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想通一切后,姒姜觉得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信任她。
“……我知道了。”
陈白起姒姜以一种臣服又缄默的姿态讲出这四个字,她知道自己先前的那番话估计是“吓”着他了。
她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不再让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她温声道:“具体魏国打算做什么我还并不清楚,一切且等六国会盟结束后再行打算吧。”
“嗯,一切由你做主,我会近日启程前往楚国,楚国的事你且放心,我定尽全力护陈父周全无恙。”姒姜道。
“在你走之前,我想带着你一块儿去见见姐夫。”陈白起忽然道。
姒姜一怔:“见姬韫,可是你知道他在何处吗?”
陈白起道:“他此刻就在城中。”
陈白起有一个好友列表,凡事被她刷足好感度50+的人,都会被系统自动列入好友列表中,而在好友列表中可以查探其地理位置跟一些基本信息。
之前,她特地查过姬韫,虽意外他竟然来到了咸阳城,但这样却正符合她心意。
她并不放心将他留在眼下如此混乱的墨家,况且他与赢稷间似有血海深仇存在,她也担心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出现意外。
“他怎么来咸阳城了?”姒姜惊疑道。
陈白起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我想,或许是为了我与他当初的那个承诺而来吧。”
“这个时候你为何要想着见他做?”姒姜不懂。
陈白起道:“有一件事情我搁在心中疑惑了许久,不吐不快。先前我觉得还能缓缓,但眼下我却想将事情彻底弄明白。”
——
咸阳城咸阳市灞桥一早便人潮拥挤,早市内牛、马车络绎不绝,小商小贩叫卖声亦响彻街头街尾。
陈白起带着姒姜一块儿出了宫,他们挤着人潮到了灞桥上,站在桥中央陈白起朝着河岸的一栋二层楼宇建筑望去。
那处是一间乐坊,平日里乃一些教坊女子习舞练曲之所,出入者多为达官贵人,普通人是会被拦阻于外,而乐坊分成两部分,前面乃舞坊,后面有一大片地界则修了住宅。
而姬韫的位置便在这个地方一直没有移动过。
“你说他在这个乐坊里?”姒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陈白起点头。
“这个乐坊平日并不对外开放,据闻除非秦国常客或者贵族门阀子弟,其它人第一次入内则需办理一些手续。”陈白起找附近的人打听到的。
姒姜见乐坊门前的确有人把守着,他道:“我去打听一下。”
陈白起环目四周,见桥梁下的阴坡稍微安静一些,便颔首:“那我便在那棵柳树下等你。”
姒姜道:“我去去便回。”
——
陈白起在阴凉处看着一艘小船从桥下划过,船上的人有说有笑,她这一路上看着咸阳城中的百姓安逸而悠闲,生活节奏有条不紊,很明显他们被庇佑得很
好。
她曾见过楚国的丹阳城亦是如此安稳而繁荣,与此处的人们并无什么差别,只是……当战乱一起,只怕这一切的安稳假像都将一块儿灰飞烟灭吧。
或许,这才是战国现实的常态,乱世中的人们哪怕没有什么知识远见,却也明白知足者常乐,他们不会天天忧心明日即将来的战祸灾难,惶惶不可终日。
想来,这便是人性的韧劲……
“在想什么?”姒姜回来了。
陈白起转过头,笑一笑没说,只道:“打听得怎么样。”
见陈白起没回答,姒姜也不追问,他道:“需要到县衙找到县令开出一份手令方可进入。”
陈白起奇道:“既然如此,姐夫是怎么进去的?”
