜甜很快回到首都。经过几天的冲刺复习后，她顺利通过了首都舞校附中的期末考。
转眼间，大年三十就要到了。
王皓和陈雨笙道别季甜甜，回南城过年，而张丽莲则决定让季甜甜的父亲季泽来首都，家人一起在首都过年。
她做这个决定，主要是觉得季甜甜总是坐飞机满世界跑太累了，新年就不想让孩子再辛苦跑一趟了。而且季泽还可以趁此机会来首都游玩。
“对了，甜甜，你搭档打算怎么过年啊？”张丽莲忽然想到什么，问季甜甜。
“他就和他妈妈过嘛。”季甜甜这样回答，同时不由想到前世。
前世有次过年，季甜甜跟唐逸去首都，见了唐逸母亲刘惠。刘惠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那时唐逸简短提了嘴，刘惠有过年过节喝醉的习惯。许是想到往事，有时候喝着喝着还会哭。
“甜甜，要不我们两家一起过年吧。”张丽莲这样提议。
“啊……什么？”季甜甜的瞳孔缩了缩。前世他们都没两家一起过年过！
“我看刘惠一个人带唐逸，也挺辛苦的，大概也挺孤独的。”张丽莲这样说话，“而且我一个人在首都，都没几个朋友，有时候也挺孤单的，正好认识认识，有个照应。”
季甜甜想了想，觉得也对，她不能阻碍父母辈的社交，于是就没反对。
张丽莲很快就联系上了刘惠。刘惠很热情，执意张罗着在她家过年，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大年三十，季甜甜和父母一起拜访了唐逸家。
站在唐逸家门前，季甜甜深深呼吸，然后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刘惠。刘惠依然是季甜甜印象中的那副样子，面相看起来有些不善。但是不停游蹿的眼神，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阿姨新年快乐！”季甜甜弯了弯眼睛，甜甜地说话。
“唐逸出门了，要过会儿回来。”刘惠侧身让季甜甜和父母进门。几个人很快就把客厅占满了。
“对不起啊，房间有点儿小。”刘惠迟疑片刻，有些局促地说话，“不过……不过不会一直这样的。我最近把杂货店卖了，然后盘了个地段好的超市，最近已经赚了一小笔钱……”
“那很好呀。”张丽莲听了，连连点头。
“嗯，我想着孩子们都那么努力，我也得努力一点……不好意思啊，我平时没什么朋友，一不小心就说了那么多，你们别介意。”刘惠依然有些局促。
她过惯了孤儿寡母的日子。除了唐逸，她之前最熟悉的人就是徐驰了，不过和徐驰的交流经常不那么愉快就是了。难得新年和那么多人在一起，她既兴奋又紧张。
“不说了，来，甜甜，拿红包。”刘惠顿了顿，转头就拿出红包，要塞季甜甜手里。
“不收不收，都说好不搞这些，我们不收。”张莉莲连忙过来拦，“本来我们过来吃饭，就够麻烦你们的了！”
“哪能不收，甜甜跟我们唐逸一起滑那么久，一定受了不少委屈，一定要收下！”刘惠急了，推开张丽莲非要把红包塞过来。
“阿姨，我没受委屈，红包我不要。”季甜甜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然后不知不觉地靠在了门上。
然后门忽然就打开了。季甜甜惊呼一声，往外面倒去，但是一双手稳稳接住了她。
从外面进门的唐逸，在三位家长的注视下轻轻将季甜甜扶正。
张丽莲怔了怔，然后露出柔和的笑容，把备好的红包塞到唐逸怀里：“来，这是阿姨给的，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唐逸也不拒绝，果断将手里提着的茶叶，递给张丽莲。
“唐逸，咱们不是约好过节不送礼吗？”季甜甜看着唐逸，皱了皱眉，“你怎么不信守承诺！”这时刘惠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红包塞进了季甜甜的口袋。
“行了，咱们也都别客气了，争来争去的不好。”张丽莲笑笑，让季泽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一个不小的礼物盒子，然后递给刘惠，“这是甜甜出的主意，然后用她奖金买的，你看看。”
“我……我就是想搞个小惊喜。”季甜甜觉察到唐逸的目光，不自然地转开视线，“反……反正是你违约在先。”
“这是……给我的？”刘惠缓缓接过盒子，脸上刻满了迷惘。她已经很久没从外人手里收过礼物了。
“打开看看呀，甜甜很期待呢。”张丽莲出声催促。
于是刘惠拆开精致的包装，看到一个鞋盒。
“哎呀，我知道，唐逸也收了你们送的一双鞋。真是让你们破费了。”刘惠一边拆盒子，一边不自然地笑，“还送我干什么呀，都半老徐娘了，鞋子够穿就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打开盒子，看到一双异常闪亮的国标舞鞋静静地躺在里面。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听甜甜说，你以前也跳舞。”一片寂静中，张丽莲轻声开口。
刘惠怔了许久，才僵着嗓子说话：“也就是，随便跳跳……”
“哪里有随便跳跳，和正经跳跳的区别呀。跳舞的人的脚，就是高贵的，是老天赐予的礼物，要好好珍惜。”张丽莲露出舞蹈老师风格的矜持笑容，“这是我让我们兴趣班一位国标老师建议买的牌子，舒适度肯定不错。”
