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陈白起没有看他,既怕心软,亦怕迁怒。
她冷淡道:“陈焕仙。”
巨迈步跨前一步,沉声道:“巨。”
听到他的名字这一刻,陈白起发现她真的无法再对他无动于衷了。
她抬眸看向他,哪怕不用言语阐述,但那神色与眼神都是与看着别人的不同。
巨一对上她的那双眼睛,便着实怔忡了一下。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主公,抓住我的手(五)
陈季见巨大人对那个叫“陈焕仙”的少年客套,明明平日罕言寡语的这么一个人,对与她互通姓名。
顿时,他心头不是滋味,便正色道:“巨大人,你奉吾堂叔父陈氏家主的命令驻守蒿草滩这一带,如今既遇上赴魏贼会的敌国人,难道便打算让他们从你眼皮子底下安然离去?!”
其实他更想对着巨咆哮愤吼的,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份量不足,便搬出陈孛的名号来,旨意令他遵从。
当初楚王于崇殿上共设定了十三条线路准备伏击赴魏盟会的使臣君主,这十三条线路又分下七片区域将由七将主守,每一个将领都是在楚国举足轻重的人物,这其中一条线路蒿草滩便是由巨大人负责。
本来巨大人乃狄戎首领之一,中原的诸侯国战事本就与他无关,但由于他与家主二女陈女郎曾经的主仆情谊,于是他便应下家主所求,驻守蒿草滩截杀六国通路者助楚国一臂之力。
巨依旧笔直地盯着陈白起,没有理会他,而巨身后的人却直接不耐烦道:“唧唧瓜瓜,有本事就自个儿打回去,不行就乖乖封住嘴,滚边儿去!”
陈季闻言,哪怕气炸了,但他也不至于搞错诘问的对象:“巨大人,你怎么说?”
巨沉默了一下,挥臂让身后的人退开,然后他看着陈白起,用粗嘎低沉的声线道:“出手。”
陈白起见他的样子似乎打算跟她单打独斗,她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古怪自嘲的神色,低喃道:“与你打,好像输赢都不值啊。”
可不打……
“焕仙!”沛南山长想拂开卫溪的阻挡,他担忧地看着陈白起:“我没事的……”
他知道她身怀怪力,但这蛮夷亦有一身巨力,且他体型壮硕似山,简直有两个陈焕仙大小,她如何能抵抗得了?!
卫溪拉扯着沛南山长:“山长,焕仙自有主张。”
沛南山长敛下急色,尽量用一种清晰的状态道:“最多一刻,这附近的人便会闻风而炽,卫溪,若一刻钟后秦王等人仍不曾出现,你便想法挟持陈季,越围而逸,不必过多顾虑,有焕仙牵引着蛮夷一众,你定可安然而去。”
卫溪惊觉山长的模样好像并没有方才表现的那般混乱,那方才那急切的一声……着实弄不懂山长的心思,卫溪只下意识问出他最在意的部分:“那山长……”
沛南山长却道:“你不是信任你的师弟吗?既然如此,便将我留给他吧,若她能带我冲出重围,那我们便一起活着与你等汇合,若不能……”他顿了一下,却用更没有什么感情的语气道:“那我便留在这陪着他。”
卫溪听完山长的一番话,目光惊悚颤抖。
他茫然又无解地看着沛南山长,这一刻才真的发现,原来沛南山长已将陈焕仙看得如此之重,甚至比他自己的命更重。
他们才认识多久,才相处多久,山长怎么就拿他跟自己的命相提并论了呢。
“为何……”
沛南山长并不打算跟大弟子解释太多,他没有经历他经历过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他这样的心境跟想法,他只道:“静心,此时莫想太多,见机行事吧。”
卫溪了解沛南山长,当他露出这种冷淡平静的神色时,便是不会再与他多说什么了。
了稳了稳神色,深吸一口气,唯有颔首。
而另一头,陈白起听到了沛南山长喊她时担忧紧张的声音,原本因巨而松懈的心不可避免又瞬间冻结了起来。
“你若不让开,我只能动手让你让开了。”陈白起道。
若非阿大的主人是巨,她甚至连其一干人等都不会饶过,可正由于是巨,她终还是偏了心,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一点,卫溪没看出来,可一直看着陈白起的沛南山长却是有所察觉。
