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樾麓书院春阳剑卫溪?”陈季不觉惊呼出声。
樾麓书院可谓是一所名校,其排名上的弟子基本上于各诸侯国资料档案库内都有相关的描述资料。
卫溪耳尖,陈季的低语已被他捕捉于耳,他冷冷地瞥了陈季一眼,便又转回面前这个身长如铁塔般充满威摄力的男人。
这个男人真的很高,也很壮,卫溪自认自己的身量于人群中亦算拔群,可在他的面前却俨然像一个小矮人。
“蛮夷?”他轻蔑地吐出两字。
巨闻言,下颌一紧,阴郁地垂下眼,那双无眼睫毛的眼睛平时只觉呆板寡淡,当他神色不郁时,便有一种金钢怒目的冷硬。
“找死。”他吐出两字,身上的杀意已飚然沸升。
“堂堂楚军却与这等蛮夷结盟,简直令人不耻。”卫溪又转脸看向陈季,面上的讥笑浮于上挑的眼角尾端,疑道:“你们楚国的人都死绝了吗?需要向蛮夷外援相助?”
陈季闻言顿时气结。
身为楚军人,陈季的确亦不屑与此等五大三粗、茹毛饮血的蛮夷合作,但六国无耻,私下结盟欲祸害他楚国,眼下遇上此等灭国之灾,他等若不是极力施法挽救,岂不是白白折送于他等狼子野心之人之手!
“小儿少讲此等废话,看样子尔等便也是参与这六国会盟之人,那我陈季就此斩杀尔等于此,尔等死得亦不算是冤!”
国仇之恨,即便从无私怨,即便此人出自受人尊崇的名门樾麓书院,他亦不能放他就此离开。
“凭你?”卫溪哼笑一声。
陈季受他的目光刺激,不怒反笑:“那陈季便来试试!”
陈季拔出配剑,便起势朝卫溪刺去。
卫溪瞥了一眼巨,见他果真不曾出手,心底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
他虽看不起陈季此人,但却不得不说,他内心十分忌惮这个高大的蛮夷人。
与其它人不同,习武之人大体能够评估出对手的实力,光凭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能令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威胁,便可知此人的实力不凡。
“一会儿我趁机拖住他们,你们便伺机逃离!”
卫溪用严肃的眼神向身后之人示意后,便身如长鞭凌厉异常迎击上陈季。
而受了伤的沛南山长、幺马、张仪与乐颐他们此刻紧目观察着四周,只觉卫溪所期盼的逃出生天,只怕实施起来着实困难重重。
仅凭对方的那一头目光寒如星芒的银狼存在,便已深深地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不敢轻举妄动,更别说暗暗地把守严防着他们逃跑的那十几名楚军。
他们之中除了卫溪懂武,其它人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逃,谈何容易?
“是某对不住你们……”沛南山长忽然惭声道。
幺马看过去,虽说此刻他也焦急地使劲搓掌想法,可却不忍责怪这样一个以育人教人为已任的神圣山长。
他忙道:“怎么能怪山长呢,其实我们故意放慢路程等焕仙,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我们都默认了,所以这种时候你便不要自责了。”
张仪叹一声,也道:“焕仙是我樾麓的弟子,放任他一人在外为我们殿后,我们亦自当不安心啊。”
乐颐长像偏阴柔,性子也并非多强韧的一人,所以他算是这其中最害怕的一个人,但他这个人历来是有自身的底限跟原则,身为陈焕仙的一师之长,他对沛南山长之前的意见也是赞同的。
“山长,你眼下莫拿这些过往之事愁心了,不如想想如何脱身吧。”乐颐急道。
沛南山长颔首,他一双漆黑而阗静的眼眸看向前方,扫过那头森牙抖毛的银狼
跟那个目硬如石的蛮夷,他道:“我来想办法。”
乐颐立即紧声道:“什么办法?”
沛南山长想了想,道:“狼是一种十分野性与血腥的动物,所以这么多人之中,唯它是最不受控的,只要我们用法引得其凶性大发,便可趁乱而逃。”
“能成功吗?如何来引?”幺马两眼瞠大,喜道:“若是能引开那头狼,我倒是有办法让我们能够顺利地离开。”
沛南山长垂眸,许久启唇道:“血。”
“血?”乐颐一愣。
张仪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大变:“用谁的血?”
沛南山长没回答张仪,只道:“你们一会儿若能逃走,便赶紧去找秦王与孟尝君他们,我相信他们离得并不远,我在此会尽量拖延时间等你们,所以关键时切莫有任何犹豫。”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主公,抓住我的手(三)
“不行!”
