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忽然拔空而起,令还没有心理准备的陈白起心跳漏了一拍,她将身子更加用力缩进他背脊中,而刚没蹬上几步,他脚底踩上青笞一滑,两人便不受控制地倾泻险些滚落于洪莲水中。
“阿兄!”
白马子啻一卷袖扯回仰姿,迅速稳住身形:“没事,别担心。”
他暗忖,看来是不能图快了,轻功用不上,也只能一步一脚印地稳着攀登而上。
陈白起紧紧勒住他脖子,吐了一口气,眼巴巴地应道:“嗯。”
白马子啻瞥了她一眼,小脸白煞煞地,一双灵眸倒是如珠浸水丸,他有几分无奈嗤笑道:“娇气包。”
陈白起打了个寒颤。
“怎么,冷?“他淡淡问道。
“还、还好,只是明明盛夏,长生天为何气温却如秋?“她奇道。
白马子啻:“爬上去看看便知了。“
这一条登顶之路哪怕之前设想过一遍,但实则真正遇上了还是觉得当初想的太简单了,大汗淋漓,露珠般的汗珠由脸颊地滚落,陈白起抡着袖子不知道替他擦了多少汗水。
她能感受到他的疲惫,心头有些着急,也有些心疼:“阿兄,累吗?“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这是问了一句废话。
白马子啻背着陈白起,感觉胸口好像猛地塞进了大团棉花,透不出气来,缺氧导致他头痛欲裂,心跳得嘣嘣响,似乎一张口,那颗热乎乎的心就会一下子从口里跳出来。
再加上他刚从上面摔落时腰砸到了一块凸尖的岩石,但又所幸这一块岩石,让他抓趴了一截,才没有直接摔到底,可就是这样又延后了一段距离。
“嗯……“他喘了口气。
陈白起感受到他整副身躯都紧绷坚硬似铁,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他没有时间停留片刻的休息,只是一直不断地坚持着。
她只恼自己为什么“魂体“与”精神体”这么久都还没有完全恢复,不然就可以开启系统的刺客技能,如今系统一切的功能都被锁住了,她脑子又不好使,什么都帮不了他……
她真是没用啊!
什么都做不了的她,只能尽量不给他添乱了,她想着他这一路流了那么多汗,眼眸一动,余光看到岩缝间潺潺的溪流,便探出两只葱白小手并拢,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小捧水。
她收回手臂,叠声喊道:“阿兄阿兄,来,喝些水。“
他喘着粗气,精神已不太能集中了,听到她在喊他,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侧过汗湿的睫毛,见到了她递上来蜷缩在一团的手心盛着的水。
如今他双手没空,喉咙又像冒火一样烤着,便干脆低下头。
他如火双唇挨到她柔嫩敏感的手心,令她指尖动了一下。
见水已见底,她问:“还要吗?“
他没吭声。
但陈白起却领悟到他的意思,她又继续去探了一捧水递到他的嘴边。
他又喝了一大口,然后哑着嗓子道:“够了。“
她看着他汗湿白净的侧脸,她这时真的不懂了,他明明知道她就是个假的妹妹,他干嘛要要为她这样拼命?
她一边诛心地想着,一边依赖地将头靠在他的背上。
“你要我做什么?“
她想,无论最后他想要她为他做什么,只要他最后不会抛弃她,她都会替他达成的。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自言自语,也不知白马子啻听见没有,只是他仍旧继续在朝上攀。
这一攀便是一日一夜,人悬在半空,既没法休息,也没法吃东西。
陈白起虽然没有动,但这一日下来,心情不断地起伏令她筋疲力尽,她本就受伤体虚,这样刺激下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倒是比白马子啻更惨淡些。
到后半夜,她甚至陷入了半昏厥的状态中。
“子芮。“
像遥远的风,像遥远的海,她仿佛听到有人在严厉地喊她。
只是这个名字始终陌生。
陈白起撑起精神,艰难地睁开了眼。
“……阿兄?“她的声音弱气,风一吹便会散了。
“抬头。“暗哑的嗓音用力道。
她眨了一下眼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的话,然后疑惑地慢慢抬头。
然后下一秒,她便怔住了,双眸被恢恢天宇上的无数星斗点亮。
那是一片很美、深邃又神秘的星空,在那深邃辽远的宝石蓝的天空上,忽地绽出了一团又一团炽烈耀眼的火光,它们划出一条条弧形的漂亮的轨道,拖曳着无数极灿烂的光束,恰似火凤美丽的长翎,向
着无穷的广袤里悠然而逝。
流、流星雨?!
