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这时暗处数人跳出,刀剑挑刺欲救出孟尝君,而齐王偏头冷笑一声:“早知尔等暗伏有人!”
孟尝君一看,只见他楼中墙头早已趴卧数十名弓箭手,只待钓出他藏于暗处的帮手,尽数斩断。
孟尝君的几位高手一看早有埋伏,心知中计,可方才情形危急,却已是逼上绝路了。
他等对孟尝君抱拳道:“我等不负君命,亦不负陈郎君之所托,就此绝别!”
他们面色一改,目光如电飞冲向齐王,欲擒拿在手,可终究慢了一步,数箭穿身,倒地而亡。
孟尝君见此,闭目而沉默。
齐王欢快而大笑:“哈哈哈哈……不知还有多少人欲往救汝,孤便当着你的面,将其一一杀尽,孤要让天下皆知,这齐国乃孤之物,尔非你田文。”
孟尝君睁眼:“那若是天下人欲救本公呢?齐王,你杀得尽天下人吗?”
齐王的笑声嘎然而止,他冷冷地盯着孟尝君:“孤是杀不尽天下人,但杀你一人却是不费吹灰之力,汝可否要试试?”
他将剑抵于孟尝君的脖间,剑刃如慢刀磨肉般,一点一点地割破他的皮肉,让鲜血渗流而出。
齐王阴笑道:“孤便这样一点一点地割断你的脖子,你觉可好?”
孟尝君没答话,他望天,一柱光正好浇注于他的瞳仁之中。
看着他的齐王愣了一下,也倏地抬头望天。
这时,天正在一点一点地变亮了起来,风刮而至,宫铃岑岑作响,沙沙的树声一下像是被放入了仍为安静的空间,变得如此清晰,栩栩如生。
天地一下失音,周围的空气像被一下抽掉,在场的人耳膜不闻周身,唯心跳声噗嗵噗嗵噗嗵一下快过一下,一下响过一下。
气氛骤变,没有人察觉不到这一变化,他们背脊骨一下蹿上一股子寒意,如临大敌。
所有人猛地回头,只见一人如乘风、如落叶、如那缥缈的一丝云彩,无声无息、神隐而至。
在一片死寂之中,那人的身影随着天放亮,在众人视野渐现清晰。
首先第一个失态者是姜宣,他瞪大眼睛,愕然张嘴。
紧接着是一批曾参与刺杀行动的卫军,一个个倒抽了一口冷气,面色发白心跳如擂,如同见鬼了一般。
然后是姜斐,他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他脱声道:“这、这是不、不可能的……”
人,怎么能死而复生呢?!
来人望天,那细白的皮肤迎光如瓷般细腻,她似叹似预示般呢喃:“天亮了……”
来者没理其它都呆傻了的众人,看向盯着她如同入了魔一般呆滞的孟尝君,线条柔和的嘴唇弯起,微笑道:“主公,焕仙来接你了。”
这语气,如同远赴而来的人来找回自家不慎丢失的珍宝似的。
孟尝君依旧一动没动,而其它人却哇一下似受惊吓清醒一般,只觉冷汗津津,不由得寒毛竖立。
“见、见鬼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主公,齐国风云(四)
齐王持剑越前,拦在孟尝君的身前,他剑指“陈焕仙”,大小眼扭曲狰狞,咬牙道:“何方妖孽作祟!孤乃天命之君,岂会惧你!”
姜宣亦欲迈前,却被姜斐一把给攥住,姜斐低声道:“莫动,此事古怪……”
姜宣一怔,然后看向陈白起的脚下,他道:“她有影,她未死。”
偏此时,一守卫面白如雪,他乃先前替“陈焕仙”收殓之人,他探过其鼻息,确认此人已亡故。
“她非人!她分明已死,且她身中一剑,即便是不死,又何故能安然无恙,好端端地站立于此处,她定是鬼怪变化而成!”