张仪黑沉着一张肃冷的面容,立即出声反对。
乐颐反应过来,漂亮的眼眸吃惊地望了沛南山长一眼,然后急急道:“不可!”
“若不可我等便都得死在此处。”沛南山长此刻尤其冷静,他用一种漠然至极的语气低声道:“半分机会都没有。”
张仪脸皮一跳,却仍旧想出声反对,却听到幺马拉扯了他一把,惊道:“你们快看,那个狼人动了!”
沛南山长等人神色一紧,立刻停下谈话,顺势看去,却见前方那道魁梧恍若黑神般的身影跃起赤膊一拳挥出。
方才那黑暗中袭来的爆烈一拳,他们虽勒马急忙闪避开来,但旁边的一排树木却被祸及殃鱼,全断根砸倒一地,可想而知此人的拳头力量有多强悍恐怖。
“卫溪——”
张仪慌张地急喊一声,却见卫溪一招落鹰飞沙,剑尖破风乘浪正欲刺穿面无人色的陈季胸膛时,只感身方气流暴乱撞近,他头发凌乱飘起,又听到身后张师的急切警示声,他想都没想,回转身便是横剑一挡。
“砰”地那一拳如同烈焰融钢,竟将他一指厚的剑身都给绷断出一条裂痕,卫溪被其力道撞飞,嘴一张,便猛地“噗”——喷出一口血。
沛南山长俊颜绷紧,立即冲上前,他的行动十分果断与迅速,像早有谋算与预测,其它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他跑到了倒地不起的卫溪身边。
他捡起卫溪摔落一旁的断剑,撩起衣袖便没有半分犹豫狠狠地在那光滑的皮肤迅速割上一刀。
他目光凝固于其手臂的伤口处,一动不动,他的血,并不像其它寿人一般会散发出一种慢性毒性,但他的血对于一些嗅觉敏锐的动物却有着一种成瘾成份的痴迷,光闻便能令它们趋之若鹜,若吞食……那简直便能令其疯狂。
果然,随着他伤口溢流出的血越来越多,那头本来十分慵懒地甩尾、但目光寒凉的盯注着张仪他们的银狼摇动了一下耳尖,耸了耸湿润的鼻头,目光如同闪电一般,笔直又准确地射向沛南山长这方。
空气中仿佛充满了一种令人兴奋又窒息的气味,而这种气味令银狼感到十分激动。
它从喉中低呜了几声,像干涸的河水不耐渴,森森两排尖锐的利牙不自觉眦出一半,它盯着沛南山长的眼神越来越幽暗危险。
巨见卫溪倒地半天没动弹,收回视线,察觉到身后的情况,回头瞥了一眼蠢蠢欲动的银狼,顿时警告地喊道:“阿大。”
银狼此刻似乎有些暴躁,它前爪刨地几下,由于巨对它的禁制在,它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原地不耐地腾腾转悠。
沛南山长见此扯动了一下渐渐失去血色的嘴角,像麻木了一般,又拿起剑再在伤口旁边又割下一道,这一道伤口甚至比之前的更深。
“山长!”张仪瞪大眼睛,目赤急吼地喊道。
他想冲过来,却被幺马紧紧地抓住,幺马虽不忍让沛南山长做牺牲,可事情已经如同开弓之箭已无回头之路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的牺牲变成无用功。
沛南山长像是没有听见张仪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直接甩臂将血洒远,顿时空气中的香甜血腥味道便更加浓郁起来,银狼似乎越来越急躁了,它呲开白牙,银眸竖长,便躬起身子,像爆弹一般朝着沛南山长的方向冲去。
卫溪已然醒来,当他察觉到那只庞大的银狼冲扑上来,顿时心神俱裂,想都不曾想,便拉着一旁的沛南山长冲向身后的楚军当中,这些本来就离得不远的楚军,见他们将银狼引过来,顿时也吓得忘了其它,只顾惊惶逃蹿。
陈季见此,在一旁气急败坏地喊道:“站住,莫乱!”
但下一秒,当银狼朝他这边过来时,他也吓得浑身一抖,也开始尽量避开这头杀神。
“巨大人,快、快控制住您的这头狼啊——”
巨扫了一眼混乱的场面,又瞥向幺马他们。
幺马见情况一乱,便拉过张仪跟乐颐,道:“快走!”
