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远远看到前方有一个人跑过来,他们认出是派去侦察的同伴,便忙迎上前。
“%%&^!”方才侦察了一圈的蛮夷对着“头领”讲了一句。
说话时,他的表情因惊喜而显得夸张激动。
“头领”闻言后,望着前方山涧树林中隐约可见如黑蚁搬家的队伍,嘴角勾起笑意,神色志在必得道:“%¥&**@%%……”
他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人跟着,顿时十数人如狩猎的黑豹一般疾冲出去,而之前那个探路的蛮夷却没有跟他们一块儿走,而是一转身便投进了山坡下的藤林中消失了。
另一头,完全不知道他们走后发生一切的陈白起此刻正汗流浃背地跟随队伍前行,由于为了赶行程,自然不能跟往日郊游或者凭体力匀速那般前行,而是实实在在地跟着马匹一起快步赶路。
快步带小跑走半个小时还抗得住,一个小时……累,二个小时……好累,三个小时……救命啊。
她突然有些后悔不好好地当富商兄弟的随从,而跑来当商队的脚夫了,虽说上了马车会被不平整的道路颠得头昏眼花,可也不置于不过赶了一天的路便感觉她的两条腿都快废掉了。
要说昨天赶路除了有些累还没太大感觉,但睡了一觉起来,她感觉腿上的肌肉都被废掉后又被重组了一遍,乳酸堆积的刺激真是不能言喻的痛啊。
……毕竟她本不是什么吃苦耐劳的体质,之前上山攀爬全靠装备,如今装备一损坏她便也废了,这样一直脚不停歇跟冲军一样赶路着实觉得累得慌,尤其眼下正值盛夏,一动便汗流不止。
正午时分,她已腹鸣如雷,口渴不已,但中午这一顿商队是不会给准备的,只是会让大伙儿找处凉爽的地方原地休息一会儿,而趁这段休息的时间,陈白起便找了个没人看见的地方,从系统取出玻璃杯连喝了好几杯水才觉消渴。
她仰头,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只觉光线已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她举起手遮了遮。
……自古劳动人民光荣,她现在深以为然啊,可是……她偏只想自甘堕落。
“给。”
耳边猝不及防地响起一道刻板平淡的嗓音。
陈白起蓦地一转头,便见……一张画着绿釉彩蔓面谱的怪人跟那一阵烟化作的妖魔一般、没有预警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或许是因为从系统拿水喝的举动令陈白起略感心虚,她盯着他,语气不由得提高了几分道:“飞狐统领,你下次出现能不能给我些许提醒,否则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陈白起撇开眼望着别处,抚着心脏长吁一口气。
狐砺秀闻言呆了一下,半掩卷翘浓密的睫毛,虽说依旧面无表情,但久久没得到他回应的陈白起奇怪地看过去,却见他低着头,涂得惨绿的嘴唇轻抿,她见鬼的从中品出几分无措与委屈。
“你……”怎么了?
“给你。”
狐砺秀不是个嘴皮利索的,他并没有辩解,而是继续伸出手,而手上正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水袋。
陈白起视线下移,这才看到他递来的东西。
“这个……”她的话一顿,一下便明白原来狐砺秀方才忽然出现是给她送水来的。
她顿时脑中闪出一串的刷屏——好心当作驴肝肺,狗咬吕洞宾、啊呸,她才不是狗!
她收起了方才的盛气神色,表情刹那间流露出几分尴尬与歉意,她放轻声音道:“我……谢谢,刚才那个……我不是在说你,我是自己吓到自己了,那个……你饿了吗?我这里还有些核桃送给你吃吧。”
陈白起胡言乱语后,便下意识忙掏出先前从赢稷跟稽婴两人手中昧下来的赃物——核桃,她感激地接过水之后,便跟交换一样,拿出几个核桃放在他的手上。
她盯着他的手,怕他直接缩回手不肯接受她的“歉意”回礼,所幸……他并没有拒绝。
陈白起这才笑了一下。
狐砺秀将收到的核桃看了几眼后,眼眸晶亮,便收进了袖兜内,眼梢细尾上挑,脑袋稍微偏左,整个人就像木头人头顶忽然冒出一朵灿烂的太阳花迎风摇曳,透着那么几分呆憨的愉悦。
陈白起看着他急急收好的动作,奇道:“飞狐统领,你认识这个核桃?”
狐砺秀看了她一眼,又转开眼,摇头。
陈白起更奇了:“那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吃?”
