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狗剩”兄回过神,便见脚边那些蛇虫蚁蝎类的阴暗生物像一支军团般将漆黑的地道裹了起来,一路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狗剩”兄说实话,也算是一个见多识广,见过大世面的人,但眼下看见这既恶心又震撼的一幕,还是有些目瞪口呆。
“它、它们能听……你的指挥?”他口气复杂地问道。
陈白起似笑了一声:“这些渺渺生物尚无生智,自不能通语,它们只会受本能所趋罢了。”
惧怕,最原始的本能,她办不到,小蛊却可以,如猛虎下山,万兽皆畏。
这条皇陵地道开辟建造至今数十年,地道中繁衍生存着的阴系生物要多少有多少,随便一召从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数量便是成千上万。
它们像蠕动的黑色毛毯在地道内爬行,替他们在前探路,触发任何机关都伤不着,他们则在后面则捡着便宜伺机行事,这一路,竟真的安然无恙地走到目的地——明月心。
听着前方传来哗啦啦的水花声音,两人停了下来。
她问:“到了?”
“狗剩”兄掏出一块皮制地图摊开,尔后,颔首:“应当是这前面,前面便是那白马子啻所处的位置——明月心。”
陈白起见是如此,便让他先上前去查看,而她则慢行在后。
“狗剩”兄对此没有异议,他有些发寒地越过让出一条道的“黑色毛毯”走到前方。
待他先行后,陈白起便弯腰将蛊王放下地。
它用圆溜溜的脑袋轻轻地蹭了陈白起的手掌一下,才慢吞吞地爬了过去,来到那一群蛇虫鼠蚁前,它倏地口张一丈,那黑巍巍的洞口如同漩涡一般产生巨大的吸力,将地道内全部的阴系生物全部都吞入腹中了。
这时“狗剩兄”终于想起什么,他回头,刚好看到蛊王入食收口的画面,他表情停滞了片刻,看着已饱腹变大一倍多的蛊王时,方诧异道:“蛊王?!”
陈白起没想到他会回头,她听到他的话,表情有些意外,没有吭声。
而“狗剩”兄说完,便第一时间去看她表情,就知方才他没猜错。
他是如何知道蛊王的?不对,小蛊如今的模样与当初“蛊王”时早已有了区别,一般人不可能认得出来,除非他曾见过。
可“小蛊”她只放出来过一次,之后很长一段时日它基本上都在沉醒,她甚少带在外头。
难不成他是在刺客盟的十二城主手中见过?
也或者,她与他应当是见过的,在六国同盟的宴会上,哦,当她还是“陈焕仙”的时候,那时宴会上见过“小蛊”的人可也不少。
果然,他下一句便应了她最后的那个猜测。
“蛊王不是被陈焕仙收服了吗?为何会在你手中?它真是蛊王?”他问这话时眼睫半敛如镰,眼神有些锋利。
这蛊王的变化有些大,他一时还真没认出来。
陈白起一时哑声,半晌,才组织起语言:“这是大人……他送我的。”
听到这话,“狗剩”兄笑了一声,有些凉:“送你?你可知蛊王何等珍贵?你与他究竟是何关系?”
莫名地,“狗剩”兄心底对某个猜测感到不豫,男女之间赠送如此珍贵之物,除了亲密无间还有哪种可能。
“……我是他妹。
”
啊?
他一愣,一时没想过这个答案。
“为何从不曾听他提……”他下意识接口,但又很快嘎然而止,他咽下话后,便干干转移了话题:“亲妹?”
而陈白起倒没漏听他的话,心中愈发肯定这个人肯定跟“陈焕仙”是认识的,可惜她看不到他真容,名字也是假的,假名的话,系统也是查探不到资料的。
“自不是认的,但我们兄妹之间因为一些往事牵扯一向不为外人道,所以甚少人知道。”
“狗剩”兄听两人是亲兄妹,再一看她面容,倒是越看越与“陈焕仙”相像,那鼻子、那眼睛,连气质都同出一辙,叫人心生欢喜。
当真是兄妹啊。
“狗剩”兄想到这,弯唇一笑,目盛炬阳,生亮:“你们兄妹……都叫人惊奇啊。”
陈白起不知为何觉得他好像一瞬心情好上不少,她眨巴一下眼睛,弯腰将袖袍一卷,便将地上救抱的小蛊收回袖中。
她装样看了看四周,走至他身旁:“现在如何找找人?”