刘惠捧着舞鞋，双手发颤，嘴里不停念叨着，“这可怎么行……这可怎么行……钱也不能乱花呀……唐逸，你怎么不阻止？”她慢慢回过神来，瞪向唐逸，眼睛已经有些湿润。
“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唐逸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那甜甜他们怎么知道我的码子？”
唐逸和季甜甜一时都没说话。刘惠的尺码来自季甜甜上一世的记忆，确实不好解释。
刘惠也没再追问。她默默捧着鞋子，忽然之间，眼泪就砸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怎样都止不住。
虽然知道儿子是个出色的冰舞运动员，但是她很少去看他滑冰。
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会在他的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她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曾经在舞厅里旋转跳跃的，美好青春的自己。和自己荒废了大半的，并不幸福的人生。
但是不知为什么，这双舞鞋好像有一种魔力。
它一举击碎了过去与现在之间那面透明的墙。她忽然发现，她并没有失去舞蹈的热情。
她的生命，也依然有希望。
“哎呀，哭什么呀，快试试看。”张丽莲拿纸巾给刘惠擦眼泪。
在张丽莲的催促下，刘惠就好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慌慌张张抹掉眼泪，然后用手指匆匆拨拉好凌乱的头发，整好衣服。就好像穿一双鞋，对她来说是一件无比庄重的仪式。
刘惠卷起裤腿，拉好袜子，然后把脚伸进舞鞋。
“绷一下脚背看看！哇，好合适，好漂亮！”张丽莲发出惊喜的声音，然后转头看甜甜，“甜甜，你觉得呢？”
“很好看呀。”季甜甜微笑点头。
“改天我带你去找我教国标的同事。我也在教她的小孩跳芭蕾，你过去，就能跟着免费学！”张丽莲对刘惠说。
“不不不，这可怎么行……”刘惠连连摇摇头。
“这有什么不行的，就当交给朋友！我在首都都没有朋友呢！”
季泽很快接上：“是啊，以后我们甜甜妈，可能还有很多事要麻烦你呢。”
“不麻烦，不麻烦。以后你们还有甜甜有困难，我和唐逸一定帮忙到底。”刘惠吸了吸鼻子，抹抹眼睛重新换上拖鞋，“你们饿了吧，来，唐逸，来端菜！”
刘惠早把年夜饭准备好了，热一热就端上桌。转眼间，鸡鸭鱼肉，摆满了一整桌。
季甜甜给刘惠，唐逸还有父母都盛好鸡汤，然后再给自己盛。
“甜甜那么懂事，长得又好，以后长大了，肯定有很多人排着队娶她。”刘惠捧着鸡汤，忽然感慨了一句。
唐逸和季甜甜手里的动作同时一顿。
“我们唐逸就不知道能找个什么样的。”刘惠又发出一声轻叹。
“你说什么呢，唐逸又聪明又懂事，还是世界金牌得主，怎么不好找。”张丽莲笑笑说话。
“可是我们家条件不太好，现在很多女孩，会介意单亲家庭……”刘惠又叹息了一声。她难得找到可以聊得上话的人，就直接把内心最大的心结说了出来。
“我说惠惠，你想太多啦。现在年轻人想的可通透了，只要看上眼，你说的这些都完全不是问题。”张丽莲说完，季泽连连点头应和。
“嗯，也是。我不多想啦。”刘惠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那我就继续努努力，多多攒钱，给唐逸弄个大房子。以后可别让儿媳妇委屈。”
“对对，有这份心就够了。”张丽莲笑笑说，“其实吧，还是孩子自己喜欢最重要。然后两家人能说得上话，偶尔走动走动，那就更好啦！”
“妈妈！”季甜甜忍不住叫了一声。
“什么事，怎么了？”张丽莲迷惑地望着季甜甜。
“没什么，我吃饱了，想出去透口气。”季甜甜闷闷地说。两个母亲大聊儿女婚姻，让她有些扛不住。
“我也去。”唐逸接上。
“哦，那你们早点儿回来。”刘惠和张丽莲先后叮嘱了几句，季甜甜和唐逸便出门了。
首都的冬天不比南城，夜里还是挺冷的。
季甜甜一出门就冻了个哆嗦。她吸了吸鼻子，在空荡荡的小巷里走着，时不时听到旁边住户里传出欢声笑语。
听着这些声音，她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
有惊无险，又颇有收获的一年过去了。
她不由望向陪伴在她身边的唐逸。
其实，通过那么多天的朝夕相处，她能隐约感觉到，唐逸大概是有一点儿喜欢她的。
舞蹈是一种表达，舞蹈不会说谎。很多东西，她能在冰舞中感受到。
但是，比起对冰舞的热爱，和对冰雪世界的向往，他对她的喜欢，还是太渺小了。
前世她之所以感受不到唐逸对她的情感，也是因为，他们结婚后都碰不上几次面。
唐逸总是要加班，为多教几个学滑冰的孩子忙到很晚。她是他的妻子，而冰舞才是他的全部。
她经常睡觉时没见到他，醒来是发现他已经走了。她只能，默默地担心着他，然后越来越焦虑。
命运真是捉弄人。当她决定放下早已淡去的少女时代的憧憬，作为搭档和唐逸并肩战斗，他们相处的时间，又忽然变得无比的多。
罢了，她想，这一世，他有他的事业，而她也有。
不去管什么儿女情长，她有她的星辰与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