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齐王见她举止优美流畅,全神贯注地替他铺食时,那神态动作如度蒙了一层神圣的光泽,似山遥水远遗墨间,彼岸花开般令人心醉。
齐王凝注得有几分入神。
他见她抬眸,鸦羽般的睫毛栩栩如生,她的眼神、嘴唇、指尖,如同水中笔触缓缓地盛开,在他的视野中凝固成形,那样活色生香。
陈白起见他一直盯着她瞧,目不转睛,那眼神充满了侵略性,但又并非令人讨厌的锋利,便不由得轻唤了声:“主公?”
齐王听到她的声音,瞳仁一窒,顿时有几分狼狈地清醒了过来。
他抄手举爵仰头一口饮尽,然后没什么技巧地转移着话题:“听说你府中的姜大与姬铭准备出城?”
“姜大”是姒姜的化名,而“姬铭”则是姒韫的化名,因为两人在楚国还算有知名度,自然不可用原名。
陈白起听齐王提起两人的行踪倒也不奇怪,她知道田文虽信任她,可为君者不可能不对底下的朝廷重臣布下眼线,即便他不想知道的事情,亦有人会如实汇报上去的。
陈白起道:“此事焕仙正要禀报,焕仙遣他们出城是为焕仙去办些私事……”
她还没讲完,齐王便颦眉打断了她:“孤并非那意思……你身边离了这一文一武,那便暂让魏腌为你护卫吧。”
陈白起一怔,杏眸睁得有几分圆溜溜地,倒显几分憨呆可爱。(齐王视觉)
他弯起嘴角,道:“你身边总归需要留一个能保护你的人,你与魏腌关系不错,便暂让他住在你府中替你护院罢。”
陈白起见齐王是认真的,便“噗嗤”一笑:“主公让一个大将军来替焕仙护院看家着实太大材小用了。”
“反正他近来无事可做,若是为护你,孤相信他定是乐意的。”齐王抚爵轻笑道。
陈白起这时想起一事,便道:“正巧苏丞相近来也打算来我府上借住一段时日,若魏腌来了,倒也热闹。”
齐王玩似抚爵身凹凸的指尖一顿,抬眸,笑意加深古怪道:“你说……苏放要住你府上?”
陈白起一时不解他眼底的笑中深意,含词半句,只道:“是。”
“哦……”他意味不明地拖长一声,便举玉著夹了块红肉于口中,漫不经心道:“孤近来常觉朝政晦涩疲倦,夜亦难眠,与焕仙谈话总觉能宽郁心舒些,不如……今夜你便歇在宫中,与孤好好夜话长谈一番。”
陈白起脸上的笑意一滞,略诧异地看向齐王,他的这个要求对她可谓是有几分为难了,她捂嘴迟疑道:“可焕仙幼弟在家……”
齐王忽然撑案凑近她几分,笑得有几分危险道:“不过一夜,你便要拒绝孤?那苏放住你家中可不见你有何意思。”
这话听着总觉哪里不对劲,陈白起抬眼看他,见他随意而流转加深泛紫的眸子威盛逼近,其态度明显已不容拒绝。
这便是为君者吧,君无戏言。
他都这样讲了,陈白起自不能不识抬举。
“喏。”
齐王这才笑意盈盈地仰身坐回原位,他垂眸盯着盘中剩下的一块红肉,眼神一黯,然后故作随意将盘推至陈白起的面前:“此肉炖烂得恰到好处,你用一口试试。”
他将玉著亦一并递予她。
陈白起见他将用过的盘、玉著交给她用,态度随意而自然,不似别有用心,或许在他眼中这是一种宠信的表现,可陈白起却有种难以下咽的感受。
“谢主公赏赐,可焕仙近来腹中纠涩,医嘱不可用太油腻之食方可调养将好……”她下意识地讲到一半,便顿了一下,似怕齐王因她的拒绝生气,她立即口风一转,便伸手接过其玉著,勉强笑道:“不过少食一块亦无大碍吧。”
可她没有拿到玉著,因为齐王将玉著收回了。
他望着她,似笑非笑道:“太狡猾了,你这样讲孤哪还敢逼迫你食肉啊。”
陈白起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不解他这话的含义。
因为今夜在留宿于宫中,陈白起便事先派人回府中讲明情况,姒姜与姬韫听说此事都脸色难看,而陈牧则默默地低下头。
——
天刚蒙蒙亮,陈白起便忽然睁开眼睛。
醒来后只觉腰酸背痛,太阳穴亦是一涨一涨地,她看见这陌生又奢华的环境时怔忡了半晌。
