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啥五人?
很快,他们后知后觉地想起,先前大当家的不是讲了让他算出今日进城的有几人吗?
他这是给出答案了,五人。
扑哧——
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脸上的嘲弄简直不能太明显了,与旁边人笑话道。
这人怕是不知这见鬼的县城早就是附近的鬼见愁地段了吧,前不久被山匪洗劫了一空,后来又被他们剿灭,这血气冲天的地方但凡能遇见个人打听一下,就会宁愿绕远道走,而不会踏进来找晦气。
这段时日内,总共也就他这么一个人,哦,加上他拖着的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外,连只陌生的苍蝇都没有飞进来过。
可他倒好,拍了棵树,掉了几片落叶,便夸下大口声称会有五人进城,他该不会真以为会有人过来吧?
这一下,几乎没有几个人相信这青衣男子真的如他所言能卜会算,他们一致认为他就是个江湖骗子。
但秦柬既然开了这个口给了他这个机会,哪怕最终结果是错的,那也要等到结果出来,到时再杀他也不过就是浪费了几个时辰的时间罢了。
花甲倒是觉得这个青衣男子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他见过不少靠口才取得别人信任的江湖骗子,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眼神虚飘,口上却是油滑,但此人却不同。
年纪虽轻,但底气却足,哪怕别人的质疑都快变成利剑加身,他仍旧目光若皓月清明,不见闪烁犹疑。
槐花倒是直肠子,她只觉得不管真与假,等看结果便知了,虽然那青衣男子方才露那一方的确稍嫌儿戏,但也没啥好闹腾的。
“都给老娘闭嘴!喳喳个啥?等着!”
她这一嗓子吆喝,顿时将一众人的不同声音给平息了,谁也没在明面上再针对青衣男子。
而接下来一下午,他们随便糊了几口吃食,便将扈军的其它人都一并叫来,百来人站在街道边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城门口。
从午时到日落时分,这期间还真的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小,是两个来投奔富亲戚的穷祖孙,他们从一开始的不信,到后面的半信半疑,甚至还有了些许期盼,可眼瞧着日落时分已至,连第三个人都不曾出现,更何况是五人。
那一刻,他们顿时为自己差点相信了一个只是运气好了一些的江湖骗子而感到羞耻!
只是这青衣男子半分没有觉察到时间的紧迫,他似乎从始至终都是运筹帷幄的样子,要说他这模样倒还真是唬人。
于是,众人又纠结了一下,眼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一日都下来了倒也不在乎再多等那么半个时辰,只是他们的眼神渐渐带了不善,仿佛一旦到了约定时间,结果与青衣男子所卜有误,他们便绝不留他在这世上多一秒钟。
而就是一边沸腾磨刀一边冷寂沉稳的状态下,太阳也即将落山那一刻……
——橘红的晚霞映红了半面城门,正悄慢慢拖曳绮丽裙尾准备离去,有三个人兀突出现在了城门,他们似乎身受重伤,是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走进来,步履比较急促。
只是这三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一进城门却看见青石街道上站了一群人,他们眼睛发绿、发怔又发狠地盯着他们,顿时三人背脊蹿上一阵凉意。
这些人……想干什么?
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什么都不想干,还想深深地忏悔!
卧操!
还真的算准了!
五个人!一个不少,一个不多,还真TM的就是五个人啊!
分明平日里一个生人都见不着的,如今一下冒出了五个,并且还真给他算准了!
这是什么神仙啊!
他们服了!
他们给跪了!
第三十九章 主公,卖身求荣(三)
进城的五人早已被这支取名“木家军”的私扈兵给控制住带了下去,剩余的人全都团团聚拢过来将青衣男子围起,面上带谄媚惊奇的笑意。
他们对他充满了好奇,他们出身都不高,甚至大部分都是些地痞流民农夫之类的人,因此对于那些学术派流的传奇人物自是又仰慕又敬佩,换句话而言,那就是死忠粉遇上了偶像,只想挨着边亲近。
槐花一马当先,她从不穿裙钗,布衣长裤,人高马大地挡在了所有人面前,她伸手拍了拍青衣男子的肩膀,豪气干云地宣布道:“你、你是真的有本事啊,那从今开始,你便来当我们木家军的军师吧!”
