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哦,还有姒姜,他们越国历来便擅舞,他虽没练过这等娘娘腔的舞蹈,却深谙舞技,也见过许多技艺高超的大家,于他眼中,如意姬虽有几分水平,但绝没到让他赞赏惊叹的地步。
“雕虫小技。”他不屑哼道。
一开始,陈白起便由着如意姬主场。
如果不让她全部发挥出来,如意姬到最后又如何甘心,这场斗舞又如何分出胜负?
如意姬仰起精巧的下颌,挑目睨向陈白起,张了张嘴——来啊。
陈白起又是一笑,见她的斗昂的情绪已被挑至最高,这才动了。
她单臂一扬,那垂落的薄逸袖袍便迎风鼓起,她另一只手彩扇展开,风起,月影凄迷,她若玉立瑶池里,亭亭翠盖,衣裙波翻,霓裳舞扬,若仙若灵。
那一刻,她像月夜的精灵从梦境中走来。
“这湘女好似与以往不一般了……”有人呢喃道。
“可惜了,她方才一曲的确令人聩耳精神,然,论起舞来,她之舞太过随性散漫,缺少极致的吸引力,这如意姬到底是更胜一筹啊,眼下只怕她落不下台来了。”
内行的人自然看得出两者之间存在的差距。
男人嘛,谁不爱媚,谁不爱俏,虽然古典庄严的舞蹈他们亦爱,但私底下更偏爱刺激性大的。
“啧啧,这可不一定,你们瞧,这湘女与方才相比,哪里不一样了?”
众人得一提醒,都凝目望去,下一刻,所有人都诧目结舌。
“喂,诸位,这可见了鬼了,先前不觉,如今瞧她这一举一动,明明如此普通寻常,却像能将人的魂都勾了去似的……”
“嘶~”
天上一轮春月开宫镜,而月下的女子在灯光流溢、朦胧耀眼处,抬腕低眉,手中扇子刷地一下展开举起。
她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
依旧没有什么高超舞技,简单的旋腿转动,偏首,勾唇,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那激昂的乐声到了她这里,变成了低调的清泠罄声响于耳畔,她手中的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哐当!
啪哒!
一些定力差的仆役看得面红耳赤,手一抖,手上本该端送至各包厢贵宾的酒食都掉落地面了。
不知何时,原本集中在如意姬身上的热切目光一下便转调了个,全倾浇在了“湘女”身上。
要说“湘女”的舞扇十分地优雅,幽静,优美,这样的舞蹈以静制动,算不得什么上成,毕竟方才这策略她也施展过了,再玩一次,哪怕换一种玩法,但意义不大,自然也比不上如意姬那如同豪华套餐一样丰富又昂贵的“菜肴”。
但偏偏,所有人都移不开眼睛了,甚至那一双双眼睛就跟沾胶一样狠狠地黏在了她身上,目光透着火热,脸颊泛着红光,甚至还有一些人不明所以地喘着粗气。
好……好TMD勾人啊!
明明是一场山中明月的高雅舞蹈,为何偏偏落在入他们眼中,却变成了山中汲食人魂魄的妖精,还是一只哪哪儿都圣洁、穿得跟修女一样密不透风的妖精!
也许是因为……她一袭纤细的身躯在罗衣衬托下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那扇缘像无声的邀请,一点一点划过她奥秘的身躯,从左手指尖传至肩膀,又从肩膀传至右手指尖。
颈的轻摇,肩的微颤,一阵一阵的柔韧的蠕动,那轻薄的少女身躯也随之振动。
点额抚臂,画眉描眼,芙蓉斜顾,她完全没有刻意做作,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而流畅,仿佛出水的白莲,一点一点绽放着它的美,它的柔嫩娇艳花瓣,它的至纯魅惑。
她明明很“正经”地在跳舞,但所有人却都在她的扇下浮想联翩,真TMD太邪恶了!
这魅惑的最高境界便是无声无色,你脑中有什么,它便展现出什么,你幻想中有什么,它便变幻出什么。
楼上的赢稷脸色谈不上好亦谈不上差,黑眸雾沱阴郁,席桌下那握剑的手背上青筋绷直,周身气压很低。
这边如意姬跳得额沁薄汗,却最终发现谁的视线都没有放在她身上,顿时气溢胸腔,咬碎了一排银牙,险些一口血给喷出来。
贱货!