这并非是她的房中,她立即翻身而起。
却不想一条粗壮沉重的手臂将她给压住,另一条则搁在她腰间,她顿时表情十分魔幻地侧脸一看,只见一张鬼斧神工般俊脸近在咫尺。
他挨得很近,近得连皮肤上的毛孔与细白绒毛都看得清楚,轻薄的一层亵衣因豪迈的睡姿敞开了一大截,可观由胸至腰间的肌肤线条一览无余,他盖着一张薄被,墨色长发披枕,漆黑的睫毛笔直垂落,不似幼生动物柔软的翎毛,反似丰挺的翼羽。
她感觉到他的脉搏、心跳,连喷酒的温热呼吸,顿时尴尬又无奈地保持着僵直的姿势一动不动,十分头痛地开始回忆起昨夜的情形。
他们俩好似谈论政事至到很晚,并一直在喝酒助兴,还是最烈的那种酒,这一喝便是喝到半夜,所以她便醉熏熏地,完全忘记了为何她不曾睡在自己的卧榻上,反而怎么躺到了主公的睡榻之上……
即便是喝断片了,可如此荒唐之事又是如何发生的呢?
陈白起完全想不起了,她颦着眉头,瞥眼看着齐王,见他仍旧熟睡着,便小心翼翼地挪开了他的两条手臂,然后慢慢坐起来。
这时她发现身上的衣服也是乱七八糟,外袍不见了,她抚额。
天啊,昨夜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应该没发生其它什么事情吧。
她将衣襟理了理,于是准备翻榻而过
,却不料底下传来低沉又嘶哑的声音。
“爱卿,这么早是打算去哪儿呢?”
陈白起本就心虚,忽然听见说话声音,便脚底一打滑,险些从侧摔跌落地,所幸有人及时拉了她一把。
齐王将她重新拉回床榻之上,惺松的神色,支颐勾唇笑着。
“不再躺一会儿,今日沐休,并不用早朝。”
陈白起的心脏猛地跳动一下,她方才的慌乱只维持了一瞬,见已撞个正着,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她撑起身子,侧过头看着齐王。
今日必是晴空万里,从窗棂射入的阳光透过殿室内垂落的幕帘薄纱落在了他身上,他正对阳光,清澈动的人光线将他眉眼光虚化了一般,轮廓朦胧,袒胸露臂,结实而平滑的腹肌线条流畅完美,他躺在那儿便像希腊神话故事中俊美的神祗一般。
“主公……”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主公,君臣的距离(下)
陈白起清了清嗓音,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主公,昨夜……焕仙应无无状之举吧?”
都喝断片了,该想起来的一件都没想起来。
田文见她面色赧然尴尬,一副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像极了某种柔软得骚人心痒的小动物,他心中蓦地一动,眼神亦一点一点地变暗,他一伸臂……
陈白起天旋地转,只觉一道强硬的力道便将她制控于齐王身下,阴影覆下时她一怔,只见压于她身上的田文面无表情,唯那一双招子极亮,如同暗夜出没的魔鬼,充满了危险的深邃与诱惑,他眼神紧攥着她的唇,缓缓地低下头……
可下一秒,“噗嗵”一下却毫无预兆地昏倒在了陈白起的身上。
陈白起目光僵直,忽然力大无穷,单臂如同拎婴儿般便将百斤多重的齐王从身上踢翻至侧旁,她此刻的瞳仁尚呈琥珀色泽,有别于人类的长竖瞳像金色的钩子般,威摄而锐利,她披上外衣,没再看齐王一眼,低下头便匆匆离殿。
大监听到了寝殿的动静,正于门边踌躇是否喊一声,却见殿门被打开,陈大人迈步而出,微熏的晨光映耀于她面目,清风吹起她那漆黑发丝,那优美的侧眼,纤长鸦羽的睫毛,姿色天成,占尽风流。
他惊艳了一下,心中暗道,这陈大人果然生得极好啊。
大监动作慢了半拍地上前向她行礼,却与她错身而过,他愕然抬头,却见她肤如雪峰,心事重重,漆黑双眸深不可见底,头亦不回地离开了。
他略微奇怪陈大人的神色,便返身入寝殿,却见齐王面色痛苦地捂着脑袋起身。
“王上?”