“他自有他的关系,这个乐坊倒是一个极好的藏身之所……”
姒姜还没有讲完,陈白起忽然想到:“只怕这乐坊是与墨家有关系……我想想……”陈白起转眸沉吟道:“据闻雌女生意做得很大,这教坊极可能与她有着什么关系。”
如此想着,陈白起便道:“虽说找县令要一份手令不难,可是如果这乐坊真与墨家有关系,我却是不好出面去找人了,所以这件事情便交给你了。”
姒姜自信地摸了一把脸,挑眉娇笑道:“若我单独行动还更方便一些,放心,混进区区一间乐坊还难不倒我,只是要接近姬姐夫却得费点功夫,他可不认得我这张脸,只怕不会自愿跟我走。”
眼下情况未明,他觉得陈白起不会想他暴露身份的。
一个中年农民汉笑得这样“娇俏”着实太过辣眼睛,陈白起转开眼。
“你将这个给他看一眼,他便会跟你走。”
陈白起取出用布包裹着的“钜子令”交给姒姜。
姒姜看了一眼,认出了是墨家的“钜子令”,他知道这样重要的东西陈白起愿意交由他处置是对他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他接过后郑重拿好,便道:“你先去西城的雀阕楼,我会尽快将人带过去。”
陈白起微笑点头:“我等你们。”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主公,前尘的真相(二)
雀阕楼上,陈白起玉琅站在栏杆旁,目光悠远,望着楼下的湖水连天,天连水,夏尽天清澄明,地阔天圆。
雀阕楼乃一座寺庙废弃的钟楼,建于风景别致的半山腰处,平日甚至有人踏足,而那悬吊于二层楼中央位置锈迹斑斑的古铜老旧而安静,被十字锁链捆绑固定,倒像是一具受岁月死刑腐败的枯骨。
约半个时辰左右,耐心等候的陈白起便听到楼下传来的动静,接着脚步声靠近,
她回眸一看,眸清而面温,正是姒姜带着姬韫前来。
陈白起先是看向姒姜,见他又换了一副打扮,却是一名漂亮又风尘的年轻女子,虽说不认得这张脸,可她辨人也不需要看脸了,直接看系统的标识亦可。
她道:“辛苦你了。”
姒姜抿唇一笑,那张陌生娇俏的脸顿时美艳动人,像一朵雍容的牡丹花般透着娇艳:“小事一桩,倒是让你久等了。”
他将布包的钜子令递回给陈白起,陈白起接过,轻掂摩挲一下,亦笑了笑,然后将视线转向姒姜身后站着的姬韫。
他自来后便一直很安静,那沉静的目光似乎并不意外见到陈白起。
也对,看到“钜子令”如何能不知晓。
“姬大哥,又见面了。”她语气透着温和的亲昵。
姬韫走上前,墨眸清淡,他道:“你如何得知我在乐坊?”
陈白起道:“我如何得知你在乐坊并不重要。”她摇头,然后偏头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姬大哥,如今秦王稍未消气,发了令全城缉拿墨家弟子,这咸阳城里外斥侯众多,不亚于一座铜墙铁壁,如此危险之地你还冒险进入,只怕也不会是单纯地过来逛一圈的吧。”
“你想说什么?”姬韫道。
陈白起也不揣着端着,直接道:“想必有些事情你该考虑清楚了,如今钜子令已在我手,你曾讲过,你需要钜子令的帮助,而我可以帮你。”
姬韫垂下眼睫,仍旧没有决定好。
陈白起知道他内心必有许多的秘密,而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想让他尽数告诉她,只怕十分为难,可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她已经没时间再等了。
陈白起凉了凉眸色,道:“那便让焕仙替你下决定吧,想来你一直关注着秦国动静,应当对六国会盟之事多少知晓一些吧,只是这六国会盟所谋何事,你可知晓?”
姬韫并非朝堂中人,再加上他并不关心六国会盟之事,因此自不会特地去打听探究。
他静默地凝视着陈白起。
她这样讲,难不成这六国会盟一事与他有干系?
