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他心中有了不安的猜测。
他二话不说又急冲冲地跑到隔避的房间找了一遍,没过一会儿,陈白起耳尖地听到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响,尔后,回来后的牙索脸色更难看了。
陈白起想望天。
要找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可惜他不认得了。
当然,陈白起决定这一辈子都不会让他有机会知道。
“既未寻到人,便不要再耽搁时辰了,风雨时局,自保尚且不易,怎可将全副心肠放于它人身上,看你也不是一个柔肠多情的人啊?”
牙索被她的话挠得脑上一阵红一阵黑,他难得少年初识情愁的滋味,却被人贬低,哪怕不是情深,也是不同寻常的。
他心中恼怒她,却一个字都不想跟她再讲。
而陈白起适时又心机地补了一句:“或许,你要找的人跟城中的那些民众一般,正在某一处害怕无助地等待着你的救援?”
牙索表情一变,他看到一眼躺在榻上的谢郢衣,又想到了不知生死的小仙女,心中也不知道正上演着怎样的剧情,他突然破口大骂道:“姓谢的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保不齐是她牺牲了自己来保全他……”
见他一副恨不得冲上去手刃了谢郢衣的样子,陈白起完全没看懂他的脑回路,只能喝声劝道:“冷静点,你也不能光凭一腔猜测便胡乱杀人吧,再者,倘若你心念之人是为了保全他而出事,事后你若找回了人,再被人知道你干下这等恶事,她岂能容你……“
说到这,她便停了一下,见牙索一脸古怪阴险笑意道:”不容我?若她这无能未婚夫死了,她这样一个柔弱美貌的姑子,若想衣食无忧无地活下去,便只能依顺于我,靠我,我又何必作茧自缚,留着谢郢衣这个祸害与爷抢人。“
陈白起很想给他这三观不正的反派论鼓一下掌,她抱以冷笑道:”依顺于你、靠你又如何?她依旧会恨你,不喜爱你,不会笑颜对你,不会与你讲一句真心话,你若难受,她便暗地欢喜,你若受伤,她便笑逐颜开,你若死了,她转头便投向别人的怀抱,你想要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品味不错嘛。“
牙索脸上的笑意一滞,胸膛起伏不定,好似被陈白起一番轻飘飘的话给刺激得不轻。
这种事光想一想他都快郁卒了。
看人被自己气得不轻,陈白起又再次转换语气,奉行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糖的驯化原则,又劝说道:“比起你想的馊主意,我们还是走英雄救美的方法更妥,你想想,倘若她的未婚夫在她遇到危难之际,却什么都帮不了她,而另一个英伟男子却为了她披装上阵,救她于水火之中,说不定她最后一受感动便会改变主意了呢。”
牙索被她的话套得牢牢地,一进掉入黑洞,一时又升上天空,最后竟神使鬼差地觉得她讲得很对。
”算他命好!“
牙索阴阴地、又不甘地睨了谢郢衣方向一眼,想着”英雄救美“这个词,一时不由得心潮澎湃,掉转头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他要找到她,然后救下她!
这小青年动了芳心,也不管前方有什么艰难困苦,那就是一个字——干。
陈白起成功忽悠走了牙索,轻轻吐了一口气,她撤掉了刺客身法,没有与他一块儿离开,而是回到房中。
查看了一下谢郢衣目前的身体状况,果然好好地休息复原,他的低烧已经退了,各项指标都恢复了正常状态。
只是这人心中存事,睡梦中也不安稳,像是做了恶梦,额头都沁出了大汗。
”安心睡吧。“
她拿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前,凝结的金光一瞬放出又收了回去。
在她收回手指时,谢郢衣紧颦的眉头已抚顺了,表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呼吸平稳。
“守好他。”
再次放出了”巫蝶“,陈白起关上门,转身便遁入了风中,再次追上了抱臂瞪着大门方向的牙索。
牙索感觉到她来了,语气不满道:“你方才去哪了?”