斗舞最忌便是心浮气躁,而眼下的如意姬已经气得快丧失了神智,她眸闪一丝危险的猩红之意,媚眼儿一瞥,瞧见“湘女”身后不远处便是一片深幽无底的清湖,此刻湖水漆黑,无船无舟,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如意姬假意旋转,逐渐欺近了“湘女”,并将她面前的路一并遮住,她扬臂、她伸腿、她扭腰、她转身,一步一步将“湘女”压制朝后。
台下的人见两女粘舞在了一块儿,虽遗憾方才的“景色”便这样消失了,但又觉同台两尤物共舞十分新趣,便也翘首以盼。
可惜最终的结果并不会如他们所愿那般上演。
这厢陈白起虽在“妖魔乱舞”,但眼神却没有一刻离开过如意姬,一见她眼神不对,又瞥了一眼自已身后的位置,便大概猜到她的打算。
她也顺势考虑了一下,是顺她意摔落湖中,被人救起,还是假意避开,反令其落水被人救起好些呢。
到时闹起事来,有人出面,总归她的目的都能达到。
可既然有损人又利已的选择,那她自也不会选择一个自讨苦吃的选项。
毕竟这天刚破冰不久的湖水还是挺冰冷的,尤其夜间。
因此,当如意姬瞧见位置差不多了,假意一个扭脚摔倒,却实则一个猛虎扑羊姿势推来时。
这动作也太假了吧,不过陈白起也不会拆台的,她很“意外”地受到惊吓,她瞠大眼睛,下意识后退几步想躲开,却在踏踩到舞台边沿位置时,一个“不慎”脚下打滑,便朝后一仰,整个上半身都悬于半空。
而如意姬不料她会后退,双手顿时扑了
空,但因她推人的力道过大,眼见她因没有推到人整个人失了平衡,便疾冲朝前,止不住脚步。
“救——救我——救——”
她尖叫着,双手惊惶地在半空中挥舞,堪堪止住前冲的力道时,却见脚掌大半已悬空,便看着下一秒便要前倾给摔落湖中去了。
这时,楼上便有一人猛地大喝一声——速救人!
陈白起也站在了舞台的最边沿处,她身子朝后下仰着,几近半个身躯都悬落于外,而下方则是幽深漆黑的湖水。
与如意姬的不同的,她下盘的力道够结实,再加上心中早有笃定,自然不会任其掉落,只是在别人的眼中,她同样岌岌可危,险险于坠。
陈白起假意慌乱地、挣扎着不让自己掉落,实则眼眸一挑,余光瞅到天香阁的二楼一位置好像下饺子一样掉落七、八个武士,他们全都朝着如意姬的方向奔来,陈白起暗忖,估计这会儿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就算想救,也来不及了。
她便“自救”得了。
于是,她控制着腰间的力度,一个用力挺前,那悬落半空欲下坠的身躯便给她扳直了。
而这时,有一人身似急电闪雷,骤风疾驰地快过所有施救之人攀上舞台,陈白起本看着如意姬快要掉下水,这人只怕是为她而来,因此她也并不在意,便一个挺腰而起,却堪堪与那伸出手臂一探的动作擦肩而过。
陈白起一愣。
而那拼上全部速度与力量赶来救她之人亦一愣。
她与他站得极近,她甚至感受到他的鼻息喷洒在她耳廓的灼热温度。
她背对着湖面,而他则面对着湖面。
她站在舞台的边橼回眸,而那人则侧眸。
两人对视。
此时,湖水映月,灯火辉煌,湖面水波涟漪,陈白起借着湖光清秀的色泽,看清了他那刚毅而漠然的面目,略微诧异。
第一反应是,怎么是他?
第二反应是,太好了,是他!她现在再装一次危难落水再被他救起不知可行?