陈白起道:“六国此番是为联盟成一条战线,其目的便是全面牵制楚国,以分割占据为目的,楚国将在不近后遭受来自于其它六国的统一布局开战,其结果不言而明。待楚国遭受重大的创击,只怕喂饱了赢稷,秦国则将更为壮大,你想杀赢稷,往后简直便是痴人说梦话了。”
“灭楚?!”姬韫神色一震。
陈白起颔首:“没错,这是六国会盟秘而不宣之事了。”
姬韫闻言,久久怔神不语。
“姬大哥,目前你想刺杀赢稷只怕已非易事,而墨家已置身事外,能帮你的只有我,你可以信任地告诉我,你到底有何打算。”
忽然听到这样一件大事令姬韫脑袋一阵发昏,他抿着唇走至栏杆旁,迎着风,双手紧紧地攥住木杆,表情几经挣扎。
而陈白起亦不催促,她看着他的背影,等着他的决定。
良久,姬韫终于道:“我不会再贸然刺杀赢稷,但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可以,你要我替你做何事?”陈白起道。
姬韫已经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因此话很确定道:“让风雷城的七部鸢部替我查一桩三年前发生在楚国丹阳城外死者的死因真相。”
三年前,楚国丹阳……
陈白起眼神一动,与一旁同样品出些意味的姒姜对视了一眼。
陈白起垂下眼,道:“原来是查一件三年前的往事,不知这死者与姬大哥是何关系?”
姬韫看着陈白起,他对“陈焕仙”这个认来的弟弟并非无动于衷,他感受得出她是真诚待他,只是……“我不知你为何对我的事情如此感兴趣,可我要查的这件事情牵扯甚广,我认为你最好置身事外,不插手其中为好。”
他的善意劝戒并没有让陈白起退步,她嘴角扬起一抹笑,眼睫眨动,那流转渐深的瞳仁像潺潺的幽蓝湖水:“既然你要借我的权力,却不让我知道真相,这好似并不公平,我可不接受姬大哥自以为的对我好。”
见她似真似假的嗔怨,姬韫不知为何竟觉几分认命之感,他叹了一声,也有许多年没有人能让他这般无力却又感觉兴不起反抗的情绪。
就好像顺着她,纵容她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此种因缘,如此奇妙不解……
其实姬韫心中有一个坟地,他将一切的恩怨情仇都深深地埋进坟土之下,只等有一日他亲手将仇人一个个送到坟地前血溅三尺祭了那坟,令坟下的仇与恨得以安息,他才可以为此坟地铭碑。
其实既求到“陈焕仙”帮忙,他的事情必不再是一桩秘密了,况且不知为何,他信任她。
面上覆了一层血红的阴翳,姬韫望着远处平静的湖面,道:“我想查的是一件三年半前的往事,我的一个至亲之人在丹阳城的楚宫被人害死,我虽费经周折查出了疑凶,只是那人那时在楚国已算是只手遮天,且深得楚王信任,我曾试过对他下手,可他却拿我身边重要的人来威胁于我,我最终投忌器无从下手……”
姒姜在旁默然静听,他猜到了姬韫所说的那件事情是指陈娇娘遇害一事,却不料听到这样真切的内幕,不由得心情起伏汹涌,瞳仁僵硬。
果真……果真当初姬韫是查到了什么线索,只是被人私下威胁不敢纰漏,因此才远走它国……
而他所说的拿身边重要之人威胁,只怕便是陈父与他们了,当是他手中并无确切证据,而那人位高权重,深受楚王与朝堂众臣信任,他一介无官无职的平民,既不能捅破了天上告,又无法私下报仇血恨,因此百般无奈之下他方一声不吭地离开,只因不想拖累跟令他们跟着他一块儿痛心受折磨。
有时候不知真相,反而是一种无知的幸福……
“可这件事与你刺杀赢稷有何关联?”陈白起道。
姬韫深吸一口气,墨色的瞳仁冷凝成冰,他恨声道:“因为一时杀不了他,我便一直在暗中调查,想查出他有何弱点或者破绽,却不料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从中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此人并非如此单纯,他背后另有人操纵……”
陈白起何其聪明,一下便抓到了关键点:“你是说这背后之人……是秦国的人?”
姬韫点头:“我本对此事所知不详,于是三年前我加入墨侠便是为了取得钜子令,让墨侠七部鸢部替我查探这件事情,而我曾查出秦国丞相稽婴曾于那段时日前后秘密逗留于楚国,并且那人与稽婴不仅私下会面过,还于秦国曾私通信件,只可惜这些证据最终被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