方才他便觉得陈白起对这个蛮夷的态度哪里不对劲,她总下意识避开他,避开他的眼神,避开他的存在,避开与他……僵峙,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这样极力掩饰的避忌,却像另一种不可言喻的亲近。
她认识他……可对方却不认识她,这一点让沛南山长看穿了,却同时也琢磨不透。
巨道:“你且……试试。”
她缓步朝前迈进,随着她的挪步,杏粉的眼角逐渐泛起一层瑰金般的色泽纹路,由于光线渐暗,树影婆娑,鲜少人注意到这一点,唯一直盯注在陈白起身上的巨得以窥见。
他紧了紧眉骨,心下警惕,只觉此人身上的古怪之处越来越多。
陈白起想着,有时候或许再多的阴谋诡计,由于隐藏在黑暗之下太过深沉晦暗,因此是比不上一场明面上的璀璨炫目战斗带来的彪悍视觉画面更冲击眼球吧。
她开启麒麟瞳的“视界”,除了她,“视界”之外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缓慢起来。
她知道仅凭自己如今的身手绝不会是巨的对手,所以她只能依仗系统给她的职业技能。
陈白起眸光一凛,便冲进了巨的身前,她的动作与寻常普通人的冲击速度一样,因此落在高手的眼中便如同孩童耍闹,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撩动一下,便见他一个直拳挥过去。
但是他的拳头却没有碰触到实感,而是挥空,砸到了一抹幻影。
巨睁着眼看着面前的“陈焕仙”像一道残影焕散成缕,最终消失于空气中。
他瞳孔一窒,保持着挥拳的动作,僵立一动不动。
而在别人的眼中,他就是愣没打准正主,明明正主就在他手边,但他偏朝旁边的空气中砸去了。
这便陈白起的瞳术泛生技能——幻影。
通过一种暗示跟短暂催眠令对方信以为真的影子替代术。
要说巨之前便一直留意着她的古怪之处,是以一拳不中,他虽有些意外,但这并不影响他。
哗!刺破空气地声音,巨轻描淡写的一拳挥出,陡然响起,所有人只觉耳边的空气都变得如磅礴巨浪。
众人见此,只觉眼皮狂跳,要是被这一拳击中腹部,估计一下子便会内脏搅碎破裂。
毫无花哨的动作,干净利落,卫溪此刻一见,只觉方才只怕是他托大了,这个蛮夷的武学造诣绝对胜他不止一筹。
他忍不住捏紧拳头,担忧不安地看向“陈焕仙”,虽说方才蛮夷一拳挥空,却并不会次次都挥空,若她直面迎,又该如何是好。
然而,当巨一拳再度挥空之后,回扭颈头一望,却见“陈焕仙”静谧而岑长无言的双眸。
“幻影?”
他似有所察,便阖上了双眼,紧接着他便将自己的力量感知一直拉伸,直接划破数十丈虚空,他这次的动作开始变化了,如骤雨、如雪雹、如狂风席卷过来。
要说纵观卫溪这一生,他便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拳法,这个蛮夷之拳,仿佛拥有洪荒之力,亦如岩浆爆炸,落在旁人眼中,看似没带多大力气,但威势却恐怖之极,别说与他对战的“陈焕仙”,便是他们这些旁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
看来瞳术已经不能影响到他了,心神之中,陡然之间,陈白起改变了策略,她有意想见识一下这三年来巨的变化,也想知道他究竟成长到何种程度,如今亲身贴近一感受,方知其凶无穷。
他的每一拳都似乎不是一只拳头砸下,而是一颗巨大的陨石从天幕坠落,裹挟着万钧爆烈的力量,造成的破坏程度,便是排山倒海,在场的人都受不住这罡炽之气,纷纷抱头掩臂躲退开来,他的每一拳都与空气急速摩擦,甚至连空间都隐隐产生了扭曲。
这样的力量陈白起曾也见识过,只是今非夕比,她知道巨的“重拳”已经愈发趋于至臻。
陈白起在冽风中细眯起眼,单纯的力量可是不能令她屈服的……
她即便不用幻术,光是“雾界”也能困住他的耳目,只是光这样双方也只是维持着一种僵立的状态,她现在想要的战斗是不留任何余地的对抗。
夏夜,微微渗出的汗水淌在巨结实的胸部,随着呼吸慢慢起伏,他身上流露出了让人不敢靠近的杀气。