齐王颦着眉偏头看他,奇怪道:“孤的头好似被什么撞击了一般……”然后他似忽然想起什么,倏地转身看向身旁,疑惑道:“大谏呢?”
昨夜是他将酒醉迷糊的“陈焕仙”抱放于卧榻之上,本想着第二日瞧瞧她的反应,但为何一早醒来却不见其踪影?
大监当即跪上前替齐王揉捏太阳穴,一面谨慎地回答:“大人他方才匆忙离去了,似有急事吧。”
“可曾有说什么?”齐王问。
大监想了一下,还是老实地摇头。
“不曾。”
齐王闻言面色略沉,但下一瞬又被脑内一阵一阵的涨痛给扯回了思绪,他眯眸纳闷了。
昨夜他饮酒尚不达醉意,何故翌日头痛复加,简直比宿酒还令人不适。
——
陈白起一路疾步走至王街,今日没散步的心情了,便随手拦了一辆马车付了车资便被恭敬送至陈府中,这一路上她脸色皆一言难尽,通俗来讲那便是三观崩裂。
她这算是被潜规则了吧,不、不对啊,她如今是个男的,她特地挑了个男的,侍奉的主公也是男的,所以……这算什么啊?
若非顾忌一国大谏的形象,她简直想抱头捶地。
府上的仆役向她行礼,她却视而不见,似一阵风般冲入房中,“啪”地一下闭上门,然后背着手便在房中左右转圈思考。
方才的情形究竟是她看错了还是她误会了还是她想多了还是……
砰!她想得太入神,一时忘了转弯,脑袋便硬碰硬地撞上了柱子。
当即她痛得抱头蹲下来,一声不吭,许久。
“别开这种玩笑了,我好不容易才努力到现在这种地步,若是因为这种可笑的原由,我又岂会甘心……”
陈白起忿忿不平地捶地几下。
“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抬起头,目光像数九寒天浸于雪水的墨玉般冰凌凌地,她盯着窗外那一棵冬青树。
她的目标由始至终只是权臣而非娈臣,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她的既定目标的,不过这事她目前尚不能确定齐王的心思,还需再观察观察,若早上之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她便权当不知其事全面揭过。
倘若那田文当真对她起了不该起的其它心思,只要不影响到她便也罢,若不能,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摄魂术令他彻底遗忘对她起的歪心思,专心朝政,称霸战国!
系统:警告警告!人物想法十分危险,倘若人物做出对所择主公不利之事,将会受到相应的系统惩戒!
陈白起一愣,心中第一时间反应道。
那我方才用精神力攻击他意识海,令他短暂失忆时,怎么不见系统有惩罚?
系统:考虑人物此举尚不曾真正伤害到所择主公,所以系统只进行了金钱扣除惩罚,但倘若再做出伤害所择主公之事,惩罚将会变得更为严厉,请人物谨慎行事。
陈白起一听,瞠大眼睛,立即打开了系统“控制面板”,一看钱币上面少了好几个大数,心一下便凉透了。
“我、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坑爹)的事情……”
有系统随时监控着,她若想借用“蛮力”来消除他对她所产生的邪恶心思,估计还得另外想辙了。
她喷着鼻息:“那下药行不行?”
弄他个“下身不遂”,如此她便无后顾之忧了。
叮——红色颜字体警告。
系统:所有违背其意愿、强行实施的“伤害手段”皆为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