他的一声厉喝尖锐,隐约可闻其中的颤音与恐惧,其它人听了都不受控制地倒退了几步,神色畏惧,手脚发软。
而齐王额头青筋一跳,反身便是狠辣一剑刺穿了那名守卫的胸腹。
“妖言惑众,尔该死!”
他朝后用力一拔剑,血溅一地,守卫倒地死不瞑目,那睁大的眼睛尤盛恐怖。
齐王左右巡视众人,他气息不稳,持剑的手也抖动得厉害,再观其面色无华唇色泛紫,肤色涨红,眼瞳充血一般瞪得极大。
“她分明是用一些巧人手段迷惑了尔等,还愣着作甚,且不速速将此贼斩下!”
兵卫一个激冷,立即振动精神,纷纷看向场中那人。
她同他们如临大敌一般紧张害怕的模样不似,她站于园林中如沐春风,那清澈如碧水般的眸子用着一种不染杂质的眼神看待世间,看似那样风来云来,如此轻松自在。
只是此情此景,她一人面对在场数十军甲,再加上墙上趴着的十数名弓箭手,这种“轻松”与“自在”便变成了一种令人心底发虚的古怪与狐疑。
“上!”
齐王厉喝。
护卫与甲士咬紧牙关,握紧手中兵器围上前便朝其身影砍去,但下一秒却捕了个空。
他们一惊,手心已汗湿,茫然张望四周,这时有人一看脚下,一道影子正静静地停留着。
他们猛地看去,便见“陈焕仙”其实一直便在那儿,一步也没有挪动过,而他们方才的进攻却如同老眼浑浊一般忽然辨别不清楚方位,朝着空气一顿挥砍。
“不必管人,盯着她的影子!”姜斐忽然出声道。
其它人一听醒神,便当真不看人,只盯着地上无法抹去的影子。
陈白起这时抬眼,正好与姜斐对视了一眼。
姜斐猝不及防看到了她的眼睛,顿时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如触电一般迅速传遍了全身,他眸心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陈白起见此,抿唇轻笑了一下,神色仍旧可有可无。
倒是有些眼识。
但姜斐对她的忌惮更深了,像是一种本能感应一般,恍神间,他连抓紧姜宣的手都不自觉地松开了些。
“不必留情,全部动手!”齐王再次振臂吼道。
在场的护卫甲士不再愣神,他们硬撑着一股狠气便是就盯着“陈焕仙”的影子上砍、射,而陈白起玩的一手“移形换影”在被抓到尾巴时,她便也不再用这种基础的幻术来迷惑人眼了。
她伸手抚眼,一抹桃艳粉色染上她的眼角,她眼波流转,指尖轻滑,将那抹妖异的颜色点聚浓缩于指尖,她放下手,只见指尖上飘浮一滴似血似胭脂般的水滴,然后她轻轻一弹。
那一滴便如一条红线划过众人眼前撞入之前被齐王刺死的那名守卫身上,只见那名早已死去、并死得极为憋屈的尸体胸膛突一下拱起,他猛地瞪圆眼珠子,从眼角处的血管逐渐染黑,如同蜘蛛网一般遍布整副身区,他脖子伸得长长地,四脚挺直,不住地扳动,像一条濒临缺水的金鱼。
“哇啊——”
众人吓得喉中咕咚一下咽下唾沫,有人则惊叫缩腿。
很快,他挺起身体,扭动一下脖子,咔咔地站了起来。
这下全部人都惊呆了。
陈白起将蠱王的子蠱再加上她的血气为代价召唤的“死亡之徒”名僵。
“僵”得到复生,他的意志便是主人的意志,她让他战,他便战。
“僵”虽名僵,但其动作却并不僵,他跳出来便一脚踢起脚边的配剑探手握住,然后便与陈白起周边的护卫甲士混战在了一块儿。
弓手在高处,早已吓得跌落墙下,而其它的人见一具“尸体”便这样毫无预兆的活了过来,都被吓得失了战意,只顾慌张疾退。
本来齐王的护卫与甲人数众多若齐心协力,以“僵”的初等级对抗,自是能打得赢,只是人一旦陷入自己的恐惧,太过害怕便会失去了正常的反抗能力。
“一群无能之辈!一个被孤杀了的人何惧之有,本公既能杀他一次,便能杀他两次!”