“人便在明月心。”他道。
他们再往前是一片环型的瀑布,视野也一下便开阔起来,明明是洞底,但上方却有光束照射进来,让洞壁一下便不再阴凉幽黑,而是陡峭嶙峋,高岸巍峨。
外面应当是天亮了吧。
这地底挖通连接此处,上方洪流直冲而下,珠花迸发,激起像轻纱般的雨障,烟云轻飘,而湖心中央处有一间茅草房,四周白茫茫一片,显得格外幽静。
他们如今站于高处,俯视下方,只觉那茅草房建地如一弯月,盛落于圆满的湖水之中,倒是应了“明月心”这个名称。
“人难不成在那间房中?”她问。
“此处再无它路,人除了在屋中,不作它想。”
“那要如何过去?”陈白起偏头问他。
这四面都是渺渺的水,她可不会飞,可若是泅水……之前在地上便碰上那么多的机关,若在水下,只怕会更惊险。
“这本是我的事,剩下交给我便好,你在此处等我。”“狗剩”兄说道。
便在他欲飞身而去时,陈白起眼明手快地一把抓着他的手:“我与你一道。”
他停下动作,转过头来。
“说好的,我帮你找到人。此处诡异,带上我,或许关键时刻我还能帮上忙。”她真挚道。
“狗剩”兄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笑了一下。
陈白起看他,她发现自从他知道她与“陈焕仙”是亲兄妹后,便老爱对她笑。
“那失礼了。”
他低声说完,便一把揽过她的腰,抱着她一起一落,点水跃过湖水停靠在了茅屋前。
放开她后,他让她在原处待着,又道:“我先去探探。”
他迈步上前,没走几步,忽觉眼前一片刀光剑影,他嘘眯起眼,只觉冷利刀锋旋斩而至,一错身便分生死,他立即退后一步,正要反击抵抗,便发现眼前一切无恙,仿佛他先前的感觉不过是臆想。
陈白起拉回他,道:“有阵法。”
他反手回握她:“阵法?”
“嗯,但这个阵法不算难,月心日满,水生阴,日生阳,铁戈金马,是个天然凶阵。我先去破了它,你便可进去了。”陈白起道。
“你竟也懂阵法?”他怔然。
她想,说懂也懂,说不懂也不懂,这要看怎么个懂法了。
布阵她可不会,但破阵却知道,这便相当于造车这么复杂的工艺她可不懂,但要如何毁掉一辆车她的方法倒是多的很。
她谦虚道:“恰好与兄长学过几手,不敢言懂。”
“你们兄妹……我还真想去拜会一下你们的父母,竟能生出如此一双钟灵毓秀的儿女。”他由衷感叹道:“只要是但凡见过你们兄妹的人,只怕都会自惭行秽。”
“这夸词可不敢当,这世上的能人可都不似我们兄妹,虽有杂学傍身,却到底还是不及那顶尖专一之人。”
她朝他笑了笑,没有女子的羞涩,也没有自傲,她讲的话一如她心,她真的认为自己不过尔尔,需修精而专。
“狗剩”兄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柔和,业精于勤而荒于嬉,正所谓人生在勤,不索何获?她如此年纪便懂得孜孜不倦,当真是远比世上许多人更通透明悟。
见他不讲话,却一直拿一种“颀慰”长辈类眼神盯着她,陈白起浑身不自在,也没再多说什么,便留下他径直入阵。
“狗剩”兄在她入阵之后,便一直严阵以待地等着她出来,顺便提起整副心神以防她在里面出现什么意外,他好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人。
可没等多大一会儿,她便原模原样地走了出来,样子无悲无喜,看不出结果。
“如何,可是阵法太难?”他问。
这么短时间便出来了,想来是无功而返。
陈白起抬眉,奇怪地看他:“阵不是破了,你没瞧见?”
她回过头,指着先前茅草屋的位置示意他看。
“狗剩”兄一怔,当即抬眼一看,只见她身后哪里还有什么茅草屋,那白茫茫的水雾随着风起如幕如帘也掀散了去,瀑布下一片空台逐渐清晰,隐约可见水雾萦绕中,却有人一个被吊绑着四肢,囚困于其中。
远远望去,这个人很瘦,四肢修长,被从瀑布石内伸出长长的黑色链子锁着手与脚,他的头低垂着,一头黑发如墨逶迤一地。
他身上穿得也很单薄,也没有穿鞋,赤足于湖畔,一层薄薄的白色长衫,被水汽打湿沾贴于皮肤肌理上,如另一层冰肌寒玉之肤,长颈如天鹅,精致的锁骨下,露出如玉雪白的胸膛。
似察觉到有人来了,锁链晃动起清脆的响起,他缓缓抬起头来,清风拂动他额前碎发。
那一刹那,“狗剩”兄竟感到有几分窒息。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主公,身死(九)
嚯!
就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见过静脉曲张吗?
那见过静脉曲张长在脸上的吗?
没见过?
哦,那很正常,陈白起表示她这也是第一次见,还真是活久见了。
他抬脸那一瞬,风汽撩雾,意境甚美地将他额上碎发拂开,岂不料却不见惊鸿一瞥,只惊那张脸上布满了蔓状静脉丛的异常扩张,一条一条像树根迂曲在脸上、颈上,远远瞧着就像一颗藤蔓卷成球长脑袋上。
“……”“狗剩”兄张着嘴,两眼有些出神。
陈白起暗吸了一口气:“……是他吗?”
狗剩兄声音发飘,有些不确定道:“不知道……”
陈白起顿时一脸悲痛万分,感叹道:“为了不让别人认出,南昭国先王也算是丧尽了天良啊。”
狗剩兄闻言,嘴角抽了一下,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我想,他再狠毒也不至于将自己唯一的子嗣血脉弄成个怪物。”
陈白起表情一变,沉吟道:“那这怨天尤人的长相是天生的还是受别人迫害的?倘若我们将他带离此处,他是会感恩戴德还是以怨报德?”
她虽然不歧视长相不符合大众审美的人,但她仅代表她个人意见,倘若他因受不了外界投来的异样眼光而宁愿自封避世,却被人硬拽生拖地带走,那结果便不好说了。
……不过,都被锁成这样了,除非有抖M受虐情怀,否则只怕也不是自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