狐砺秀闻言顿了一下,然后他盯着一处空气无声地抿起唇角陷内,似在思索又似在犹豫。
就在陈白起都开始认为自己的这句话是不是太“强人所难”时,正打算让他别再为难时,他倒是说话了。
他没看陈白起,只小声又故作平静道:“我见过你装了一大袋,送给别人吃过……而我见过他们怎么吃。”
见过他们怎么吃?
他们应该是指“姒姜”跟相伯先生他们吧。
所谓的见过……是偷偷地躲在角落一边看一边咽口水吧。
这话听得陈白起不禁泛起一阵这孩子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吃零食的样子也太可怜的心酸。
他就这样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眼巴巴地盯着人家吃东西……呃,等等,仔细一想,好像这画面若换成一个成年人,还是一个有精神病的患者,便好像还有点吓人了吧。
“先前事多我倒是忘了,我也是给你留了些的,如今正好给你。”陈白起干笑了一声。
什么留,她根本就没有想起他来。
听了他的话,陈白起觉得他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她一些事情,比如还有“赃”的话,也得给他分一分才公平。
狐砺秀听陈白起这样讲,便睁着一双像雾湖般秀长的眼眸看着她片刻,然后扭过头,轻“嗯”了一声。
系统:狐砺秀对你好感度+5。
一听到系统的好感提示意,陈白起便惊了:他信了,他竟然真信了她这一听便很假的事后补救的话?!
陈白起望天,有时候就怕遇到这种天然白的人,良心好像有点痛了……
等狐砺秀送完关怀“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后,陈白起便打四周观察了一下,甚至还打开“区域地图”查看附近的人,却没有发现狐砺秀的踪迹,她确信他一直在暗处跟随着他们,不远不近,刚好能够窥探到他想知道的一切。
所以……他藏到了哪里去了?这还真是一个谜啊。
有时候处于一个紧张又危险的环境,想着有一个人总在暗处关注着她的一切,既觉安心却又觉恐怖。
在午时最热商队休息期间,雌女便摇曳一身宝蓝薄纱裙施施然下车,她正与一群脚夫聚一块儿商量着接下来的山路该如何走。
这些脚夫虽是一些随商队打杂拉车的人,可他们经常随商队而出行,对各种复杂路型的应对与辨别十分有经验,尤其是一些老脚夫,他们可是做这一行做了一辈子了。
雌女下车时,用纱巾包住了头发跟脸,她望着前方不远挡住前行路的山峰,其形似石笋,而路径则如层层嶙峋的笋片,蜿蜒曲折地盘施在大地根部,慢慢旋绕而上,像一条巨龙踩着它的鳞片一步一步攀沿。
“前面这条山路不好走啊,其势如斗,不尖下宽,路径稀疏断节……若想顺利通过,最好让坐车上的人都下车行走。”一个十分有过山路经验老道的脚夫跟雌女建议道。
这个脚夫看起来也有些岁数了,胡子都花白了,但身板却如壮年般硬实,腿臂皆粗壮,这是常惯做苦力活跟跋山涉水给锻炼出来的体魄。
陈白起也走了过去,她看了一眼山路,想着这么多的车跟人走上这
样一条像飘带一般绕着山体转的天然栈道,这若遇上断道或者山体滑坡,这人倒是能想点办法,可这沉重的货车怎么办?
她问老脚夫道:“这条路会不会有危险?”