她这一掌连花甲都受不住,更何况是青衣男子,他咬了咬牙,只觉肩骨都快被拍散了。
他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忍着想揉肩膀的冲动,摇头拒绝:“不必了,我可当一个客卿,你若需要我便替你们解惑,以此易物所需。”
所谓客卿,那就是你们供我食宿,我替你们办事,事了了,我想走便走,想留便留。
槐花闻言愣了一下,其余人都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要拒绝“军师“这么好的职位,反而当那待遇一般的客卿。
在有钱有势的人家里当个客卿,那自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在他们这没有背景优势的军团里当客卿,那基本上跟普通士兵待遇相近,可没有什么油水可沾的。
知道他这是不打算久留,只为在他们这里过渡个困难期便要走,但难得遇上这么个有玄法本事的人,秦柬等人自然是极力挽留,不愿错过。
这年代求贤如渴也绝对不是吹的。
“不知高人如何称呼?”秦柬拱手道,这态度却是与先前不一样了。
他想留人却不能太生硬,毕竟留人是来共事而不是结仇,于是想先探探他口气。
青衣男子回一礼道:“谢楠衣。”
花甲将槐花拉到一边后,上前惊叹地打量他道:“谢高人方才不过拍树掉落数叶,便能凭此卜出这等奇事,当真令小弟佩服啊。”
青衣男子惯来是被人羡慕嫉妒的对象,是以并不觉得这等目光不自在,只是以往他从不应和这等吹捧的话语,如一块冰清玉洁的无暇晶石,孤芳自赏,十足高岭之花。
可眼下,他却有些明白有求于人,态度自然需要收敛了几分。
“不是凭叶卜数。”他是用巫力占卜,可批阴阳断五行,看掌中日月,并非他们以为的简单拍树落叶。
在场没人能听懂他的言外之音,只觉得高人或许就该是这样神乎其神,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嗯,总而言之就是看不懂,也听不明白就是了。
而青衣男子本意并不是想跟他们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所以看他们一时都缄默下来,心底有些摸不准现在的情况,他并不是那么老谋深算之人,毕竟阅历也是摆在那儿,他觉得他既然给出了他们想要的“诚意“,那么他也该相应获得他的”报酬“。
他尝试着开口提要求,但到底有几分不自在:“我可以替你们解决难题,只要是我能办到的,而现在我需要一些栗米跟鸡蛋,还有煮糜的炊具,不知可否……”
众人蓦地看向他,那一双双瞪大的眼睛内充斥着幻灭。
原来高人也要吃东西啊。
呸,不对,众人立马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丧心病狂,一脸唾弃自我。
高人也是人,凭什么他就不吃东西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会在拒绝当他们的军师之后,马上提出这样一个俗气又低微的要求。
“谢、谢高士,你只要吃的?”花甲一脸不可思议道。
化名为“谢楠衣”的谢郢衣颔首。
若非这一路上都买不到半颗栗米粒,而昏迷之人又必须食用流食易消化的东西,他又何必与他们这些人多纠缠。
秦柬闻言视线扫过那静躺在木板上、被披风遮了脸与身型的人,倒是从中看出了些什么,他出声道:“谢高士若有难处,我们自当相帮,只是谢高士身后的那位,我看并非简单的喂以吃食便可解决问题。若你有需要,我们可以替你寻来医术高超的巫医看病,我也能会找人替你好生照顾她,让她在安稳的环境来修养……”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谢郢衣,沉声道:“只要你成为我木家军的军师。”
谢郢衣眸心一暗,颦眉看向他。
心中不屑地想道,他本只想凭本事弄些食物来养人,他们却想要让他直接“卖身“?