齐王披衣跌地,他赤着一双脚啊啊地越人而冲上前,其它人皆没有反应过来,唯姜宣挣开了姜斐,第一时间亦紧随其后。
“僵”身前乃一名护卫,自有武功傍身,听风辨位的本能尤在,他反身便一刀挡开了齐王的剑,再收回时至齐王额面砍去。
“父王——”姜斐骇得面上血色全无。
而姜宣则从后推开了齐王,只见那刀面迎头而来。
他瞳仁一窒,第一次觉得死亡离他是如此之近,那腥冷的刀风刮得他头皮发麻,面皮生痛。
“停下!”
一声急令在“僵”即将夺了姜宣性命时响起。
因此,那一刀没有落下,只堪堪停于他鼻尖前。
姜宣一寒,他转目看向陈白起,陈白起则静静地注视着她,两人皆没有对对方讲一句话。
因为彼此间都无话可说。
这时,被姜宣救下的齐王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他跌跌撞撞地一把捡起地主的剑,双目如鹰如狼一样狠厉地盯着孟尝君的方向,双手紧握用力,躬下腰便奔步狠捅而去。
陈白起余光扫到,面色一变,当即拂袖声色俱厉:“尔敢!”
她一怒,当即艳阳晴明的天色便一下昏暗下来,静滞于一旁的“僵”一阵刺耳瘆人的吼叫,便一下膨胀成了一个二米多高的巨尸。
他双目赤红,面无表情,几步便跨撵赶而上,一掌张开按住了齐王的头给提起,齐王剑落地,他抓着巨尸的手“啊啊”惊恐挣扎喊叫,却被他随手一扔砸到了院墙上,当即“砰”地一声墙面裂纹,他噗地一口喷血如涌。
见此一幕,在场的人都惊奇得像一截木头一般愣愣地戳在那儿,浑身冷汗涔涔,再也兴不起半分对抗的念头了。
陈白起见已无有阻碍,便走向了安静得有些异常的孟尝君,她扶住他,欲替他解绑:“主公……”
孟尝君忽然出声问她:“你是人……是鬼?”
陈白起动作停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道:“我自然是……呃?”
她一句话还不曾讲完,便猛地被孟尝君给抱住了,他的怀抱十分用力,与他平静与隐忍的神色不同,这个拥抱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激动。
陈白起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看向他的双手,嗳?这绳子是什么时候解开的,方才不是还被人绑着吗?
孟尝君伸手在她身上胡乱摸索,像在自我肯定一般道:“你的身体是热的……”
陈白起赶紧制止了他,解释道:“其实在观星台上,焕仙只是用了一种瞳幻术令所有人相信焕仙被刺客杀死了,实则我一直安然无恙,只是当时我若活着便易拖累主公,倒不妨假死一番,一来可放松他等警惕,二来也可暗渡陈仓去处理一些事情。”
至于处理什么事情,比如用邪巫之力弄个什么假的日食天象,或者在护城河内召唤些死物整些危言耸听的动静,再或者暗中帮组织招揽些人马、瓦解敌军的防线类,她觉得暂时便先不讲出来邀功了,毕竟解释起来过程又是一匹布那么长。
孟尝君深吸一口气,抓着她的双臂:“你连本公都骗!”
他眼中有气、有怨、有喜,总之复杂得紧。
“焕仙不是暗示过主公吗?焕仙讲过,明日我会亲自来接你的啊。”陈白起睁着一双秋水般明媚的杏眸,无辜辩诉道。
孟尝君气结,也气笑了:“然,焕仙讲过,可本公却差点以为你是变成了鬼来接本公了!”
哈?陈白起闻言,顿时心虚地干笑了一声。
“那主公不怕?”
孟尝君哼道:“何惧之有?”他顿了一下,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