陈白起笑了声,不答反问:“我还以为你此刻满心都是你那个心念之人呢。”
她、她就是故意的!
牙索气得心肝痛,心中暗骂了一句,狡猾的女人。
他也知道自己从她嘴里根本挖不出什么东西,打过这么多次交道,他已经知道,她道行远比他深多了。
这个女人自出现后一直神神秘秘的,藏头露尾,他不止一次怀疑过她就是之前那个为了谢郢衣跑来威胁他拿解药的女人,可他没证据,试探她又被一眼看破,最后还是无法确定。
——
小南巷
一队黑骑兵围截堵在小南巷的进入口,那里面是一片住宅跟沿街商铺,平日里人流较为密集,是以被困的人数众多。
只是,这队黑骑兵哪怕知道里面有人,却没有冲入屠杀,而是原因不明地守在那里,像在等待什么似的。
而在得知了太守府发生的暴动的情况,黑骑兵们防范自然是没有松懈,他们几人一组,呈辐射状朝外严巡着四下情况。
墙杏一枝曳伸而出,墙下的支黑骑兵正巡查完毕,正准备原路往回,却觉一道温凉的风从他们耳廓吹过,细细凉凉的,拨动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上空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的降落。
有人抬头一看,铅灰低沉的天空,一片片黑色的物体正在缓缓落下,像是大片的雪,也像是庞然大物掉落的羽翎,那是一种不祥的黑色。
他们心惊肉跳,看得出神,茫然间惊异地伸手去接……
但恐怖的事情眨眼间发生了,只见那羽毛一样轻柔、看起来毫无伤杀力的片状物体,竟凝化成薄如蝉翼的刀刃,落下之际,那伪装的无害被撕裂,锋芒毕露,化成千百刀锋将他们身上的皮甲轻易割破,身体的血喷溅如泉。
”啊——“
惨叫划破长空,惊得人一震。
刺客高级武技——乱刃斩。
数人的无声消亡惊动了在守的全数黑骑兵,不仅人连马都躁动了起来,马蹄不安地转动。
”那是何物?“
”有人暗袭!“
“别慌,全力戒备!”
”胆小藏匿的鼠辈,可敢与你爷爷一战!“有人举起长刀挥空一舞,粗犷的嗓子像熊一下震耳欲聋。
刚音刚落,便有一黑骑兵愕然又怔呆地看着方才叫嚣怒叱的那个黑骑兵。
“你、你的头上……”
头上?
那熊汉子惊疑间猛地一抬头,终于察觉到了异样,有一枚很轻、被风吹得摇曳不定的黑色羽翎凑巧掉落在他的额心处。
他双瞳紧窒,整个人像呆住了一样,没有了表情。
有些凉,像雪花触碰到温热的肌肤瞬间融化。
砰——
……也没有了呼吸。
一切都发生在猝不及防下,他们甚至不清楚那个高大个是怎么死的。
被一片黑色羽毛?
谁会信!
”啊——“
黑骑兵的人来自寒酷高炎的漠北,经历过无数大小的战役,他们的心智顽强如铁坚硬如石,但此刻仍觉得毛骨悚然,像是被死神盯上了一样。
”别碰那黑色的羽毛!“
第819章 留在我身边(一 )
总有一些第六感敏锐的人察觉到空气中古怪的地方,他们飞腿蹬上旁边的篱笆墙,身姿矫健地蹲在墙头上,蒲州的人喜爱杏白梅红,梅栽院中,杏落墙角,因此户宅之间的羊肠小道或车行巷道都可见杏花娇灌于头,清风一拂面,那朵朵绽放的小白花如同粉蝶一般震翅欲飞。
他们当机立断反起刀背便敲向树干,刹时洒娇落樱,如白花一般,纷纷飘落而下,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当下整个场面十分唯美浪漫,然而却无一人有这种闲情雅致的心思,反而雪如刃、雨如线,还透着一种弦在箭上的紧绷感。
他们屏息而待,目如鹰隼,只见那片片飘落的娇小花瓣流畅缤纷,唯有在一处有了微不可见的滞顿感,下一秒,空气像扭曲了一下,模糊又诡异地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有人眼尖,只觉以落花为线勉强在眼中勾描出了一道人影。
浓墨、却淡描。
是真、是假?