他那粗壮的臂膀显得力量无穷,但无疑这样次次挥空的攻击十分消耗体力。
眼见他的体力被消磨得差不多了,陈白起开便始动作了,她睁大眼睛,催动血脉的力量,她感到她的一条手臂像火灼一般又痒又痛,无人察觉到她掩于袖下,从指头到掌心,到掌根,到处布满了裂纹,仿佛套上了鳞状甲壳。
在再次感觉到巨的拳头挥来的风力,她靠着瞳力将一切放慢后,直接一拳回击过去。
砰……拳头与拳头相撞,如同碰碎了一面玻璃,拳风搅破了劲风轻易的粉碎了空气,在这股气流的席卷之下所有人都站不稳,他们的表情无一不是惊恐跟尖叫。
噗——陈白起只觉胸腔的空气一下便被掏空了,她的臂力由麒麟血脉直接淬炼成了金钢不坏,可其它部分却还是血肉之躯,自然不敌罡劲气流的撞击,顿时气血上涌。
第二百八十章 主公,抓住我的手(六)
她一口血直接喷上了巨的面目,趁着这股狠劲,她一声长啸,臂力再次加重,笔直的扑击路线直接化作一道流光,拳头毫不留情的朝着他的肩胛砸下。
彭——
风平地起,卷起漫天的枯叶,巨被这股力量狠狠撞飞,于地面滑退了好几米方堪堪停下,但下一秒,一道身影如同矫健又凶猛的猎豹一下便坐压于他的身上,一掌抵压于他颈项,扣指而顶,一拳则高高抡举而起。
但这一拳却迟迟没有落下。
“观你一身气度,腰别虎符,看来在狄戎族亦是有一定地位的,据在下所知历来狄戎与中原皆水火不融,你为何要插手进楚国与六国这件麻烦的事里来呢?”陈白起装作如陌生人一般,沉冷着声音问他。
巨刚才被陈白起那一拳击中胸腔,一时岔气挺不直腰来,他第一次遇见一个跟他拼臂力却能胜过他的人,他方才便是太过惊讶,以至于恍了一下神,转眼间被她打倒在地。
他瞪着陈白起下颌咬紧,像浮雕坚硬的岩石,他没有说话,这时银狼的反应最快,它见自家主人被压制在地,危险万分,终是抑制住了对陈白起的恐惧朝着她的后背一扑而上。
当一片黑影从头顶压下之时,陈白起反手便是一掌。
而其它人在震惊过后,狄戎族的人企图靠近,但却碍于陈白起猛地扫过来那冷若虹电的威胁眼神,与她按压于巨颈间充满力量的手指。
彭!地一下重物砸起满地的尘土,银狼一身皮光油亮的皮毛此刻已脏乱不堪,它嗷呜地腹仰朝天,陈白起那只纤白漂亮的手掌五指嵌入其柔软又脆弱的胸腹处,倘若它胆敢再妄动一下,她便掏出它的心脏。
她的这一手,可以说是完全惊呆了所有人,他们做梦都没有料到最终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其它包括敌人与自己人。
谁都没料到,看起来像是个烧脑的对手,竟然是一个纯力量的选手啊!
哪怕沛南山长跟卫溪都知道陈白起其实有一身时灵时不灵的“怪力”,但都不如亲眼所见她那样一双单薄似竹节的手臂将另一个怪力的巨人给直接撩倒来得震惊!
这样一具文弱修长的身躯平时到底将那一股子磅礴力气都放在哪藏了?!
“我再问一遍,你为何要帮楚?这本便与你无关不是吗?”陈白起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以精神力干扰一下他的判断力。
但巨却挣扎着嘶吼了一声,他长手长脚,又不畏她下杀手,挣脱开一只手后,便直接一拳挥擦过陈白起的脸颊。
倒是陈白起闪避得够快,否则便不止擦伤了。
嘶~由于陈白起的皮肤本就薄嫩,因此哪怕没真擦刮到,但气劲却在其面目上划出一片红痕,顿时火辣辣的痛意传来。
但陈白起历来便能忍,因此表情除了阴沉了些,却并无其它动作。
但沛南山长当看到陈白起偏过脸来那乍现的红痕,由于她皮肤白皙,那道伤痕更显,沛南山长的心一下便像被蛰痛了一下。
然而,陈白起却并没有反击,哪怕任谁都觉得她应该会将这脸面的伤给找回来,她依旧没有动作。
她看着他的眼睛,道:“看来你是不打算要它的命了。”
陈白起五指就像钢锥一般,一直便没入了银狼的肉中,那五指血洞一下便渗出血来……但无论银狼如何痛着扳动,却始终无法挣脱陈白起的手。
她对银狼的残酷,任谁都看得出来,若她手上再用力一点,银狼只怕便会当场殒命。
这是一下狠得下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