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571章

作者:桑家静 标签: 穿越重生

  “巫、巫妖王真的临世了?!”

  “自然。不日,你便可亲眼见证了。”

  窃天族老朝他摆了摆手,阖上了眼,身体渐渐涸塌坐定,像抽走了气机的雕塑石偶。

  许久,谢郢衣像疲惫了似的吐出一口气,他失笑失神:“是郢衣……妄想了。”

  他向窃天族老磕首三下,撑膝起身之际,寂静的室内再次响起沉哑玄的苍老声音。

  “那姑子……不可留。”

  不动声色的杀意倏地紧攥住了谢郢衣,他浑身一寒,他知这不是针对他,却仍旧猛地发问:“为何?”

  石床上的身影在光影之下,尘灰如星,落在他满头银发之上,像初冬的一道霜,流水般的岁月无情地在他那绛紫色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他像摆放在古朴悠久殿宇之上沉默的雕塑,没有慈眉善目,没有佛道宽和,有的只有石头做的冷酷心肠。

  “白马子啻拥有帝印,吾族暂不可动,然……是债终须得还,这世上但凡还有一丝白马氏血脉的可能,皆需由巫族殆尽,此乃吾族之誓死宏愿,郢衣……此事不可违,天不容情,吾道……亦不容情。”

  这一刻,谢郢衣忽然觉得心很旷,亦很冷,像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前路一片白茫无限。

  他有冲动地向族老问一句,若债终须得还,那巫族呢,巫族可曾欠下无辜之人的债?

  ——

  藏经阁

  陈白起一路垫着脚尖翻找竹册,南昭国的文字与语言与九洲其它人地方的人文是不同的,按理来讲她应该是不懂的,可她却也不奇怪自己认识字,她虽失忆了,连带着智商也被削减,可系统讲过,属于她身体的本能还在。

  这具身体的本能……

  陈白起一直以为她这具身体是一具正常的南昭国人,如常人轨迹般的生长起来,识字、懂母语是正常的,但实则一个被冰封了十几年的人,醒来后对世间的一切却该是懵懂无知,如初蒙的幼生,何谈生存本能。

  但事实上,陈白起却在这具躯体上没有感到什么滞涩阻碍,就像一具被锻造巅峰的空壳只待一抹恰当合适的灵魂注入,便可一遇风云便化龙。

  只是如今的陈白起并不敏锐,并没有注意过这些,她只是曾不解过这具躯体为何会没有任何感情记忆的痕迹遗留下来,“她”的心很空,宛如一座空城。

  小手扒拉扒拉一阵,终于让她找到了一部分有用的资料,她站久了便嫌累,直接捧了一堆比她头还高的册子放下,盘腿坐在草蒲上,弯下颈项,卷开册子指着一字一字地读。

  她认真的逐字研读,遇到不懂其义的便暂略过,可低着脑袋看久了,觉得脖子酸,于是变幻姿势,双腿一蹬便半趴下来,翘起的小腿一晃一晃的。

  窗棂洒落的光线一点一点浸透她迤逦的衣裙,她面如莹玉,睫毛弯弯,这种年纪的稚弱与纤美十分惹人。

  而站在书架后方,被书架纵横切割线的阴影处,有一道停驻已久的身影,他目光寂静恒久,光线交错,时光流转,既像像山涧石晶壁上滑落的冰水,透澈见底,又像林间深晦诡谲的斑驳陆离。

  少女蹲趴在那看了多久的书,他便站在这里看了多久的少女。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着,直到少女像看到什么惊异的事,一双冶丽的桃花眸瞠大,蓦地翻身坐了起来,她面色惊异地轻呼了一声,捧起手中一卷泛壑的卷册举高。

  “原来……巫族跟白马氏竟是这样一种的关系啊。”

  自她醒来后,从一些片章取义的消息中自我理解,她一直以为白马王室与巫族双方历来便是仇敌,很仇很仇的那种,但从这册子上所记载的历史来看,在百年之前这两族氏的关系却不是这样针锋相对,反而是……君臣和睦?!

  南昭史记上曾提到过一个惊艳四野的人物,此人亦是南昭国的开国元勋,甚至死后与开国王一并陪葬于昭陵。

  若此处要拿用一句话来形容开国王对此人的器重,那便是:吾肉可为卿用者,当割以赐卿,况子女玉帛乎?