他们三人翻马而上,陈季察觉到立即前去阻止,却见幺马立即朝后抛出一颗木珠,木珠骨碌滚几下,便“噗嗤”地喷出黑色浓烟,一下便将陈季的视线遮挡住了。
由于烟雾是黑色的,陈季又怕这其中有毒,便掩鼻而退,等挥散这些黑雾时,早已不见其人的踪迹。
他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巨看了一眼逃走的三人,木讷而坚硬的面目并没什么情绪,他又看了一眼引起这场混乱的卫溪与沛南山长。
那三人跑了亦无防,反正有这两人在,他们尽早会回来的。
于是,他立即低喝一声:“阿大!”
此刻的银狼已经被沛南山长的血引得失了理智,它不断地撕裂挡在它面前的人,更浓重的血腥已经唤醒了它狼王的野性,它如今只记得有一道不曾尝过的“美味”在前方,引诱着它,等待着它,而它要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继续冲向这道“美味”,誓要将它撕碎吞食入腹……
眼见光凭命令已阻止不银狼,巨奇怪地看了一眼那个割伤自己手臂的人,他如今已猜出定是他的血有问题,所以才会令阿大变得不受控制。
于是,他大刀阔斧地冲向卫溪他们。
卫溪本带着沛南山长东躲西藏,利用这场混乱避开银狼的不断纠缠,却见那蛮夷再次出手,他怕他们的打斗会伤及山长,便先一步将山长推开,顺手夺回他手中的春阳剑,迎身无畏地与巨缠斗。
虽说卫溪的武功隶属正统,乃崇山春阳剑派,而这种剑法本就是大开大合,辅助于轻妙的步法,足以应对刚硬或者阴柔的武功系数,但正面对上这个蛮夷,卫溪才发现,他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他正相抗,但他也渐渐看懂,此人力量巨大,但拳脚并没有连贯的招式,只要慢慢地拖磨,定有机会寻找出他的致命要害……
砰!
噗——
卫溪再度被拳风击中左肩,他气血上涌,以撑相撑半跪于地。
很明显,卫溪仍旧小看了巨,巨的那一套拳脚可是与深山丛林内与猛兽巨蟒缠斗、生死之间领悟出来的招式,卫溪武功的确不弱,但他却缺乏一种生死历练与血气,所以与巨对上,他哪怕脑中懂得如何应对,却仍旧被逼得节节败退。
另一头,失去了卫溪的护佑,沛南山长很快便被银狼逼近,它一个跳跃便踩压倒了他在地,它的利爪深深刺入他的肩部,张牙舞爪地威胁的喷息于他的面目上。
眼中全是兴奋跟嗜血。
“畜牲便是畜牲。”
沛南山长忍着痛意,低喘冷嘲一声。
仿佛知道掌下的人在骂它,银狼竖瞳一眯,张嘴便一口咬上沛南山长受伤的那条手臂,先前它觊觎、甚至贪念的血一下便涌入它喉中,银狼的瞳仁一瞬间便开始泛红了。
它浑身的毛竖起,突然仰天长吼,眼神变的更加嗜血,泛着一层不详的红光,紧接着它的背开始弯曲,肌肉也开始紧绷膨胀……
恍惚之间,地上的影子慢慢地拉伸变成了一头匍匐的更为恐怖的巨狼,伺机择人而噬,它仰天咆哮,吼声在山林中久久回荡,惊起夜鸟无数。
沛南山长面色一白,抑不住浑身的寒意,他在这头巨狼的狼爪下无法动弹,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于它的压力。
就在它下一秒便要咬上沛南山长的咽喉处时,一只手探夜而出,紧紧地、不容分说地扼住了它的嘴。
无论它如何用力、挣扎,都不能撼动其一分、一毫。
沛南山长一直不曾闭眼,哪怕在濒临死亡的那一瞬,他仍旧固执地睁着眼睛。
他想,他即便是死,亦要看着这个世界死,因为他遗憾在临死之前,却不曾看到那个令他心念之人。
所以他第一时便看到了那一只手,他看到了那分明纤长、如初雪般优美的手指,却如同五根钢指一般,令连岩石骨头都能够一口中咬碎的银狼,竟然在这只手中无法合齿。
银狼反应慢了一拍,它此刻有些迟缓的脑袋有些不明白是什么令自己的口不能动了,它眼珠一挪动,银眸对上一对冷酷又高贵的金色瞳仁,那一刻,它竟生出一种名为“臣服”的情绪,而这种情绪深深地压制住它无法无天的野性,令它忍不住开始瑟瑟发颤。
“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