系统:主线任务(一)秦薛联盟,秦国目前陷入内乱,秦穆公天命已尽,秦国将另择明主,目前秦国最有权威的人选有二,请于半个时辰内选择一连盟阵营,大公子赢稷二公子赢虔?注:主线任务不可拒绝,任务详情可查阅。
这种时候你来发布主线任务,系统你敢不敢再任性一些?
无论陈白起的内心戏多足,表面上她却镇静如初,她垂落视线,望向赢稷那只伸出救援尚未收回的手,她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其上。
纤白细嫩的小手放在古铜色修长的大手之上,女性天生的娇小白皙与男子天生的刚硬粗节形成强烈对比。
她仰脸笑颜粲然:“方才得壮士相救,不知湘女可否有机会谢上壮士一杯薄酒?”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主公,撩到个同盟(二)
当子将柔弱无骨的小手放在男子粗犷的大手之时,男子像惊蛰一般背部肌肉忍不住细微地惊搐了一下,绷得如削利铁剑笔直,亦像炸毛的虎猫一般。
但见到女子璨然的笑颜时,哪怕是隔着一张妖异玉白的狐狸面具,但观她眉眼弯弯如月,浅淡的粉唇抿出一排雪白糯牙时,便知她在笑。
天真而娇娆。
他舍不得拂开这种哪怕是难受的感受,唯狠了狠心,硬生生地将那炸起的“毛”一把一把地全部拔掉。
自赢稷成年后便鲜少有人能够近他身,连照顾他到大的老内侍与亲随也与他少有肢体上的接触,尤其是他从无边黑暗的边陲之地浴血归来之后,他身上的狼性便愈显。
宁可孤独地高冷,亦不愿寂寞的热闹。
他的本性既桀骜又冷清,唯有征服与霸途乃他余生的志愿,他一直以为他今生便会这样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一般地过下去,哪怕以后登极后他为了王室子嗣的传承会娶贵女,或联姻诸侯国的女公子(公主)来巩固秦国国权,但他却不会对任何一姑子产生感情。
他的血是冷的,心亦然,如冰山上的顽石,固可不化。
只是,他料错了一件事情。
——哪怕是孤傲的狼王,他亦会有惹红了眼、眦牙嗥叫占有一人的欲望。
赢稷五指虚拢着她的手,想倏地握紧,却又担心他力道过大而伤了她的娇嫩。
他覆下的睫毛很长,却不卷亦不翘,笔直得像荆棘钢针,透着一排幽光雪亮,他低沉地问道:“我救了你?”
陈白起借着夜色中荡漾的湖光,仔细辨别着他说话时的神色,最终却遗憾地发现,他问这话的时候喜怒难明,她根本察不出丝毫端倪。
她笑意未变,模仿着“湘女”那娇糯的嗓音天真道:“可你来救我了。”
陈白起的嗓音到底与“湘女”是不同的,哪怕她刻意扮演,但那娟娟如泉水般的声音,却缺了呢喃软话的酥软,有着清澈动听的舒适。
而正是这一份“舒适”令赢稷每一次听她说话,都不由得聚精全神,将每个字都听仔细了。
赢稷与一般养尊处优的王亲世族的子弟不同,他是经历过大漠风沙边陲寒苦之人,他历来便听不惯咸阳城中那些女郎娇滴滴的讲话方式,他更颀赏清脆嘹亮、干净利落。
当然他也遇到过不少这种刚柔并济之女,她们讲话与行事方式皆有着令人颀赏的地方,可通通都不及“湘女”讲话时这一份“舒适”来得令他悦耳
他知道她在偷换概念,却也陈述了一个事实。
陈白起见他迟迟没出声,也不知道他为何对她出手相救,但他能舍下如意姬来救她是事实。
如此看来,先前她在秦宫中偶然听到的那一出“秘密”谈话内容,也并非一定便是真相。
至少她真没瞧出赢稷对如意姬有多在意。
若赢稷当真对如意姬倾心相许,那为何她在他的眼中,只看到一种像钢铁一样冷静不容动撼的威势,不余一丝温情?
“我救了你,那你可愿摘了这张狐狸面具?”赢稷拉近她,让她贴紧他伟岸的身躯,他低下目光,静静地看着她仰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