  而此人便是巫族先祖——夷夫。

  可陈白起翻了许多典册都找不到对于夷夫更详尽的事迹,好像是被人故意抹去或隐藏了。

  但通过旁侧事例来看,夷夫对南昭国亦是忠心耿耿,他一生为开国王东征西击,拓土开疆,而巫族亦是历代辅助君上的贤臣内阁,其浓重的痕迹在历史洪流中绝不可磨灭。

  “后面,该是怎样一场惨烈变故,才会上百年来都人人称道的臣君,变成如今这不死不休的局面?”

  少女稚嫩懵懂的脸依旧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但那沉吟平静的语调却是有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感觉。

  暗处的少年,半垂落鸦羽睫毛,勾唇似笑了一下。

  如今变成这样一种局面,当初谁错与谁对都已经不重要了。

  双方都只知,那埋骨的坟,血流的河,总归是需要活人的魂来祭祀才能够安息的。

  只是这一场百年来延续的君臣博弈,最终会谁胜谁负,且是看看谁更技高一筹吧。

  ——

  星稀月朗,城墙连绵石板沿街铺阵,斜洒若银霜的月光连雪光都显得温柔了几分。

  在回去的路上,陈白起好像一下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或许是知道了一些事情,也或许是脑袋一下充斥了太多她无法理解的事情,她抿了抿红唇,望着白马子啻,雪稚小脸少了几分白日的讨乖,多了几分挣破迷

  雾的清醒:“阿兄,你会像今日一般一直保护我吗?”

  白马子啻牵着她小巧软绵的小手,不知何时开始,他不抵触她的触碰了,或许是在他将她变成独属他的那一刻吧。

  他带她走过煌煌夜街,通透的少年音平平道:“保护谁?”

  陈白起一愣:“我啊。”

  “你是谁?”

  她颦眉,不解地答道:“白马子芮。”

  白马子啻这才回首一顾,那一眼,在水烟如雾的星光之中,有种摇山震岳仍不可撼的平稳:“汝冠吾姓,汝之心,必往吾身,为兄自会护你一世一生。”

第十六章 主公,“温柔”的兄长(下)

  二年之后——

  黑云翻墨未遮山,乱石崎岖险峰耸。

  一队人马粼粼朝着南昭国荒境地前进,微雨刚过一阵,暑汽更添湿,夏日灼蒸肠,长长的白沙石道上,沿途两旁还走着一些零散路人,他们大多逃荒避难而来,只见其形色落魄游魂,拖着沉重的背囊行尸丧肉般在太阳底下走着。

  咳……

  咳咳……

  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咳嗽从被甲士包围严密的镶马蹄金莲的马车内传出,像捂在嘴里嗌出的脆弱莺啼,随行的骑兵察觉,遂放缓了路程,车内同时亦响起另一道似月光清凉的男声:“可是难受?”

  “……没事的。”

  轻喘的回应,虽含着安抚的笑,却气若游丝。

  “白石道连绵百里沙丘连天,我们带的水已经没了,你先忍耐着,我即刻派人去周围寻找。”

  “阿兄,阿芮不要紧……这是到哪儿了?离长生天还有多远?”

  “不远了,且先找处位置歇下。”队伍应声停了下来,一戴帽甲士下马取来踏级垫在车下,从车上率先下来一个长发扎鞭的少年,他额前生玉,一双无害的鹿眼睫毛鸦黑,黑白分明,眸仁清澈,若天山取来的雪魄,唇色若桃,不邪不妖,一看便知乃金玉豢养出的精致。

  他伸出一截手入内,鎏边的袖袍滑落半寸,似要搀扶着什么人出来。

  那本就养尊处优的手很快搭上另一只肤如凝脂的手出来,当真是皓月子星,互映生辉。

  只见一名穿着荷衣窄衣的少女慢吞吞地踏级而下,她长得很瘦,有种病态的轻盈,看起来精神与气色都不太好,但雪稚的五官却是十分出色的,灼灼其华,如白瓷人一般漂亮模样。

  哎呀——

  迈步时她脚下无力,膝盖一软便朝前摔去,却被少年眼明手快地手臂一伸及时接住。

  他瞥下眼,吹息于她发间,平平道:“有阿兄在,又何须勉强?”