主要是太快了,一瞬即逝,许多人都误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但这并不是错觉,因为一直密切注意着四周变化的黑骑兵准备地捕捉到一道气息,他们确定有一个人曾经就站在那里,他、或者是她,就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像黑暗中狩猎的猫一样。
想到利用这种方式来寻人的几人,从墙头一跃而下跨上戴着黑盔的马匹,一个俯冲大刀便朝着墙头上挥砍而去,那几刀相加,强劲的刀气将脆弱飘落的一大片杏花撕裂,但最终却是扑了个空。
他们当即掉头,马蹄溅起地面的杏花飞扬,只见一道阴匿的气流撞散了花瓣,朝着侧旁而去,他们心中戾气蹿升,便想都没有想便反手挥刃。
呃啊——
不出意料,刀刃带着一股狠劲砍入了血肉,然而那个被砍死的却不是他们以为的人,而是一个黑骑兵。
他死时双目瞠大,好似完全不明白为何中刀倒地的是他。
砍人的手颤抖了一下,只觉满目皆红,怒喝:“出来!“
一时之间愤怒、焦躁又毫无头绪的黑骑兵乱成了一团,毫无章法地四处挥砍。
找不出人时,他们费尽心思,可找到人时,却又是另一场炼狱。
一直在等陈白起信号的牙索等人潜藏在宅院之中,他们自然也听到了动静,一时之间心中也是各种复杂激动,再见时机已经成熟,敌人的心态明显已经接近崩溃,他们不再等待,立即集结了队伍力量,从后方包抄上前便是义勇凶猛的冲杀。
要说在人数上自然是牙索他们这方占了优势。
千多人对上百号人,几乎是十对一,按理来说胜算自然是更大些。
然而黑骑兵的作战能力却更强,队伍之间的配合也更好,若论武器兵甲,他们可是连马都武装到位了,自然胜出他们这些散伙集结兵许多,因此哪怕靠着陈白起那一手鬼神莫测的先发令他们阵脚大乱,却仍旧让他们在围拢的囚笼中撅了洞逃逸而去。
牙索对这个结果是气得满脸通红,他向来心高气傲,本以为能够一举歼灭这等恶徒匪军,在军中扬威立名,却不料结果不如意,最终还让剩下大半的黑骑兵部队逃走了。
心底的火一下焚烧掉他的理智,原本商议的是以救人为主,黑骑兵战力强悍,若不能尽数杀了便也是穷寇莫追,然而在陈白起前往小南巷通知被困的城民情况完成系统任务时,牙索却径直留下了一批人护送城民离开,便带着其余部队继续乘胜追击。
在得知牙索竟不顾她的劝告,鲁莽追击黑骑兵时,她简直想扭掉他的脑袋。
这时,系统传来任务完成的提示音——主线任务之任务二:完成。
任务三:粉碎黑骑兵的武装威胁,全城解放(进行中)。
完成了?
可明明不是还有一处黑骑兵围困的居众没有被解救出来……
陈白起心底存疑。
对于黑骑兵她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迷雾遮挡住了她看真相的清明,她本以为对方是一群穷凶极恶以杀人为乐的暴徒,但后面她又发现他们将城中大部人像驱逐耗子一样困守于一处,并不急着杀,反而一直驻守在外,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
这群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颦了颦眉,看着巷子里被打落一地的粉白杏花瓣,它们就像一张雪白的地毯一样将整条平整的道路妆点一番,随手一扬,一股厉风残卷而起,地面的花瓣被激荡而起,一阵乱花迷人眼后,再缓缓坠落,而后地面上凌乱不堪的花瓣好似组成了一道奥妙的玄机,她脑中自动将其翻译汇成一句——有诈,牙索危矣。