花甲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他忙接口道:“这方圆百里皆是穷乡僻壤,你拖着一个伤患只怕走也走不远,更何况路途艰险,若是遇上些什么危险,连求救的人都没有。”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眼下四处战乱,民不聊生,四处都不太平,各种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独身上路着实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他们的话谢郢衣何尝不知,若非如此,他又何必精心计算这一出,打算借他们的势来安置好不知何原因昏迷至今的“白马子芮“。
只是谢郢衣身为巫族,生来便在谢氏尊享高人一等的礼仪卒度,除此之外他还是天命族的下任族老,又是圣巫王的婚约者,多重身份加身,贵不可言,他能放下身段来替他们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团伙办事,已是说服自己良久,如今却还要当一个长期劳工,心中憋屈滋味可想而知。
所以他从未打算跟他们这伙人待太久,像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必须狠狠拒绝,不遗余力地拒绝。
只是还没有等他开口,就听见槐花拍着胸脯道:“那个人是你媳妇吗?依你这粗鲁地照顾法,人迟早会被你给折腾死的,要不这样,你如果肯当我们军师,我便替你照顾!再怎么样我也是个女的,许多事情总比你们这些个男子要细心些。”
虽不见真面目,可从披风下隐约可窥的娇小体型上看,大体能推测出是一名女子,而槐花本就是个粗神经,见一男一女相伴上路,男的还不离不弃,死命拖着拽着不放,这肯定不是夫妻便是兄妹。
她下意识地认为是夫妻的可能性多过兄妹。
而槐花这不经意讲出的话就像是一计响雷在谢郢衣耳畔蓦然炸响,他面目呆怔,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脑中只有不断地炸着——那个人是你媳妇吗?那个人是你媳妇吗?那个人是你媳妇吗?那个人……
由于在脑海之中反复回放了太多遍,竟有些晕陶陶的感觉。
他知道他们误会了,他张了张嘴,本想开口否认,但他又忍不住扩放思维联想到,既然虹池的虹色选择替她洗髓,那表示真正的巫妖王不该是弥生般若,而该是她。
而他是巫妖王命定的夫婿,如此说来……她才本该是他的媳妇,那这样看来,他们也不算是误会吧。
谢郢衣眼神徒然起了变化。
他们讲得对,他手脚粗笨,的确照顾不好昏迷的阿芮,他既然带着她出来了,便不能眼看着她跟他受苦,至少在她醒来之前,他要尽他最大的努力让她受到妥善的照顾。
他垂下眼睫,抑止有些纷乱的心跳。
更何况大丈夫为了自己的媳妇所而受的屈辱那不叫屈辱,那叫……甘之如饴。
他抿了抿嘴角,口气一下有了决断:“我愿当军师。”
下一秒便打脸什么的,他半点也没觉得尴尬。
此话一落,四周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哎?!
方才不是还一副被折辱的模样,怎么一下就改变了主意?
其它人又不眼瞎,自然看出他是不愿意的,但为何一听完三当家的话,倒是一下接受良好了?
难不成……那人真是他媳妇,而三当家的话误打误撞正戳中他软肋,他才下定决心的?
秦柬倒是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只知道他们成功将人留下来了,他眼底终于有了笑意,声量提亮了几分道:“好!那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我叫秦柬,是木家军的大当家。”
花甲紧随道:“我叫花甲,是木家军的二当家。”
槐花笑开道:“我叫槐花,是老三,若你当军师的话,那我甘愿当老四,哈哈哈……”
很难想象,一个女子笑起来比爷儿们更豪迈爽朗。
但木家军的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了,也都跟着她一块儿笑起来,并跟谢郢衣一一介绍自己,一时之间气氛十分活跃热闹。
“走,瞧军师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先随我等入室用些酒水吃食,好生歇息畅谈一番。”秦柬道。
在走之前,他回头道:“将今日入城的那些人全部抓住,绑好了回头好卖些赶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