她嘴巴微微张大,失神了良久。
“好看吗?“他问。
有人在问,她便无意识地颔首,大眼内缀满了满天星辰。
“好看。“
“乖,别睡,你再多看一会儿,等天亮了,阿兄便再带你看更好看的。“
陈白起闻言,表情停顿了片刻,尔后,她悄然弯起嘴角,眼角却微红地垂下了。
“嗯,我会坚持到阿兄带我去看更好看的……“
——
又是一日的日出,分外绮丽的霞云照映在智山黛岳之上,鱼鳞的微波增添了浮云的彩色,水虹长桥跨落天际,天地一下开阔。
仰躺在崖边的白马子啻久久没有动弹一下,除了他不断剧烈起伏的胸膛,与粗重的喘气声还彰显着他还活着。
陈白起靠躺在他身旁,小手掌绕到他身后,乖巧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他的背,替他顺气,让他好好歇息解乏。
不容易啊,最后他们没有被摔死,反而还爬了上来。
许久,白马子啻暗哑的声音才响起:“白马子芮,等到了虹池,你身上的咒毒便可解除了。”
陈白起听了眼中浮起了细碎的喜悦,有着期待:“嗯,等我好了,便换我来照顾阿兄吧。”
白马子啻闻言表情空落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撑着臂站了起来,面对着前方,背对着她。
“孤会好生记住这句话的。”
第十九章 主公,背叛(一)
长生天如孤峰,日见孤峰水上浮,那冷清的顶峰如白玉塔般在云绕雾萦之间,峰中泉水飞流,缥缈鹤过,天如碧海云如舟,似天门断舍凡俗,疑桓神仙之所在。
从陈白起的脚下朝远处遥望,盘石为基,随山而路径曲长,一直朝上将云里雾里间那一座白玉塔似的山峰给缠圜上了。
“虹池便在水浮云阶上。”白马子啻若有所思道。
陈白起吸了吸鼻子,缩了缩肩膀:“这、这上面好冷。“
白马子啻回过神,他知她病体久绵体弱怕冷,便重新将她抱起:“听闻虹池共泄三十三道,一水七色,如雨虹斑斓多彩,池水温淳软骨,可澈肤韧骨,泡入池中便不怕冷了。“
陈白起听着他讲能其美如“雨虹斑斓多彩“其功能“温淳软骨、澈肤韧骨“,便讶道:“如此神奇啊。“
白马子啻亦只是见闻,不曾亲眼所见:“昼时瞧瞧便知。“
陈白起一想到很快她便能够消除巫咒,恢复健康,能蹦能跳能下地行走,她便打从心底感到激动开心。
她将脸凑近道:“阿兄,这一路你辛苦了,到虹池了你也一起泡泡。“
白马子啻目视前方,很自然接道:“亦好,那便与子芮一道泡。“
陈白起闻言挠了一下脸,看他一副没察觉到什么的样子,又觉得可能自己想多了。
……哈哈,阿兄讲的“一道泡”,应当没什么歧义,这虹池不是有三十三道池吗,他们兄妹一人十池都泡不完,总归不会挤到一池泡的。
——
石盘如星棋布于山石之上,白马子啻施展轻功休迅飞凫,漂浮若神,如白点长鹤起伏间便落站于白塔之下。
白山塔前平劈一片宽敞的站台,前方冲激的水声充盈于耳,水汽氤氲、烟波浩渺涌上眼,那一柱一柱倾泻而落的水条平铺注成百丈水帘,波澜壮阔,气势恢宏,从中有一条斑驳藤蔓寄曲攀爬的石梯,台阶一直延伸至山顶,将百丈水瀑分开左右如同定海神柱一般。
她抬头仰上,大声喊道:“谁凿的梯子?“
周围水流轰隆声响大,好在白马子啻耳力佳,他道:“怎么?“
周围太吵,陈白起没听见,她只赞叹道:“太艺术了!“
“艺术?“白马子啻眼底划过一抹疑惑,并不理解她这个词。
陈白起看他嘴型,忽然反应过来,她好像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被系统拉过来做任务的,哪怕她失忆了,但言语上有时候也会惯性地用上一些现代的名词,他们不曾接触过的人自然听不懂。
白马子啻有些迟疑道:“可是指六艺与术数?“
“呃,也可以这样理解吧。“陈白起解释不了,唯有含糊其词。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白马子啻终于释怀了。
在他心目中虽然“白马子芮”这个巫妖王曾被巫族奉为圣,但近距离相处下来,他便再也对她兴不起什么敬畏警惕,反而是一再的刷新智商。
就凭她这样憨头憨脑,怎么可能会有多深的名句词汇造诣,顶多便是拆东墙补西墙,胡编乱造。
不知自己其实在白马子啻心目中就是个智商堪忧的人型挂件的陈白起不经意抬眸,却看见正后方位置有人正在浮空跃盘靠近,她脸色一变,攥紧白马子啻的衣角,急道:“阿兄,有人来了!“
白马子啻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侧眸一瞥,下意识颦紧了眉,一把搂过陈白起的腰便将人朝水瀑后拽去。
他们越过激流的水幕,躲在岩石凸起的位置,从水流的缝隙中他们能勉强看清前方站台位置,对方若不注意却很难发现他们。
陈白起被放下后,便被白马子啻挡在身后,她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打起精神朝外探去,却看见一队穿着十分特别神秘的人,前头抬着一顶八人大轿,轿内好像坐着一个半躺着的人,因为隔着一层白色幕纱看不仔细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后面缀着三五成群的人,白帽加上一身白色披风,疾如闪电,其中有几人渡崖时却不是如白马子啻一般以轻功御空,而是御鹰踏行,那长鹰横空,他们姿态娴熟地纵空行云。
陈白起看得目瞪口呆:“那是什么……“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把捂住了嘴。
她“呜呜”两声拿眼看白马子啻,却被他眼神之中的冰冷怔住了,那眼睛里面一下退却了她平日熟悉的清澈与平淡,迸射出残忍又迫不及待的晦涩。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她想讲什么,也没心情将心思放在她身上,捂住她的嘴只是想让她不要干扰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