老脚夫认得陈白起,昨日她帮了他,他一直有一个毛病,便是一遇上阴雨天膝盖便会酸痛得厉害,昨日正好落了绵雨令他旧疾复发,被她撞见后,她便送给了他一种药在膝盖上涂抹,一开始他并不信任她,可没想到那种酸麻的痛意真的缓解了许多,因此他对她印象很好,也存着一份感激之心。
因此她问话,他便直接老实答道:“这种路我以前走过,这样的山路肯定比一般的路难走许多……不过,目前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通过,只要咱们小心些,多准备些应对意外的工具,还是能顺利过的。”
“嗯。”陈白起点了点头。
雌女略感意外一向只听顾主话的老脚夫会这样用心地给陈白起这样一个空降脚夫解释,她又瞥了一眼陈白起,眼中有了一抹意味深长,她道:“花甲,你带些人先去前边探探路。”
老脚夫便是花甲,他应声道:“哎,半个时辰我便赶回来。”
他找了几个相熟的年轻脚夫一块儿朝山路那边小跑过去先行探路。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主公,真凶浮出(二)
大约半个时辰后,老脚夫便带着人匆匆赶了回来,他拿着一根黑脏的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旁边有人见雌女眼色便赶紧递上一袋水。
老脚夫呵呵笑着谢道一句,便咕噜咕噜大口饮下后,方喘着粗气对雌女道:“这两岸山峰险峻,头顶那一线啊瞧着确实吓人,山路前半段虽陡些,但软泥黄沙路平坦好走,这行至半山腰便不行了,我方才隔着远处瞧了瞧,最后这一截路远远瞧着地势尤其窄,只怕乃悬壁石道,石道容易滑坡,踏步者还需得小心方可通过。”
“有多窄,车马可行?”雌女皱着眉问道。
老脚夫回忆,有一段曲折的壁道上,低头是湍急的流水,大有山雨欲来之势,浪打浪的急流在脚下奔走,让人居高临下时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在还算有惊无险。
“应当可行。”老脚夫有信心地颔首。
但雌女闻言却轻叹一声,她心中自哎一声。
要说她以往倒是去过魏国安邑几趟,挑的自然是些宽敞好走的官道,但这次去大梁她为了给“陈焕仙”他们打掩护,只能另辟蹊径,选择了一条最快且最保守安全的野路。
老实说,自从陈焕仙上次讲了六国会盟一事,基于人性中避凶趋吉的本能,她这段日子都不打算去魏国走商,可天不从人愿啊。
莫大人对十二年前的事情只怕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眼下不得出一个答案,估计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他的心,便如这条悬壁陡峭的山路,险象环生,一个不注意只怕会令她摔得粉身碎骨。
雌女翘睫栩栩,眸仁深沉。
“好,眼下离入夜尚有充裕时间赶路,你立即去整顿一下车队,还有人员聚集,咱们尽量赶在入夜前越过这座山。”雌女道。
老脚夫嗳了一声,便不耽误时间,急急去处理。
陈白起在雌女与老脚夫商议上山行程时,一言不发,等他们的事情安排就绪后,方道:“我对探路一事略精通,若有需要……”
雌女不等陈白起的“毛遂自荐”讲完,便淡然客气打断道:“这事既有老脚夫负责,他经验老道且常年行走山野,便不劳烦你了。”
陈白起收声,不再继续讲下去了。
她看得出来,雌女对她的态度明显变了,之前哪怕陈白起醉酒后讲怀疑她是十二年前的凶手时,她都不曾对陈白起有什么异常排斥敌对情绪,但眼下却一下冷淡了下来,似不愿再多接触。
不知是知道她让幺马去监视她的行动被发现了,还是她已经觉得自己的怀疑对她造成了威胁?
陈白起仔细辨认她的神色几分,雌女眉目不动,任她看着。
陈白起笑了一下,道:“是我逾越了规矩,我这便帮着老脚夫安排。”
说完,她便欲迈步,但刚起势,却听到雌女压低声线道:“陈焕仙,你虽有才能与智谋,但有时候任你在朝堂上如何如鱼得水,但一入江湖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处境,你觉得你能看清楚一切,也觉得别人都在你的掌探之中,但有时候……或许有时候一根针、一口水、甚至一条毒蛇,便能让一个智者轻易殒命黄泉。”
陈白起一怔。
她转过头看着雌女,她回视着她,甚至面上还带着妩媚又怡然自得的微笑。
陈白起倒没有被她唬住,她就算没经历过江湖,也看过武侠片好吧,该有的基本江湖知识也是具备的,不会因为她一两句危言耸听便吓破了胆。
她道:“多谢雌女掌柜的忠告,我会谨记在心的。”
雌女见她不露惊恐,也没有什么不满怒目之态,顿时失笑一声:“记住便好。”
说完,便袅袅娜娜地转身离开了。
陈白起陷入思绪,她总觉得雌女的这番话透着怪异。
若她真是凶手,如此明晃晃地威胁警告一个来查她的人,岂不是太过愚蠢了。
可她并不知晓什么,这般讲话却也不太对劲,她明显是有嫌疑的。
休息了半个多时辰,商队便继续整顿出发,由于上山的路比较狭窄跟曲折,所以马车不好承重载人,以免出现意外,所以车上的人都被通知下车步行。
虽有些人骂骂咧咧,满心不高兴,可到底也怕出了意外掉落悬崖,于是都下了车。
经老脚夫考虑后安排,商队分成三部分行走,前面带路跟推护货车的则是一众脚夫,空轺车与商客走在中间,而剩下的押镖车队与下人则安排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