  他弯下身,便将她打横抱起,少女倒亦不惊慌,反而从善如流地揽住了他的脖子。

  “谢阿兄。”

  她盈盈一笑,颓靡虚弱的神态若怜人的三色堇,妖嫩如水。

  白马子啻神色顿了一下,然后道:“可还痛?”

  少女亦就是陈白起摇了下头,她的手悄然摸到肩部那凸起的位置。

  “不痛。”

  骗人,其实还是很痛的,那里有一道二寸余刀口,上了药虽止了血,但那道泛紫的狰狞伤口却始终不能愈合,一直在耗着她的生命值。

  好快啊,竟已经两年了。

  可也好慢啊,过了两年。

  这两年她活得有多艰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今天遇到刺杀就是明天遇到毒杀,还有各种暗杀手段层出不穷,若非有她这个便宜阿兄给她罩着,她这倒霉体质或许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她之前一直奇怪,她一个深闺宅女,平日若非必要是大门不出小门不迈的,全抓紧去修复魂体去了,究竟是谁跟她这么大仇,一直想要杀她,在两年都杀不掉她的情况下,还一直坚持不懈,毫无气馁地上来送人头。

  直到这一次,她接了一个支线任务,前往西街布施凑声望值时,被一个她帮助过的孩子用一柄匕首刺中肩窝,当时她是懵的,毕竟恩将仇报这样的事情太过猝不及防,她刚想感慨了一下世风日下,那孩子朝她露出一个绝对不符合孩子该有的狰狞的笑,便自吻身亡了。

  ……如今的孩子也太凶残了,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再之后,她重伤被阿兄带走了,可伤口竟然用什么药都好不了,一直在反复溃烂。

  一位资深医夫讲,伤口一直无法愈合,并不是因为毒,而是因为匕首上附了巫族的咒术,咒术不解,伤口便一直不会好。

  这时,她怔忡不已。

  原来是巫族啊。

  她当时听到真相时,心情是十当复杂啊。

  这两年来,她一面躲过各种明杀暗毒苟活着恢复精神体与魂体,一面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听地打探着巫族的消息,一心想着与组织汇合,但结果等来的不是生机,却是连绵不绝的杀机。

  若非她体质特殊的话,她只怕早就被巫族的人给杀了。

  她的魂体与精神体都恢复了大半,脑子也不像原来那样朽木不可雕了,她猜,巫族那边想除掉她,要么是因为她“白马子芮“这个身份,要么是因为她本身的存在对巫族有害。

  可到底是哪一个呢?

  她无从考证,但转念一想,其实无论哪一种,都表明了巫族对她的一种态度……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渐渐她对巫族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向往与期盼了,反而对于这个日朝夕对、不是在救她、就是在救她的路上的兄长心生了亲近,真心拿他当兄长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救她,护她,守她,她哪怕有时候觉得他是挺可怕、挺城府心机的一个人,也抵挡不住在失忆后、周边危机四伏之下,对他产生的雏鸟情节。

  这一次也是白马子啻不知从何处打探到万顷枫林的白沙道长生天有一池“虹池“,据人讲这个池子十分神奇,水色如虹,绮带萦空,除了这神仙似的奇景外,这水池中的水人若泡了还可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当然,这种夸张的讲法是不靠谱的,可白马子啻却讲这虹池却有祛除各类巫蛊邪咒的功效,担心一路上会引来更多的“魑魅魍魉”亦是不放心她由其它人护送上路,于是他抛下南昭国诸多政事,亲自带着她去寻找“长生天“。

  队伍休整,找了块半人高的大石遮荫的地方铺了一张灰毛毡子,白马子啻抱着陈白起坐下,让她靠在他身上,而其它甲士则立戈而立,形成两层包围圈护守着他们。

  白马子啻身上一年四季都属清凉如岩壁水晶,这大热天抱着陈白起靠坐着,既能替她省体力,又能让她凉快些。

  其实陈白起病缠月余,体质很差了,即便久坐也会累,所以基本上路上都是靠着白马子啻。

  白马子啻已遣人去寻水,等待期间“兄妹“坐着无事,便闲聊了起来。

  “阿兄,听说长生天是在很高的地方,但却无路可上,需徒手攀登方可抵达,是不是真的?“

  很高是多高?她不知道,但至少要比一般的山高吧。她这个病殃子连路都走不出几步,更何况爬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